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府

    “喳——!”
    小皇帝金口一开,赵秉正大人莫敢不从。
    他站起身来向外摆一摆手,几个掌刑太监恶狠狠地走过来,拖了吴良辅便走。
    看到那厮在被拖走时吓得像木头人一般呆滞,小玄子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发辫轻甩,威风凛凛地扭过身来,睿智生辉的眼睛抬起,略有深意地凝视着我,仿佛在用眼神告诉我,他已经长大成人了,独立掌权了,懂得赏罚惩恶。
    唇角抿起,我心中失笑,总觉得他的笑容带着几分天真的孩子气,然,却也回望着他,两眼崇拜的朝他竖起大拇指。我呼延青儿向来有成人之美的气魄。
    小玄子微愣,漂亮的眉毛轻轻一锁,似乎不明白我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他踱了几步倾身贴近我,正待耳语些什么,却发现赵秉正愣在一旁不动,于是转头厉声道:“你还不去监刑,杵在这里做什么?”
    赵秉正的额头有虚汗,赶忙又跪下,声音低颤着问:“启奏万岁爷,廷杖多少?”
    小皇帝倒吸一口气,不耐烦地玉袖一挥:“只管打就是了,别再多嘴!”
    打到三十来下,那吴良辅已是皮开肉绽,实在受不了了,扯着嗓子嚎叫:“鳌中堂,干爹啊!快来救我吧!儿臣要被打死了!”
    我笑眯眯地告诉小玄子,竖起大拇指的意思就表示:你真棒,好样的,干得不错!
    小皇帝会晤过来,点点头,眼睛里顿时璨亮如星,一瞬不瞬地瞅着我:“有趣。”他神情悠闲地刚低语一句,却听到外头那吴良辅痛苦中叫饶,竟喊的是“鳌中堂”而不是“万岁爷饶命”,登时火冒三丈,脸上的笑意如疾风扫落叶一般飞闪即逝,手捏腰际的青色玉佩微微侧身,他转头对着外头永巷口大声叫道:“打,打!别说是你干爹,就是亲爹来了也救不了你。”
    话音刚落,板声已停了,人也不再叫了。
    赵秉正大人跑过来复旨:“万岁爷,那吴良辅已晕死过去了。”
    小皇帝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晶亮的眼眸一闪一聚,眉宇间的神情有些令人琢磨不透,他随意地瞥我一眼,然后看向身旁默不作声的苏茉儿。
    苏茉儿姐姐秀外惠中,伶俐聪明,当然明白小主子意欲何为,她以几乎觉察不到的微笑,点了点头,说道:“皇上只管法办了他,像方才那些多余的话倒不必多说。”
    赵秉正额头大汗淋漓,却似有点沉不住气,上前说道:“皇上!打得不行了,罢手了吧。”
    小皇帝神情冷冽,淡淡一笑,扬眉:“你别管,有朕呢!打,接着打,打死那个臭玩艺儿!”
    赵秉正无奈地叹息,然圣命难为,快步跑到了外头,看吴良辅时,那厮已悠悠地醒了过来。看了一下左右的打手,赵秉正走上前对吴良辅拱拱手,颤声说道:“吴公公,非是小人手下不留情,万岁爷今儿个是要您的命,现下又没有人能来救您。念你我多年交情,兄弟叫他们下手利索一点儿,包您少吃苦头。您有什么话倒不妨对小人说说。”
    吴良辅知道大限已到,横竖是死,闭着眼趴在地下点了点头,断断续续说:“转告我……干爹……说我死……得冤……我是为他……”赵秉正不等他说完,闭下眼睛一挥手,一个太监举起板子照脑后狠劈一板。吴良辅一声怪叫,吐出一口鲜血,腿蹬了几蹬,便呜呼哀哉了。
    “哼,鳌拜这厮杀了朕的心腹侍卫,以为朕拿他没办法吧!朕这回杀了他的干儿子吴良辅以儆效尤,也算是灭一灭他的威风,给九泉之下的倭赫和飞扬古父子一个交待。”
    小皇帝冷哼一声,这才觉得心中郁气稍平,起身欲归,忽然一个小太监神色匆匆地走来启奏:“鳌中堂递牌子要见圣上。”
    “不见!”小玄子沉吟着回了一声,转身吩咐曹子清:“你还不去索府传太皇太后懿旨!”
    “喳——!”曹子清恍然大悟,单腿着地打了个千,急急起身,欲退下去。
    “等一下!”这回,急急开口说话的人是我,神色仓促而惨白。
    曹子清小心翼翼地顿住脚步,迷惑不解地等着这位小格格禀明意图。
    我看他一眼,然后轻快地转身,弯下腰去,向小皇帝淡静地作揖。
    “皇上,芳儿听闻玛父病了,心里挂念,想早些回府去。”
    昨儿才刚入宫,今一早就请辞,难免太过于突兀。
    “什么?”小玄子脸色一白,盯住我,惊愕地呓语。
    沉默,沉默,一直沉默。
    有风淡淡地从我们的视线中穿过,凉凉的,白玉雕栏上泛起了沉静冷郁的光泽。
    其实昨夜在慈宁宫就寝的一晚上,我想通了很多事情。这里并不适合我。
    温婉地低垂着眼帘,维持着宫廷礼仪,我沉默了半响,稳住了神志,又低低补充了一句,“恳请皇上,让芳儿早些回索府去。”
    见我去意已决。
    “也罢,朕也不可能强留于你......”小玄子愣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蹙眉,倒是爽快地笑着答应了,然声音仍是低低,似强行克制着什么翻腾的情绪,顿了一下,才勉力说完:“皇额奶那边,朕替你扛着,你这就随子清一道回去吧!他是大内的六等侍卫,由他护送,朕倒也放心。”声音轻轻的,没有一丝情绪波动,说完,不等我谢恩,他已转身离去。
    “谢皇上恩典!”
    我眼眶一热,心中悲喜交加,声音瑟瑟颤抖着,却也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
    出了宫门。
    几个小太监迎上来说,马车已经备好。
    侍卫曹子清不说话,跨上了一匹侍卫牵过来的骏马,拨转了马头,等着我。
    跪在地上给我作脚踏子的小太监不过十一二岁,一脸稚气。
    我盯着他那狭小的背脊,可这脚是怎么也不愿踏到他背上去。
    僵持中,轻叹一声,索性绕开他的背,纵身一跃就跳上马车去了。
    小太监闻声,诧异地抬起眼睛来,脸色雪扑扑的,见我撩开车帘,冲他点头微笑,竟然慌忙低下头去,以为犯了大不敬的罪过,直直跪了下去。
    宫廷啊!!远远比想象中的复杂阴暗。我还是喜欢过无忧无虑、不受束缚的日子。
    心中惆怅若失,我却也不想多做停留,放下帘子,径自吩咐马夫:“走吧!”
    红墙绿瓦、姹紫嫣红、琼楼玉宇、静静地向后闪去。
    坐在摇晃的马车内,窗外有丝丝缕缕的冷风穿透清香的树叶吹在了我的脸上。
    静静回望那渐行渐远的宫门,不知出于何种情感,我的泪水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初入皇宫时的兴奋和好奇心烟消云散,心底没有了留恋,有的竟是一丝迷惘和疼忍。
    也许我注定不属于这个时空,一个局外人,不能有过多的情感参透进去,这样想抽身也快。
    ——
    宫廷里发生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很快就在人们的茶余饭后中逐渐淡忘了。
    负责内廷起居的官员仍照着老规矩,一本正经地做着表面文章:
    康熙三年、四月。鳌拜奏内大臣费扬古之子侍卫倭赫擅骑御马,费扬古怨,被籍家弃市;上诛太监吴良辅于月华门……
    当时只有极少数细心人才把它记在心里,思考其中的奥秘。
    ——
    转眼间,回到索府已将近两个月。
    清晨天蒙蒙亮,我起了个大早,去了灶房,蹲在锅台间,点火,为爷爷熬药。
    索尼大人的病情每况愈下,眼看着身子越来越清减,太医院的太医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来,望闻问切,开了无数药方,却不见起色。
    药壶里浓烈的汤药冒着刺鼻的气息,泊泊地向上吐着泡泡。
    我单手托腮,坐在小凳子上,无聊地玩弄着手中的羽扇。
    蝶衣走了进来,咋咋呼呼地冲到我耳边大喊:“恭喜格格,贺喜格格!”说完,欢天喜地地跪了下去,向我磕头。
    我莫名其妙地扁着嘴,一头雾水地瞪这个死丫头一眼,不明白这喜从何来。
    “格格,奴婢方才听到了贝勒爷和老太公的对话,他们说,昨天议政的时候,太皇太后有意想要册封你为大清的皇后呢?”
    “皇后......?”我木讷地笑了笑,点点头,却瞬间瞪圆了眼珠子,脸色惊得苍白,忙问:“你说什么呢?”我抓住蝶衣的肩膀,一阵猛烈的摇晃,神色惊骇。
    “是真的,贝勒爷还说,要不是苏克萨哈掣肘,说什么年庚不对,太皇太后当堂就宣旨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溜烟地站起身来,一溜烟地跑出了烟熏缭绕的灶房。
    庭院中,我跑着跑着却停了下来,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心底布满了江涛海浪。
    虽然我也知道古时女子出嫁很早,可是书上不是说一般都要过了十五及笄才谈婚论嫁的吗?
    再说了!小皇帝才多大啊!要娶的人竟然是我,我当他姐姐还绰绰有余么。
    不对,我转念一想,忽然想起小皇帝要娶的应该是赫舍里.芳儿。
    唉,束缚在这个十一岁小女孩的身躯内,我快郁闷死了,一点也不快活。
    离开这个时空的决心就是在此时此刻定下了。
    不管怎样,我都要试一试,既然能莫名其妙地穿越过来,也应该也能穿回去,就赌上一把。
    闺房内,我有模有样地做着女工,话题绕了好大一圈子,外加一碟子点心,才从蝶衣口中套问出了当初赫舍里.芳儿跌落的那个山崖在哪儿?
    夜半三更时,穿着黑色的紧身夜行衣,拿着连日从家丁手里搜刮来的旋钩和长绳,我偷偷摸摸地出了闺房,穿过了寂静无人的花园和长亭,跑到了后院那一面矮墙跟前。
    嘿咻嘿咻。
    从心底为自己打了打气。
    深吸气,再深吸气。
    仰起头,手臂用力向上一挥,长绳脱手而去,金钩牢牢地钩在了墙外的一颗梧桐大树上。
    欧耶,成功了。
    我心中窃喜,原地蹦跳两下。
    可是就在我悠哉游哉地抓紧了长绳,蹬着墙壁,咬紧嘴唇,身子一点一点吃力地上移的时候。
    意外的。
    有鲜艳的火把明明晃晃地映照在了我的脸上。
    我心底一怔,不经意地身子颤抖着,抬起手狼狈地遮挡着那突兀而来、过于刺眼的红色光芒。
    “哪里来的毛贼,尽敢私闯索府,还不快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苦!”
    声音雄壮粗狂,冷得像一把阴冷的寒刀,震得我身子一麻。
    “砰——!”手指一松,我绝望的、一股脑的从半空中重重摔落了下来。
    杂草堆中,我疼得呲牙咧嘴,费力地揉了揉屁股,刚刚用双肘撑起身子来。
    “哗啦啦......”远远的,索府的家丁和门卫已经出动了。
    不到片刻的时间。
    数十把寒光熠闪的兵刃齐刷刷地对准了我。
    脑袋后缩着,我惨白着小脸,嘴巴伤心地抿成一条线,嘤嘤地哭泣出声。
    黄白色的火把将索府的后院照得亮如白昼。
    当然,很快的,就有人认出了是我。
    “惊扰了格格,奴才罪该万死!”
    手中的火把悠悠晃动着,火焰形如鬼魅,门卫们劈里啪啦的衣襟一撩,跪了一地。
    当我又是挣扎、又是喊叫,被七八个硬汉又恭敬又粗鲁地拽到了大堂内时。
    赫舍里.芳儿的阿玛,额娘,还有叔叔索额图都已经原地伫立着,那阵势就好像审犯人一样。
    “我不是赫舍里.芳儿,你们认错人了,我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真的不是赫舍里.芳儿,我也不是索府的小格格,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你们让我走。”
    在他们发怒或发话之前,我跺着脚,原地转圈,像连珠炮似的喊出了我压抑已久的话语。
    说完了,我双手扶着膝盖,弯下腰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可是,就在我自认为我说得很清楚,也很明白时,堂下站立的数人相视一眼,深深地叹息一口,充满同情和怜惜的目光可怜兮兮地锁定了我。
    “你们......”我翻了翻白眼,快要发疯了。
    “芳儿.....?”福晋走了过来,轻轻抱住了我,手指轻捋着我脑后的长发,像安抚一个不懂事闹脾气的孩子一样,语音柔柔的,夹杂着哭腔:“额娘没有照顾好你,你坠下山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额娘真的很心痛,但是你放心,额娘一定会请来最好的大夫,一定要治好你的病,你要乖乖地听话!一定要听话。”
    “什么?”我脑海里一阵空白,嘴唇哆嗦了两下,险些昏厥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被严令呆在府里养病,哪儿也不许去,看守我的丫头老妈子一大堆,即使我发起脾气来,乱砸东西,叫嚷着要出门,也没人敢违令放我出去。
    直到半个月后。
    一大清早。
    房门外有丫鬟们唧唧喳喳的谈笑声传到了我睡意朦胧的耳朵里。
    三天后,小皇帝御驾出宫,要去南苑打猎。
    我从热烘烘的被窝里钻出来,一拍床榻,扑下了床,两三步冲到了桌前。
    揭开了砚台,滴几滴茶水,研磨了一番。
    我颤颤巍巍地拿起了毛笔,眉心别扭地皱紧,迟疑了半天才落下笔去。
    说实话,我的毛笔字写得实在不是一般的烂。
    上小学的时候,每每被老师和学生嘲笑。
    可如今,我虽是硬着头皮上了,却不知怎的,下笔却分外流利通畅,仿佛风推神助一般,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一篇隽永秀致的小楷文已落成。
    蝶衣端着水盆进来为我梳妆打扮时,我神秘兮兮地将这封信塞到了她手上,希望她能交到图公公的手上,越快越好。
    那丫头吱吱唔唔地推搪了半天,才悻悻地点头答应。
    可是我刚刚坐下身去,还没来得把心放回肚子里,那笨丫头又推门进来了。
    “格格,这样行不通的,万一被福晋和老爷知道了,他们会打死我的。”
    “你怕什么,出了事我顶着呢!”我气急之下,火大地拍了桌子。
    蝶衣吓得浑身哆嗦,上前两步,跪在了我面前,开始诉苦:“格格不要动怒,奴婢倒是有一个好的主意能帮格格逃出府去,不知道格格愿不愿意试一下?”
    我没好气地喝了一碗凉茶,心中失笑道,这丫头还懂得拐弯抹角。
    “有什么好主意快说啊!”上前一步,我又疼又怒地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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