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
蝶衣尖叫出声,俏脸惊得惨白如纸,显然是没有料到她的主子会有如此惊世之举。
我冲到大路上撤住了步子,猝然回过头去,先是冲门口目瞪口呆的佩刀门卫扮扮鬼脸,然后挥舞着粉袖,狠狠瞪一眼蝶衣,让她也跟过来。
可是那丫头面色怯弱,畏畏缩缩的,不管我怎么斜眼睛,原地杵立着,死活不敢出来。
笨丫头。
算了。
我心中懊恼,只好自行离去。
——
街上人很多,熙来攘往的,店铺林立。
马车南来北往,摊主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好一派盛世的繁荣景象。
“咦”一下这个卖书画的秀才,又“哈”一下那个卖香囊和胭脂的妙龄姑娘。
我一开始兴致还蛮高的,越逛越开心,越笑越甜。
直到走远了。
直到我觉得好奇心渐渐灰飞湮灭。
直到我感觉到周身都是些擦身而过的陌生人。
没有人跟我打招呼,也没有人理我,顿觉失落透顶。
咿咿呀呀地问了好几个路人,还是决定原路返回索府。
头顶的日光越见强烈。
视线越来越模糊。
我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这样莽撞地跑出来。
没有蝶衣在身边,我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嗓子眼干得开始冒烟。
好渴哦!摸一摸身上,一点碎银子也没有。
两边有叫卖炊饼、阳春面的,引得我肚子里也咕咕直叫。
我耷拉着脑袋,木木地往前走着,心底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真的好怀念妈妈为我做的大碗爱玉冰,又甜又滑,真的很好吃很好吃。
看蝶衣不敢跟我出来,战战兢兢、害怕成那样,我这样冒冒然跑出来,再狼狈地跑回去,肯定又免不了被索额图那个残忍的家伙鞭笞一顿。
算了。
也不知道附近哪儿有山崖,跳下去,说不定,还能回到现代去呢?
唉,不行。
万一失败了。
掉到了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或是非洲的食人部落,肯定被野兽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掉到了战火连天的五代三国或是群雄争霸的春秋战国,肯定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要是穿越失败了,说不定还落个断腿断胳膊的,终身残废,那不更惨。
一时间,消极的情绪席卷了我,我越走越懊恼。
脑袋里出现了轻微的眩晕,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
一路转弯,越绕越糊涂,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到了这里,行人少有往来,琉璃碧瓦起伏绵延,十里不见首尾,静穆如深海。
找一个庇荫的地方,靠着墙坐下身去,我用双手狠死地敲打着自己酸软的小腿。
累死我了。
仰着头,靠在冰凉的墙角里,我呆呆地望着日光稠密如织的天空,望着望着,忽然想哭。
爸爸妈妈在家里还不知道怎么为我伤心难过呢?
到了古代,我怎么还是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嘤嘤嘤......”想着自己的悲惨遭遇,我无法克制地哭泣出声。
哭够了,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头顶的日光缓缓从东方的天际划向西方的叠峦重峰。
等到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依然是在那个庇荫的角落里,周围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站起身来,我攫起下巴,顿住了脚步,费力地辨认着不远处拱门上三个鲜红的繁体字。
紫...紫什么。
到底是什么字啊!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走到哪儿了?
百思不得其解中。
却听得背后一声长长的马嘶。
我大惊着回头。
两只高大的骏马飞奔而来,快如闪电。
不会吧!难道到了古代,还是会噩运不断。
我翻了翻白眼,恐惧得晕头转向,凭着本能的意识嘶声大喊:“救命啊!”
“兮律律——!”马是硬生生勒住的,马上的一人飞奔而下。
在我浑身惊颤,踉跄着后倒的瞬息,后腰被人稳稳托住了。
“没事不要站在大路中间挡道!”在我心神不宁的片刻,有稚嫩好听的男童声贴着耳际,极不客气地响起,同时我的身子被冷淡地扶立起来,那双冰凉柔软的小手离开了我的腰际。
我皱着小脸,嘶嘶嘶地呼了几口气,才敢睁开眼睛看。
一个头戴貂皮帽的男孩子,穿着月色的绣龙长袍,腰际悬着金腰带,上面挂着深绿色玉佩和金绥,眼睛明亮透彻如日芒,映得整张皎月般的面容显得很有贵气和灵气。
喝。
一未成年的儿童,说起话来还夹枪带棒,老气横秋的。
刚刚睡醒,养足了精神,无聊之际,姑奶奶我可是很乐意跟人吵架呢。
“喂,小鬼,是你骑马在大路上横冲直撞的,还敢来教训你姑奶奶我。”我没好气地瞪那小鬼一眼,挽起双袖,双手叉腰,一幅绝不罢休的样子。
话音刚落。
眼前那张清秀的小脸骤然一冷,眼睛的暗光如星辰般闪聚一下,氤氲着雾气的双眸里喷出的磅礴气势吓了我一跳。
天啊!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怎么会有如此凌厉霸气的眼神。
头皮涔涔地冒冷汗。
我牙箍打颤,身子一震,触电般转身就跑。
有人从后面揪住了我细巧的发辫,很用力的那一种。
“啊——!”我惊痛地叫喊,双手在空中乱抓,身子被他连连拉着退了回去。
“混蛋,你放开我。”刚一转过身,我毫不客气地挥起粉拳,狠狠捣向他的下颌。
哼,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ettle!
那厮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动武,小脑袋偏了偏,想躲开我的袭击,然后终究是慢了一拍,于是我力度饱满的拳头还是如愿以偿地和他的下巴亲密接触了。
少年身子歪斜一下,“扑通”一声向后跌倒在地面上,双肘撑地,他紧闭的双眸睁开,失神地闪了闪,然后难以置信地盯着我。
“本小姐可是练家子,跟我动手,等牙长齐了再说。”我笑哼一声,不屑地瞅他一眼。
少年彻底傻眼了,呆呆的、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正当我花枝乱颤地拍着双手,志得意满,笑得屁颠屁颠的时候。
“咔——!”胳膊被人向后一扭,顿时痛得无以复加。
“啊——!”我惊痛地叫喊,强行扭过头想要看清楚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人敢搞背后袭击。
可是未待得得我采取任何有力的反抗措施,另一手臂“咔”一声也被狠狠地扭住了。
我疼得呲牙咧嘴,正要破口大骂,却听得耳畔有又尖又细的声音响起。
“哪里来的野丫头,当真是不知死活,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我闭着眼睛,嘶嘶地吸气,脑海里痛出了阵阵白雾,哪里还有心思介绍自己的身份,一味鼓动着自己的身子,想要挣开他残酷阴狠的束缚。
“图德海,放开她。”又有嫩嫩的声音响起,似乎是那个倒地的少年。
“是。”得令后,那双铁箍似的魔爪终于闷闷不乐地大力松开了我,但是在松开我之后,他似乎轻声“啊”了一下,有些惊疑,又似乎认出了我是谁。
我揉了揉骨头快要碎裂的肩膀,良久良久,等喘息平定后,才咬着贝齿,呆呆地睁开眼睛。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脸庞绷得紧紧的,薄唇也抿得紧紧的,少年狐疑地打量着我,声音低低的,里面有种儿童变音期特有的磁性。
“你管我是谁?”我想也不想就大声吼了回去,可是话一开口,我就后悔了,生怕再度被那个大力的青年扭住手臂。
少年旁边垂手站立的辫子青年却是一顺不顺地盯着我,细细的黑眉毛拧得死死的,脸色怔怔然发白,却似乎并没有动怒。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然后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个人。
不难猜出,是一主一仆的关系。
啊!
不会是宫里面的人吧?那个说话阴阳怪气的青年男子眉毛那么细,嘴唇那么红,会不会是皇宫里服侍后妃阿哥们的太监。
脑海里迅速勾勒出清朝电视剧里面太监的模样和举止,我的心一阵阵清明。
“你们是宫里面的人?”我抬头,假装奇怪的问。
那两人相视一眼,然后齐齐点头,态度很端正。
不会就两个溜出宫来的太监吧!
“噗嗤......”我比划着手指,按捺不住地讥笑出声。
“你笑什么?”少年瞪着我,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眼神复杂地问。
“没、没什么。”我摆摆手,摇摇脑袋,装出一幅纯真无邪的样子。
这时。那个大龄的太监贴近那个少年身边,埋下头去,在他耳边低语了什么。
少年神色一闪,随即目光璨亮如钻石,直直地盯向我,眼神不停地变化。
那样炽热如火的目光里仿佛夹杂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味道。
我毛骨悚然地瞪大眼睛,先是吐舌头扮个鬼脸,然后嘻嘻的冲他嫣然一笑。
少年似乎是不曾想到我会冲他微笑,表情一呆,傻傻地愣在了那里。
“爷,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过久,被侍卫发现就危险了?”图德海压低了声音,怔怔地提醒了主子一句,他的神色焦急而隐忍,仿佛担着多大的干系似的。
少年一愣,脸上交织着复杂而痛苦的神情,突然一个箭步冲过来,双手合抱住我的腰,扛起我就走。
“喂——”我大惊失色,来不及反抗,恐惧地大喊,“你干什么,快点放我下来。”一边踢着双脚,一边用拳头捶打他的肩膀。
可是那少年似乎听而不闻,被打了也不觉痛,像扛着一个被褥似的扛着我,飞快地向自己的骏马走去。
双脚悬空,身子颠簸晃荡着,我腰际的肋骨被他的肩膀磕得一阵阵的疼,肺部倒流的酸涩气流越来越强烈,虎口一麻,几乎要呛咳出口水来。
神啊!快来救救我!我混乱得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
少年将我一股脑地扔上了马背。
“啊——!”我重心不稳,几欲跌下来,吓得赶忙趴下身去,死死揪住马鬃。
“噌——!”背后有人翻了上来,我正要回头,那人双手从我腋下穿过,一把揪过了马缰。
“咳咳.....”我剧烈咳嗽两声,按住心跳砰砰的胸口,背脊柱麻凉麻凉的,视线一片模糊,胃里面又酸有痛,思绪混乱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少年似乎是感觉到了我身体在剧颤地颤抖,“你没事吧?”他关切地问了一句。
未待得我回答什么。
“驾——!”一声轻吼。
少年抖开马缰,拨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肚,那马闻声辨位,嘶鸣一声,“咻”的冲跑起来。
一阵阵天昏地暗、心胆欲裂的感觉。
耳畔的风嗖嗖的后刮,琉璃碧瓦如恐怖的幻象一般呼啸着闪过眼底。
“啊——!”我失神尖叫,脸部无意识地绷紧,背部也贴住了他的胸膛。
“不要怕,不会有事的。”少年轻声笑了笑,粗重的呼吸声没由来的压在我的发辫上,那股灼热如雄风般的气息令我莫名恐慌,又感到心有余悸。
拽个屁呀!不怕才怪!你姑奶奶我可是第一次骑马!
我在心底愤恨地咒骂他一句,五脏六腑都在受罪,逼得我一阵阵头晕目眩,渐渐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似乎晕厥了过去。
两匹马势如破竹,一前一后奔出了紫禁城外数十里。
“兮律律——!”勒马声响起。
等到我睁开眼睛,感觉了一下,才发现马背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揉了揉惺松朦胧的睡眼,我抖抖精神,呆呆地平了视线望去。
我看到了。
红墙绿瓦,门庭高耸。
名门大派的样子。
那个少年心下忖度着,原地踱了几步,在悬挂着绿藤的围墙外一蹦三尺高。
少年身旁,那个太监模样的男子正在脸色凝重、苦口婆心地劝慰什么。
少年回头横他一眼,小手在身侧犹豫地握紧,指骨关节白白的,冷彻俊秀的眼底却跳跃着执拗倔强的光,似乎不肯放弃。
“爷,要见鳌中堂,您还是从正门进去比较好,这样私闯,实在是有失君臣之道。”
“哼,鳌拜自恃功高,在朝堂上意气凌烁,进来越发嚣张惹人嫌了,欺我年幼势力单薄,想孤立我,老是私下向皇奶奶告我的状,编排我的不是,他以为我不知,我倒要看看,今天他们三位内大臣齐聚康亲王府,瞒着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远远的,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我从心底悲哀地叹息一口,然后跳下马,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你们要爬墙进去吗?”仰起脸望着这面不高不低的院墙,我抠抠下巴,望住他们,装作很热心很诚恳地问。
“是。”少年看我一看,回答很简短,似乎不想废话。说完,撩起衣襟,倒退几步,摆出猛冲的姿势。
“喂——!”在他跨出步子的同时,我伸出手臂,一把拽住他。
“你......”少年用奇怪地眼神瞪我一眼,以为我要阻止他,嘴唇一抿,脸色越发难看。
“唉,我是说你这样根本翻不过墙去啦!”我惋惜地轻叹一声,双手抱肘,肩膀得瑟着,装出很懂的样子。
“你有什么良策?”
“我们......”嘻嘻地笑了笑,我晃晃脑袋,聪明地扬扬眉,“我们叠罗汉吧!”
叠罗汉。
“好——!”少年没有多想,直接同意,话音一落,转身,朝滞留在身后的木头人招招手,示意他配合一点。
图德海的额头冒出了涔涔的冷汗,抬起眼睛,难以言语地看了我一眼,又恭敬卑微地瞅一瞅自己的小主子,脸色白了白,这才悻悻地走到墙角,蹲下身去。
少年的动作很迅猛,两三步踩了上去,然后颤颤悠悠地直起身来。
他的手指离那条随风起舞的绿藤越来越近。
看样子,他还是想自己爬上去。
“喂.....”我双手成喇叭状冲他大喊,急得跺脚。怎么可以忘了我这个关键的大人物呢?
少年扭过头来望向我。
“你垫背,我先上去,然后拉你上去。”我低低地强调,小手比划给他看。
少年怔一下,然后会意过来,稀奇古怪地冲我笑了笑,他低下脸,轻哼一声,示意图公公的身子埋低一些,好让我也爬上来。
终于。
皇天不负苦心人。
连踩踏两个人的肩背。
我终于顺利地骑在了那面绿藤萦绕的高墙上。
“耶——!”
神清气爽地挥舞两下手臂,宣召胜利。
下一刻。
我低下头去,按照约定,朝底下仰望的人伸出友爱之手。
少年的脸上闪着琢磨不透的光晕,怔怔地伸出自己的手,与我紧紧交握。
不知为何,在握住他手的那一刹那,我的心跳莫名地慢了几拍。
“嗨哟——!”我脑袋后仰,咬紧嘴唇,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他慢慢往上拉。
少年的双脚连蹬墙壁,暗暗增了几分上升的力道。
可是,当他顺利跨上了墩墙,我摆出v的手势,与他相视一笑的刹那。
两个人的身子忽然间失去了平衡,脑袋同时一歪,张大嘴巴,狼狈地向墙里栽了下去。
救命啊!
我无声地呐喊。
等到四肢稳稳着地,我疼得两眼直冒金星,脑袋里白雾茫茫,嗡嗡嗡响个不停。
“你还好吧?”有滚烫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我猛然清醒,这才发现四周杂草丛生,身下还有一个人,那人的嘴唇就游离在我的耳背后。
我吃惊地差点咬掉舌头,赶忙咕噜着翻滚一下身子,坐起身来,脸上不自在的阵阵发烫。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身侧的人撑起身来,不怀好意地斜睨着我心慌意乱的神色。
完了,我怎么会对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孩子有感觉,太恶心了吧!
我死死地闭下眼睛,一边喘息,一边用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脸蛋,想要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你怎么了,干嘛自己打自己?”一声低柔的叹息后,我的双手被被人轻轻拢住,包裹在一双冰凉颤抖的小手里。
我眼神一暗,大惊着抽回自己的手。
那少年一顺不顺地瞪着我,双眼发出了奇异的光彩,低低地笑了笑。
我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脖子,笑容干巴巴的,刚欲动动唇角说些什么,手臂上骤然一紧,被那少年用力揽入了怀里。
呼吸嘎然而止,我心底暗叹不止,手脚都麻麻的,有些不听使唤。
薄凉的嘴唇在我的耳背后摩挲着。
他怔怔地抱紧了我,低喃:“我明天就去找皇奶奶,向你阿玛和额娘要了你,好不好?”
天啊!多大一小屁孩,要了我,这是说什么呢?
我强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那少年目光一凛,手臂收紧,勒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难不成我还能放纵自己,被这个未成年的幼稚孩童非礼了不成。
咬咬牙,我扭过僵硬发麻的脖子,正要没好气地赐他一拳。
“皇上,皇上.....”墙外传来了阵阵诡异的细声尖叫,那人似乎想刻意压低声音,然而焦虑之下,嗓门还是有些大了。
用脚趾头想一下,都知道是谁在喊,我甚至能想到被我们丢在外面的人原地转圈的无奈样。
可是。
皇上......
我眨眨眼睛,脑袋里震得晕乎乎的,霎那间耳朵里只容得下那两个惊天动地的字眼——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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