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年,六月间。
小皇帝御驾出征,前去南苑的围场狩猎。
五彩缤纷、声势浩大、绚烂至极的仪仗队。
号角吹响,旗帜翻滚如狼。
几百个武将,无数的侍卫将广阔无垠的围场层层封锁。
小皇帝虽然年仅十一岁,然已经是个身材颀长,俊秀丰神的美少年了,他脚蹬金靴,背着箭囊,单手控缰,一马当先,向前奔驰。
大清朝的天下就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能骑善射是满人的本色。
小康熙的身后并肩骋马奔驰的有三个人。
一位是武英殿大学士明珠的长子纳兰容若,今年才十岁,身材修长而匀称,清透的眼睛,挺直的鼻梁,面容漂亮斯文,能文能武,又为人正直,敢于谏言,深得小皇帝的青睐。
另一位是二阿哥福全,笑眯眯的,有一张憨厚、老实、使人易于亲近的脸,徇徇儒雅,不善言辞,没有轩昂之气,乍一看,倒像个规规矩矩的书生。
还有一位是五阿哥常宁,属他年龄最小,身手已不凡,然脸上稚气未脱,眼睛明亮如星。
四个少年经常在一起,读书练武,感情好得像兄弟。
十一岁的小康熙,自幼,诗书和骑射的教育是并进的。玄烨天赋聪明,记忆力强,又能举一反三,深得孝庄皇太后的宠爱。相形之下,长他一岁半的二阿哥福全就显得迟钝多了。玄烨不仅书念得好,他的射箭、骑马、练功夫、摔跤等武术训练,也丝毫不差。满清八旗子弟人数众多,同年龄阶段的,也只有明珠的儿子纳兰容若能和他堪称伯仲。
今天的围场有雾,视线不是很清楚。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奔跑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猎物。因而,他们穿过茂密葱郁的树林,到了树林外那空漠的大草原上。
就是在这草原中,小皇帝眼眸一亮,勒住了马头,一眼就看到了一只雪白的小动物。
“皇兄,那是什么呀?”紧追过来的五阿哥登时张大了眼睛,嘴角写满了鲜亮的笑意。
“快,咱们也快过去瞧瞧!”说着,二阿哥和纳兰容若也已经控马赶上前去。
四个少年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勒住马头,排成一平行,相视着笑了笑,又齐齐控缰踏上前两步,这下,总算看清楚了。
原来,那是一只狐狸,在绿油油的草丛中起伏跌撞着,一双碧绿色的眸子惊慌地在草地摩擦两下,然后警惕地望着一丈开外,观望着他的人;它是如此无措,如此惶恐,但窘态和惧意却丝毫未减它动人的外表,阳光下,那身皮毛闪闪发亮,洁净若雪。
想来,这只白狐显然是被马蹄声惊动而落了单,它蛰伏在草丛里,用一对乌溜滚圆的黑眼珠,受惊吓的、恐惧而害怕的瞪着视线里的人,浑身的白毛都竖了起来,一副“备战”的样子。
小皇帝眸色透亮,薄唇启开,发出了一阵阵兴奋的惊叹。然,身旁的纳兰容若心里却难受起来,他的视线同情地追随着那只不幸的猎物,禁不住脱口而出:
“这样美丽的动物,真不该猎杀了它,应该让它回到山林中去!”
然而这番自言自语并没有引起任何附议。
“咻!”五阿哥兴奋的大叫出声,驾马冲上去:“人间极品啊!谁先逮到了!就是谁的!”
雪白的小狐狸被这样一叫,倒也清醒过来,撒开四蹄,就对那辽阔无边的莽莽草原狂奔而去。
小皇帝也兴奋的一挥马鞭,大声喊:
“给我追呀!别让它跑掉了!”
绿野苍茫,马蹄杂沓,马儿狂嘶,旗帜飘扬,烟尘滚滚。
四个少年的身后,两百匹随护的大马也跟了上去,穷追着那一只小小的白狐狸。
小康熙一马当先,纳兰容若减缓了马速,有意要让小皇帝露一手,暗示大家不要随便射箭。
小玄烨追啊追啊,白狐跑着跑着……
一度,翎箭已搭在弦上,他勾紧下巴,斜下眸子,张弓欲射,但那小狐狸一回头,眼睛里闪烁着诱惑的绿光,四只小蹄子一窜,飞也似的往葱葱郁郁的树林中跑去。
“且看今日围场,是谁家天下?”小皇帝一面欢欣鼓舞地喊着,一面追着那只白狐飞骑而去。
顿时,马蹄飞扬,号角齐鸣,振奋人心。
广阔无垠的草原上,浩浩荡荡的马队往前奔驰而去,溅起了阵阵恢宏的白雾。
——
头顶是烈烈的骄阳,嗓子干哑,耳畔一丝风声也没有。
“嘿咻——!”
我终于气喘吁吁地又往上移了一脚,蹬在石壁上,两眼冒星星的,累得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脸色估计比僵尸还惨白。
扭过头,向下看去。蝶衣那丫头比我爬得还慢!距离我足下有五六米远。
我心中暗暗叫苦,并开始怀疑蝶衣这小丫头是不是故意想要整我,给我引了这么一条崎岖的山路。
今一早上,我换上了一名丫鬟的衣物和行头,才随着蝶衣掩人耳目地溜出了索府。
本来骗她说我想去山崖上散散心、放风筝的。
可蝶衣那丫头一听我要去崖边,非要抄小道,结果一头雾水的我就被她带到了这么一排陡陡峻的悬崖峭壁边。
悬崖是粗野而荒凉的,除了参差巍峨的巨石以外,还灌木丛生,石壁上布满了杂草荆棘。
我一路上拿着匕首,不停的披荆斩棘,才慢悠悠地爬了上来。
蝶衣在我的脚下,小脸憋得通红,嘴唇白白的,汗流浃背,样子狼狈极了。
峭壁高得让人绝望,我早已累得气喘吁吁,额头挥汗如雨,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珠,我脑袋里晕乎乎的,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蝶衣,你确定从这儿爬上去就到崖顶了吗?”下一刻,双手紧紧地攀在石岩上,我别下脸,望着脚下的丫鬟,心惊肉跳的问。
“格格,翻上这座峭壁,就是崖顶上了。”
蝶衣仰起苍白的小脸,大声回应我。
可是我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的,快要从我嘴里跳出来了!
“不行,不行,我没有力气了!”泪雾朦胧的看着那些山壁,我绝望地低喊。
“格格!你已经快要爬上去了,现在想放弃也不行了,下来比上去更困难!
蝶衣可怜兮兮的喘着气,拼命给我打气:“格格,你再加把劲……”她的声音很虚弱。
我无奈地喘着粗气,只得咬咬牙,奋力的往上爬去。
也许是眼看着绝壁的尽头离我越来越近,我心底有了希冀的曙光,越爬越快,最后在一片天昏地暗中,终于攀上了峭壁尽头的那块大石头。
耳朵贴上了石壁,不知为何我的耳膜里却出现了号角的声音还有马蹄的声音,冗杂而恢宏。
我心底一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劲地往上撑着身子。
“格格......”
双手抓着山壁上的石头;脚往上蹬着,眼看着就要爬上平地了,忽然间蝶衣出声唤我,我回眸望住她,只觉得有一道刺眼的白光猝然射入了我的眼睛,亮如闪电,令我睁不开眼睛,然只是这惊愕的一瞬间,脚下便踏空了,手中的石头因为全身的重力居然应手而落。
“啊——!!”我只来得及尖叫一声,整个人身子后闪,就从绝壁顶上跌了下去。
身子飞了起来,只听得见整颗心急剧下坠的气流和轻微的碰撞。
耳畔的风嗖嗖地往上闪,发丝凌乱地飘扬飞舞,挡住了我视线里凄迷炫目的日光。
身子下坠的过程中,我张开了双臂,心底的害怕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只是释然的轻松感。
爸爸,妈妈,青儿要回来了!!青儿要回来了!!!
紧紧地闭上眼睛,心底兴奋地呐喊着,我感觉到了一种时光破碎的震颤感。
神啊!让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