第98章 智擒

    落日凄艳如血崩。
    慈宁宫里一派肃穆庄严。
    屏退了所有的太监宫女之后,四周寂静如无人之境。
    孝庄眉目安详的端坐在榻上,鬓角的银丝隐隐闪动。苏茉儿和图德海靠后站着。
    康熙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向皇祖母说道:
    “孙儿不能做阿斗,孙儿不能做汉献帝,孙儿也不能做后周的柴宗训!孙儿要自己主宰天下,做一代令主!我要诛奸除凶、擒拿鳌拜已定在明日行事。”
    “皇上都准备好了?”孝庄缓缓睁开眼睛,镇定地说,“这事只在早晚,是一定要办的!”
    “皇阿奶,自我列祖列宗开创大清基业以来,从未听说过有这么胆大妄为的臣子。鳌拜身受先帝不次之恩,身为托孤重臣,近八年来欺凌同僚,杀害辅臣,践踏朝纲,咆哮金殿,中外臣工无不侧目而视,若容这等乱臣贼子立于朝堂,我大清江山,迟早要落入鳌拜之手?”
    见大皇太后频频点头,康熙提一口气,鼓足勇气又道:“圈地一事,祸国害民,原是先朝弊政,先爷粗定天下后,就曾有意废止。孙儿秉承先祖遗训,多次下诏停禁。鳌拜胆敢依仗权势,肆行无忌。上三旗内常常因此屡生事端,平民百姓背井离乡,四处流浪或为盗为贼,或为南明余孽所诱,与我大清为敌。”
    这番话说到痛心之处,义正词严,连太皇太后这样久历政治风险的人也听得满目凄楚。
    “且不说他结党私营,残害忠良。单就他不经诏命、擅搜大臣府邸来说,已是罪无可赦。”
    说到这里,康熙抬头看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此时十分激动,鬓角的白发都在微微颤动。她扫了一眼康熙,坚定地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过此事至大至重,皇上要谨慎从事,周密安排。”
    “是!孙儿已作了安排,没有敢惊动老佛爷。今日事不得已,特预先告知,但胜负未决,恐遭不测。孙儿想请皇阿奶暂时起驾奉天,回避几日,待大局稍稳,孙儿再亲迎鸾驾归京!”
    孝庄摇了摇头,定定地道:“皇上,这是你的孝心,皇阿奶很受用。但是我哪里也不去!我已下了懿旨,密令驻热河八旗亲王进京,热河亲王之师三十万,两三日内就可到京!”
    康熙没想到这位不动声色的老祖母竟已密调军队来京,顿时精神大振:“孙儿谢皇阿奶大恩!”
    孝庄满眼是泪,激动地说:“皇阿奶十四岁进宫,从你祖父到你父亲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皇上只管放心去做,皇阿奶就守在这儿,等着你看着你胜利归来。”
    一句话说得康熙潸然泪下。在旁的人无不动容。
    ——这一夜,通宵不眠的人实在多。康熙半躺在养心殿的御榻上,目光炯炯地盯着上边的藻镜。图德海和太监张万强二人挨次坐在下首脚踏子上,也是沉思不语。殿内数十盏烛火照得通亮,殿外廊下侍立的宫女太监也都一声不响。所有人都十分清楚,一场疾风暴雨即将在这数百年浮沉不定的宫廷里爆发。
    稍作休息后,康熙从榻上一跃而起,吩咐道:“启驾奉先殿!”
    图德海和张万强二人执灯前导,康熙换了一身太监服,混在里边跟着,自月华门穿日精门进慈宁宫。乾清宫后的禁军还以为是守夜的太监,并未盘问就放他们过来。从慈宁宫到毓庆宫的北墙有一个角落,图德海抬起手,转了转墙角的一棵盆景。半堵墙竟无声无息地开了个缝,只容一个人通过,等康熙几个人进去,复又缓缓合住。
    进了毓庆宫,康熙使命吹熄了灯。三人顺着殿东墙悄悄向南,只要跨出了南门,便可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奉先殿了。正走着,忽然从殿角大铜鼎后边闪出一个人来,张万强吓得倒退一步,几乎叫出声来,图德海身子一挺,向前跨出一步护在前头。
    “孙殿臣么?”康熙低沉有力地问。
    “奴才孙殿臣在此迎驾!”
    “这儿都准备好了么?”
    “奴才不敢怠慢!”
    “这可是机密大事!”
    “是,谨遵圣旨。三名工匠各赏银一千两。现将他们关在大内酒窖内,并服了药,三日内是醒不了的!”
    “好!”康熙道,“你就守在这里,朕去去就来!”黑地里虽瞧不见面容,但听声气,便知他极其镇静。主仆三人穿过静悄悄的毓庆宫,折转向东,这里便是奉先殿了。
    刚走到奉先殿门口,里边曹子清早已迎了出来。康熙就在殿门口换了吉服,头上端端正正戴了一顶天鹅绒纱台冠,上身穿石青江绸夹褂,外套一身簇新的明黄缂丝夹金龙袍,单金龙褂下悬着一柄嵌金蟠龙宝剑,足蹬青缎凉里皂靴,项挂菩提朝珠——一副御朝大典的装束。
    图德海和张万强二人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将万岁爷收拾停当,退后一步,请康熙进去。
    几个老内侍在殿角房内。
    康熙昂然按剑,大踏步上前推开殿门,一脚跨入。
    奉先殿殿外看着鸦雀无声,殿内竟是灯烛辉煌,凡窗棂透光之处均用夹被严密遮盖。
    大殿内,以曹子清为首,并排跪着十二位布库少年,十六个毓庆宫侍卫跪在第二排,连行后来陆续选宫里的小侍卫共有三十余人,整整齐齐跪了半个殿。
    康熙的面色不由得一阵激动。
    奉先殿里,康熙正了正衣冠,先向列祖列宗神位敬香礼拜。礼毕,回身厉声叫道:“曹子清!”
    曹子清一跃而起,向前跨了一步俯伏在地:“奴才在!”
    “朕委你的差事可办好了?”
    “奴才启奏万岁:九门提督吴六一将于卯时率部进宫,把守太和、中和、保和三殿要津,静待我主号令!”
    “好!纳兰容若。”
    “奴才在!”
    “从今天起封你为乾清宫总领侍卫,身份与曹子清等一样。”
    “喳!”纳兰容若眉目英豪,高声应对。
    “诸位兄弟!”康熙朗声说道,“‘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贼臣鳌拜专权欺主,擅杀大臣,圈换民地,涂炭生灵,其心险恶,其罪难赦!”
    说到这里,康熙的脸涨得通红,回头看了看祖宗灵位和画像,接着又道:“当今社稷垂危,有被鳌贼篡夺之虞。朕每念及此,五内如焚,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中夜推枕,绕室煎虑。朕决意借祖宗在天之灵,擒拿鳌贼。列位壮士皆是我大清忠贞之臣,望能助我诛奸佞、卫朝纲,靖社稷!”
    下面跪的二十名侍卫听到这里,早已热血沸腾,群情激昂,齐声答道:“臣,谨遵圣谕!”
    曹子清膝行向前奏道,“自古忠臣烈士,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等岂敢惜身而与国贼共戴一天!主上请降圣谕,臣等虽赴汤蹈火,也决无反悔!”
    君臣二人慷慨陈辞,使殿内的人激动得泪光满面,庄严肃穆的大殿上,气氛立时显得悲壮而又紧张。
    康熙按剑而立,满面豪壮之气:“自古以来,朋友之道在于肝胆相照,兄弟之情贵于两肋插刀。众位壮士放心,若有不测,朕敬尔母如朕母,待尔妻如朕妹!”
    “谢万岁!”众侍卫一齐叩首,低声答道,“臣愿拼死向前!”
    “拿酒来!”康熙大喝一声。
    话音方落,奉先殿一个老太监双手高擎着一只盛满玉酒的碗,走上前来跪下。
    康熙“噌”地拔出宝剑,向自己左手轻轻一抹,鲜血如注流进碗内。曹子清和纳兰容若带领众侍卫叩了头,也各自咬破中指,将血滴进碗中。
    康熙接过大碗,先向地下轻洒了少许,举起碗来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曹子清,其他各人也挨次喝了。饮毕,将空碗奉还给康熙。
    康熙正待发话,忽见索额图戎装佩剑匆匆上殿,躬身奏道:“万岁!吴六一已打着兵部侍郎的旗号亲率大兵进宫。”
    “好!”康熙将手中大碗狠狠地向地上摔去,“哐”地一声,摔得粉碎。他单脚踏椅,左手护膝,右手按剑,嗔目大呼道:“朕下特旨:着御前一等侍卫曹子清全权领命,擒拿权奸鳌拜。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有抗旨者,格杀勿论!”
    众侍卫一起跪下大声而有力地回答:“喳!存心抗旨者,格杀勿论!”
    在激昂、壮烈的气氛中,曹子清带着侍卫们,分头准备去了,康熙带着图德海等人又悄悄地回到了毓庆宫。
    ——
    康熙八年、五月十六日。
    杀机四伏的紫禁城,迎来了旭日初升的黎明,乾清宫依然是一派平静气氛。自顺治初年起,这里就是皇帝召见大臣处理朝政的地方。
    这时,鳌拜正坐在殿内中间一张椅子上,他看了看顺治皇帝御笔题额“正大光明”四个字,又看了看殿角的鎏金大钟,神色颇有点忐忑不安。
    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中缓慢地流逝着。殿角大座钟的“嗒嗒”声不紧不慢地响着,使人听了烦躁不安。忽然“沙啦啦”了一阵之后,大座钟“叮当”,“叮当”敲响了七下,此时正是卯牌时分,已经到了皇帝临朝的时候。永巷口垂花门的门闩“眶”地一声摘掉了,鳌拜蓦地抬头,面色紧绷。
    康熙的八人銮舆从月华门缓缓而出,舆前太监高叫一声:“万岁爷启驾了!”听这一声,除了侍卫,鳌拜立刻走下丹墀,撩袍跪接。
    但奇怪的是銮舆并未在乾清门前停下,却一直抬往景运门去了。鳌拜惊疑陡起,忙起身一把扯住走在后边一个太监,急急问道:“皇上不在乾清宫临朝么?”
    “在。”那老太监很爽快地答道,“太师少待片刻,皇上还要先到毓庆宫练一趟布库才来,这是多少天以来的老规矩了。”说着走了。
    图德海也笑嘻嘻的赶来解释道:“太师,这几个月万岁爷经常是如此。那边安静一点,而且离乾清宫也近……”说着也走了。
    鳌拜面色苍白,有些犹豫。
    等了片刻后。
    远远的就瞧见小太监张万强从景运门大踏步走了过来。张万强直至乾清门前立定,躬身笑道:“万岁爷请鳌太师毓庆宫说话。”
    “不是说好在乾清宫召见的么?”鳌拜不解地问道,“怎么又改到毓庆宫呢?”
    “召见仍在乾清宫,只是,几位贝勒、贝子都还未到,万岁爷的意思是请太师爷到毓庆宫议事,尔后一同过来。”
    鳌拜满脸不悦,强自镇定,对张万强道,“知道了,请万岁稍待片刻。我随后就到。”张万强答应一声“是”,便躬身而退。
    鳌拜一甩袖子昂然离开了乾清门。穆里玛和讷谟两人待他稍去远一点,手按剑柄跟了过去。把守景运门的禁军都是鳌拜的属下,见他们过来,一个个恭送出门。
    出了景运门向北是毓庆宫。鳌拜刚跨进垂花门,就见索额图满面笑容迎了出来,说道:“鳌中堂来了!皇上等得有点急了,叫卑职再来瞧瞧呀!”
    “索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皇上厚爱,卑职已经调任为御前一等侍卫了。”
    鳌拜鄙夷地瞅了他一眼,冷哼着,径自朝里头走。索额图拦住他,“单独见驾,鳌中堂是否该卸下自己的兵器呢?”顾名思义,他指的是鳌拜腰际的那把佩刀。
    鳌拜嫌他啰嗦,正眼也不瞧他,摘下腰际的佩刀,搡了出去。
    索额图赶忙接了。
    后边穆里玛和讷谟赶到,远远见鳌拜已经进宫,两人对视一眼,挺身便也要进去,却被抱着刀的索额图笑嘻嘻地拦住。
    “二位哪里去?”
    “进宫觐见圣上。”
    “成!拿牌子来。”
    一句话说得二人瞪大了眼睛,此时要哪门子牌子,也从没听说值日侍卫见皇上还有要牌子的规矩!索额图见他二人发愣,扬着脸道:“皇上今儿单独召见鳌太师,没说见你们二位,请候一候罢!”说完也不等回答,回身便“眶”地一声将前宫门关上,一阵门镣吊儿响,接着就听索额图冷笑着“咔”地上了闩,踢踏踢踏竟自去了。
    穆里玛和讷谟二人惊呼一声,“可恶!”扑上去用力拍门,九九八十一颗铜钉的红门。他们趴在那里恰如蜡涎摇树一般,可怜渺小,哪里动得分毫!
    鳌拜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毓庆宫的大殿。浑然不知自己已陷在二十名大内高手的重围之中,殿外还有二十多名小侍卫张弓搭箭、腰悬宝刀候着,怕他突然施计逃跑。
    鳌拜挺了挺腰向前走去,站在殿外高声道,“老臣鳌拜,奉旨觐见万岁!”便一步跨进殿内跪伏在地。
    搭起眼皮一瞧,上边似乎只有康熙一人坐着,鳌拜的神色更加放松。
    殿内静极了,康熙高高坐在御椅上,手按宝剑,双目带笑。他稍一迟疑,立刻肃声吩咐道:“赐座!上茶!”
    图德海和张万强心照不宣的走过去,掇了一个暗红色的檀木圈椅过来。
    鳌拜抖了抖袖子,正襟坐下,一派气定神闲。
    康熙一个眼神递过去。
    小毛子端着茶盘从庭柱后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迈出,有条不紊的走到了鳌拜跟前。
    鳌拜趾高气扬的端起了茶盏,手指一捏茶盖,顿时惊得变了脸色,“当啷”一声,茶盏落地,摔得粉碎。
    康熙皱眉,目光灼灼的笑了。那个茶盏可是在沸水里滚了三个多小时。
    鳌拜按照惯例,身子一斜倾,想俯首称不敬之罪。哪知,刚偏过头来,重心微移,身下的椅子“喀喇”一声震裂,鳌拜整个人狼狈地跌坐在地。
    “快快扶起鳌中堂?”康熙笑着一声令下,十几个太监装束的布库少年齐齐拥上前,甩开绳索,按胳膊的按胳膊,按腿的按腿,将倒地的人五花大绑起来。
    鳌拜被绑一时间动弹不得,他呼哧呼哧喘着气,怒目圆瞪,气得脸色铁青。
    康熙稍停一下,神色威凛,开口道:“鳌拜,你知罪么?”这一声宛如睛空霹雳,当头一棒。
    对康熙的这一招,鳌拜也并非毫无准备,袍褂里边贴身穿着暹罗国进贡的金丝软甲,柔钢腰带上束着六把飞刀,袖中还藏着两把铁尺。
    鳌拜面色惊悸不安,稍一迟疑,立刻抗声回道:“老夫何罪之有?”说着双手轻轻左右一摆,身上的绳索嗤啦啦断裂,将困住自己的少年齐齐震开,他从容的从人堆里站了起来,用挑畔的眼光扬着脸看康熙。
    “你有欺君之罪!”康熙处惊不变,手指一抬直指着他,高声说道,“结党营私,妒功害能,欺蒙君主,堵塞言路,乱施政令,图谋不轨,十恶不赦!”
    “有何证据?”
    “哼!”康熙从御案前起身,手指点着案面,发出一声冷笑:“少不得给你证据——来呀!将这乱臣拿下!”手臂凛凛一挥。
    话音刚落,殿后闪出魏东亭、纳兰容若、孙殿臣、狼谭四个人,拔剑怒目逼近鳌拜。十几个布库少年翻身站起,将鳌拜团团围住,跃跃欲试。
    “哈哈哈!”鳌拜张开双臂,仰天狂笑,讥讽道:“老夫自幼从军,出入于百万大军之中,身经七十余战,凭你们几个黄毛孺子想要拿我?”
    笑声刚落,便听殿角帷幕“哗”地一响,索额图带着四名侍卫仗剑怒目跃了出来。
    鳌拜惊愣了一下,忽地将袖子朝上一捋,扬眉大呼道:“这宫里宫外都是老夫天下,你们哪个敢来拿我?”语毕,原地转一圈,目疵欲裂。
    “我敢拿你!”一布库少年大叫一声,一个箭步跃上,反手便抓鳌拜的袖子。鳌拜伸过掌来一抵,立时觉得这个楞家伙确比先前在月华门内比试时大有长进。那少年掌上受力,一个侧身旋了一圈方才站定,红着眼又扑了上来。
    曹子清说:“容若,你护住皇上!”说着便跃身而上。孙殿臣和索额图也都各自拔刀逼上。鳌拜见上的人多了,不敢怠慢,双手一叉,眨眼之间从袖中抽出两把明晃晃的铁尺,在六个人的包围中舞得浑圆,左冲右撞如入无人之境。
    除纳兰容若紧紧护住康熙外,十二名布库少年加上侍卫供二十个人,将鳌拜团团围住。鳌拜虽不见输,眼见得身手不那么灵便了,一个不留神,一把铁尺被曹子清一剑挑去,一怔之下,孙殿臣又用刀挑飞了另一把铁尺。
    那鳌拜一阵焦躁,“嗤——”的一声将袍服撕去,两手各摸一大把带响哨的飞刀,晃了晃“唰”地一声全甩了出去。几个人忙不迭躲闪,只听“叮叮”两声响,孙殿臣和另一侍卫身上还是中了刀,“噗嗵”两声倒地,还有一把带着尖啸声的飞刀直刺康熙。纳兰容若手臂一举,稳稳接在手中,笑道:“谅你鳌中堂有三头六臂,今日也难逃法网!”
    曹子清大喊一声:“弟兄们闪开了,我来接这老匹夫的太极掌!”
    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时众侍卫已闪开一个缺口,曹子清一个箭步跳进圈子。此时,鳌拜也正好一个转身面对着曹子清,两人的眼中都射出了愤怒的火焰。
    曹子清先前跟胡太医学了一阵子内功心法,颇有感获,他双手一错,用柔云八卦掌轻叩。鳌拜用太极掌一接,只觉虚若无物,顿起惊觉,只好打起精神应付面前这个青年。
    曹子清知他厉害,也不敢轻易下手。只在平缓相斗之中,消耗他的体力。两个人你来我往以内功相拼,曹子清被鳌拜迫得步步后退。
    康熙的面色焦灼而冷静。纳兰容若的神色忽然有些惨白,持剑护主的手一抖,他轻抚住胸口,立时口吐鲜血,向后倒下。
    殿内顿时大乱。
    “纳兰——?”康熙惊栗地喊,却来不及拉住他。
    鳌拜见纳兰容若突然倒地,先是一怔,忽然精神大振,狂笑一声道:“你吃了我的女儿茶,落个好报应!”
    两个侍卫见他没防备,抢了上来,被鳌拜双臂一张,当胸一掌,“哇”地口吐鲜血,扑地翻倒,鳌拜不动声色“噌”地从腰间抽出柔钢腰带,轻松地舞了两下,满殿里呼呼生风。他森然冷笑着,一步一步地逼近康熙。
    曹子清、索额图见势一齐上前阻挡。康熙只好仗剑跟着他们在柱间穿行,情势十分危急。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倒在地下的纳兰容若一个鲤鱼打挺,持剑横胸,剑光陡然出鞘,乘鳌拜全无防备,在他的后背上运足力气连挑三剑,口里说道:“不吃女儿茶,何能击鳌头。你的女儿茶是有毒,只可惜解药已有人送来。”原来他口吐鲜血,是他咬破舌尖,故意做出来的。
    鳌拜受此突然一击,但觉胸中一阵酸痛,口里一咸,吐出一口鲜血来。他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口里哇啦哇啦大叫,将手里一根腰带舞成一团黑,左冲右闯,逼得众侍卫让开了一片空场。斗了这么长时间,鳌拜仍能如此拼搏,索额图着实从心里佩服他的武功。他一边应战,一边大叫:“老贼这叫回光返照,没后劲了,打呀!”众侍卫正要拼搏上前,曹子清手指掐在唇间,吹出一声响亮的呼哨,围斗鳌拜的七八名侍卫“唰”地一声,齐齐跳出圈外。
    鳌拜见众侍卫散开,正觉奇怪,忽地感到头顶上有异常的动静,待抬头看时,一张大网正“哗”地落下,恰恰将他网在中间。这网是用金丝、人发和宁麻三合一精工制成的,落入网中,任凭鳌拜有天大的本领,也施展不开。他左挣右扯,只落得愈缩愈紧。十多名布库少年从旁一涌而上,拳打脚踢,早已将他打得昏死过去。
    那鳌拜面色惨白,浑身是汗,气息微弱,任由周围人踩踏,毫不反抗。
    康熙手指微握,定定地看着他,眉宇间焕发出了刀锋一样犀利而残冷的光芒。渐渐的,面对这个不可一世的鳌拜,面对这个如大山一样压在他头顶多年的权臣,康熙阖了阖眼睛,唇角紧抿,脸上怒气腾腾的火光平息了,取而代之的难以形容的怅然和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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