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幽幽的闺房内。
菱花镜子前。
几个丫鬟正在帮我梳头。
一条一条细细长长的辫子垂在了我的衣襟前。
我呲牙咧嘴,头皮都快要被她们扯下来了。
可是身体上的疼痛远远抵不过心底的恐惧和哀嚎。
妈呀!
镜子里的是我吗?
我不停地把眼睛往大瞪,直到眼眶绷得紧紧的。
这肯定是个魔镜。
就是童话故事里,那些巫婆恶搞美丽公主所用的凶器。
“能不能换一个镜子......?”我仰起脸,平平地开口要求。
语音刚落。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吃惊地望住我。
“格格,这面镜子可是太皇太后送给你的,你一向爱不释手的,今儿是怎么了?”
开口说话的是被我吓得半死,或许应该说吓得我半死的女孩子,我记得她的名字叫蝶衣。
我咬咬嘴唇,一把扯住她的手臂,拉下她的身子,将她的脑袋和我的摁在一起。
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的两个脑袋。
奇迹并没有发生。
镜子里那张稚嫩苍白的脸蛋旁边多了一张蝶衣娇艳如花的小脸。
镜子里看到的蝶衣跟我身旁站着的一模一样。
所以。
我错愕而惊讶地望着镜子里的我。
天啊!顶多也就十岁大一个小女娃,这哪里是现实生活中的我——一18岁的妙龄少女?
我心中暗暗叫苦,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呢?回到古代,至少也来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吧?
怎么会束缚在这么一个小小的身躯上,等到长大,还得等上个七八年吧!
“格格,你又胡思乱想了。”蝶衣捧起我掉落的下巴,笑嘻嘻地说。
“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我低下脸,别扭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蝶衣俯下身来,粉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关切,怔怔地引开话题:
“格格,贝勒爷脾气不好,可是他很疼你的.....”
“疼我才怪!”我反唇相讥,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被追着打,一头撞假山上,额头突起个红红的大包,光辉的美女形象大打折扣,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疼我还打我...?”
“格格.....”蝶衣匆忙捂住我的嘴,惊恐不安的目光急急望向门口,看看有没有人在。
我拨拉下她的手,先喘一口气,然后恶狠狠地扫向门口,进来一个,我就用眼神灭掉一个。
可是闺房的门轻轻合闭着,没有丝毫响动。
“呃.....”我正有气没处撒,耳边却传来蝶衣轻松宽慰的笑语,“爷今儿一早就去明府了,我怎么给忘了。”
“明府?”我低声嗫嚅,大脑飞速转动。
“就是明珠大人的府邸啊!”蝶衣皱起笑脸,不明白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那不就是满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的老爹。
我聪明得差点窒息。
纳兰啊!我的偶像,我的偶像。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我激动地手脚都在发抖,跺着脚开始催促。
蝶衣拿我没办法,一边点头,一边冲几个小丫头示意着让她们动作麻利一点。
光穿衣梳头就花费了我两柱香的时间。
造孽啊!
我长长嘘出一口气,正待起身,却被四只温热的小手按在凳子上不能动弹。
蝶衣蹲下身去,帮我穿鞋。
天啊!我呆呆地看着套在自己小脚上的秀绒木屐。
这个东西我见过。
很多清装大戏里面,宫里面的格格、公主、宫女们都穿着这种奇怪的玩意。
穿上这个木屐,个子倒是增了不少,可是还能如履平地吗?
我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果然臀部刚一离座,身子便狼狈地闪了一个趔趄,幸亏蝶衣伸手扶住了我,才不至于出糗。
“格格,你小心一点。”蝶衣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显然是困惑于她的小主子怎么连这种小事都难以自理。
“我没事。”我讪讪一笑,轻轻甩开她的手,心底暗想着可不想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看扁了。
——
收拾好了以后。
蝶衣带着我去索府的花园里转了一圈。
正值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杨柳金黄,春意盎然而活泼。
水榭旁,我顿住了晃晃悠悠的脚步,双手攀在朱栏上,往下探头望去。
绿水池塘中,这一季的荷花开得正灿烂,荷叶清脆,莲花清透素白,好美好美。
“格格,这些荷花是你亲手种下去的呢!”蝶衣在我身边平静地叙述。
我哑然地回头往她。我怎么可能有这种高雅的嗜好。
蝶衣看我一眼,继续悠悠道:“蝶衣知道,格格从小就可喜欢荷花了。”
“我到底是谁?”我猛然意识到,我应该先搞清楚这个可怕的问题。
蝶衣先是吃惊一笑,随即目光委婉地看着我,给我讲以前的事情。
于是,我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我的全名是赫舍里.芳儿,满洲正黄旗出生。
三年前顺治帝尾随董鄂妃猝然长逝。
八岁少年天子小玄烨登上皇帝宝座。
按照大清国的旧制,皇帝年幼,国家政务应该由一两位宗室的亲王摄政。但,由于顺治朝多尔衮擅权对皇权构成极大威胁的前车之鉴,为了进一步削弱诸王贝勒的权利,避免宗室结党专权,顺治帝遗诏改变了幼主由宗室辅佐的传统,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等四位异姓“勋旧重臣”为辅佐,以“保翊冲主,佐理政务”。
而我就是孝庄太皇太后选定的四位辅政大臣之一索尼的孙女,我爹是领侍卫大臣咭布溂,我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叔叔叫索额图。
皇太极执政时,我的爷爷索尼因久在戎生,出生入死,屡建战功,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战将。
皇太极死后,两黄旗大臣坚决主张里顺治帝接位,我爷爷与其他五人盟誓于盛京三官庙,坚决辅佐幼主。入关后,畏于睿亲王多尔衮的权威,盟誓之人多半依附于多尔衮,而我爷爷却坚决自矢,不肯投靠,被罢官抄家,遣放回盛京。三年后,顺治帝执政,我爷爷蒙特召回京,晋封一等伯爵,为内大臣兼议政大臣,总管内务府。
.........
蝶衣讲得津津有味,唾沫星子飞溅。
手中无聊地玩着罗帕,我傻愣愣地站在她的旁边,听着她眉飞色舞地讲述历史课本上的知识。
蝶衣连珠炮似的妙语刚一结束。
我勉强保持着笑容,抿着嘴深吸一口气,然后猛然开口:“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格格......”蝶衣伸手,摸摸我的额头,呓语:“太医院的大臣来替你诊过病,说你身体康安,没有什么大碍,可是为什么你醒来以后突然变得阴阳怪气起来,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喝。
阴阳怪气。
这用的什么词。
我按捺不住就要发火,但是一想到这丫头待我真的很不错,而且在这个陌生的古代,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和气生财地好。
“我肯定是掉到山崖下的时候摔坏了脑袋,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笑眯眯地扯着她的袖子,一脸的满不在乎和喜气洋洋。
蝶衣惋惜地瞥着我,苦闷地说:“格格,都怪我,我应该看好你的,否则你也不可能掉到山崖下去。”
这句话说得我稀里糊涂的。
“怎么掉下去的?”我抠着下巴问,语气温和,似是无意。
被我这么一问,蝶衣的眼睛里忽然湿湿的,她低下眼,表情有些看不清楚。
“我们去后山上踏青放纸鸢的时候,你跑着跑着,突然不见了,后来我在崖边捡到了你的一只木屐,老太公和福晋都吓坏了。府里出动了所有家丁,找了你三天三夜都杳无音讯,山崖下也没有你的踪迹,蝶衣还以为...还以为.....”说到这,那丫头开始伤心地哭泣。
神啊!明明是飞机失事,怎么到了古代就成了坠落悬崖。
我张大嘴巴,惊得说不出话来。
蝶衣在我的身旁小脸低垂,轻声抽泣。
我回过神来,心底有些疼忍,上前两步,热心地帮她擦擦泪。
“那后来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在皇家围场,是宫里面的小太监发现你的,幸亏小皇帝身边的图德海公公曾经来过索府,他认得你,你才侥幸免于一死。”
死!
好恐怖的字眼。
我浑身打个寒颤,古代的死是不是指推到菜市场,“咔嚓”砍头,鲜血悲壮地洒一地。
“格格,你私闯围场,惊了小皇帝的白驹,害得他落马跌伤,就是为了这件事,贝勒爷才要责罚你的。”
围场、白驹,小皇帝。
“哦——!”我醍醐灌顶般地睁大眼睛。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原来那个马背上的奶油少年就是千古一帝康熙爷。
我的两眼直冒红星星。也就跟我一般大的小屁孩,居然能成就千秋霸业。
难怪那个山羊胡子、应该是我叔叔的男人骂我是混账东西。
身在古代,伤了龙体,我纵然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冒不定还得害了全家。
看来,他的火发得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可是,我明明是飞机失事,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古代。
而真正的赫舍里.芳儿是坠入山崖,生死不明。
为什么我会和她揉为一体。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家围场里。
脑子里乱哄哄的。
我扁着嘴巴,一会儿捏捏自己的小脸蛋,一会儿刮一刮自己的尖下巴。
“格格......”蝶衣不安地低唤,眼看着我将自己白里透红的俏脸蹂躏得不成样子。
“那小皇帝伤得重不重?”我惊醒地嘟囔着,眼神惶恐。
因为突然想到。
害得大清皇帝跌落马背,皇太后和太皇太后能饶了我。
“不知道......”蝶衣呆呆地摇头。
“我要出去。”我说风就是雨。
穿过花园的长亭。
一路有说有聊。
刚刚踏出了索府的朱红色门槛。
两把交错凌空的佩剑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索大人有令,格格不能随便外出。”
妈呀,我被禁足了不成。
我表情一横,拿出了一贯野蛮的本色,想也不想就要闯出去。
嘿嘿,矮小的个子帮了我的忙?
小身子往下一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了个空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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