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儇离去的速度可谓雷厉风行,除开她要顾忌侯府的感观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在努力不去想林其琛,努力地好好生活。
所以俩人是万万不能在这种没有任何压迫与外力阻拦的地方见面的,否则天雷碰地火,鬼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谢儇如今是不想走到那一步的,以最耻辱的方式给谢家抹黑。
“后会有期。”林七许在回廊下与谢儇告别。
正巧,燕许等一行人匆忙赶到,泪流满满、争先恐后地给林七许磕头。大抵是分开了一段时间,才会知道林氏待他们算是主子里挺人道的了。
谢儇脚步飞快,没有半分留恋地踏上了回程的车马,浩浩荡荡地离去,而厨房院落的伙计刚巧由这批人接受,分毫不差。
燕许经历过当时的危机,扶着林七许进屋,眼眶却依旧通红。她连连道:“主子您真是逢凶化吉,还好您没事,否则叫奴婢于心何安呢……”
底下奴婢纷纷附和。
“是呢,您平常待奴才们多宽厚,咱们都是盼您好的。”
“甭说我们了,连那谁来着……”
“对,主子你从江南带来的佩玖都来院落钱磕了好多个头呢。也不知王妃那儿会怎么想……”
林七许注意力被抓过去,眼神示意燕许。
燕许忙用帕子拭泪,道:“佩玖大抵是听了什么风声吧,不过全府上下真没几个人知道的,王爷王妃都封锁的紧,佩玖她平素就挺关心咱们这的。故而消息灵通些。”
梨花道:“佩玖姐姐还是挺忠心您的。”
“再忠心也没用,早些怀上才是正经。做奴才的,最要紧的是一心一意,莫想着两边倒,对旧主念念不忘,对新主又不够忠诚,这样顾此失彼,落不得好的。”晴好却看不惯这般,在旁凉凉地说道。
气氛被搅和地不上不下,夸佩玖忠心吧,不成;像晴好般‘落井下石’吧,大家有所不忍。
直到林七许淡淡道:“晴好说的也不无道理,路都是自己选的,好好走就是了。”卖什么苦情戏,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那边多苛待佩玖呢。
主子发话,底下的奴才便不再提佩玖,纷纷商讨起这边的布置陈设,还有厨房里备了什么食材,晚上要做顿好的给主子压压惊……
一日的沉思与寂静,终被林其琛所打破。
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少年雀跃又激动的身影猛然蹿进,夹杂着突兀的清亮水意,惊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
林其琛身姿挺拔,常年习武锻炼,后来弃文从武,愈发英气勃勃。一身精肉蕴藏在剪裁熨帖的衣袍中,此刻被雨水打湿,显露出来的完美曲线令几个丫鬟耳根子发红,最端稳的燕许虽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天性使然,立刻取了件袍子给林公子披着,生怕冻着了主子的宝贝弟弟。
“这处可有男人的衣裳?”
一问出来,林七许便笑了。
之前住的可是谢儇,哪会有什么不干不净的男性衣饰,即便有,那也是靖安侯世子杨映的。
不曾想林其琛的脸突地白了。
白得那么仓促,生怕被人发现蛛丝马迹。
林七许又揪心地难过起来,她的弟弟连喜欢一个人都要那么偷偷摸摸的。
“主子,要不去寻些小厮的干净衣服?湿衣服黏在身上总归不好,这会儿脱了烘干,倒是不妨事。”
仅管人体有温度,可难保烘干完湿衣服自己会生病难受,林其琛毕竟要御前当差,一旦身体出了毛病,可是很尴尬的事。
林其琛不欲让姐姐多为他的湿衣服纠结,立刻避去里间换了。
“姐姐,今儿饭菜真不错。”林其琛京城的宅子虽说也有仆人做饭,但比起姐姐这处的精烹细调,终究差得远。更不必提皇宫里的大锅饭。
林七许笑道:“那就多吃些。除了在我跟前好好吃饭,别的时候想想也知道。”皇宫里虽不会短了吃食,但不是冷了就是不合胃口,要想顺心顺意是不可能的。
“姐姐,我一直都有好好吃饭的。”林其琛嘟囔着。
活脱脱长不大的男孩。
林七许含笑点头,又将事情发展经过复述了一遍。这次林其琛倒没因谢儇而晃神,反而道:“那批人还活着?”
被弟弟庄重的神情吓到,林七许扑哧一笑:“仅管乌漆嘛黑的,不过空气里的血腥味很浓,远不是杀了一两人能造成的,我想哪怕不是全歼,也解决了多数。”否则哪有如此轻松的劫囚。
“那救你的暗卫武功如何?”林其琛不禁皱起了眉。
身边的无关人等要依次退下,紧闭了房门。
林七许摇头道:“这我是看不出来的,不过可以肯定,那么多条人命,绝非他一己之力。”
有这个结论足够林其琛闻之色变。
“姐姐的意思是,当时还有别人,先不动声色地解决了大多数人?”
然而前头的这批别人不屑于卖林七许的好,做完好事后默默无声,被后头赶到的暗卫接了手。
林七许眼神慢慢暗下来:“那屋子明显是常年有人的。不过看那些人的模样,只当这处是废弃的别庄。”
“杀了他们的便是以前常去的那批人?”
林其琛用词也很巧妙,比起‘救了你的’,他更愿意用‘杀了他们的’来称呼这群人。可想而知,在林其琛眼里,这群人根本不介意林七许的生死存亡,他们更看重的是这个别庄不要被卷进无缘无故的风波里。
别庄才是重头戏!
“姐姐,你确定他们是随国公府的人?”
“完全确定。他们喝的水壶上有徽记,仅管马匹与武器上一干二净,可细节之处见真谛,幕后主使八成是太后。”
林七许的斩钉截铁反而让林其琛有了点意外。
“姐姐很清楚,杀了他们的人不是泛泛之辈,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任谁行事都不得不慎之又慎。要么皇帝,要么太后,要么……摄政王。”前两者倒不算什么,最后一个未免让林七许太尴尬。
“是不是都不重要,他怎么对我都算我罪有应得,我不怪他。”
林七许从来没指望摄政王对她真情实意,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放弃她,她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也仅仅只是理解。
“可是我看你的神色,显然更倾向太后……”
林其琛这时却犹豫了:“太后动机最明显。姐姐你是不知道,皇帝最近动了不少太后埋下的暗线,吏部右侍郎、京畿大营的几员副将,另外些小鱼小虾就算了。等皇后生下嫡子,估计母子情分都走到头了。”
“皇后呢?”
“我倒看皇帝对她颇有些情谊。”当然,也只是一点点。裴家生死存亡,皇帝顶多顾惜些皇后的感受,杀得贬得体面些而已。
林七许淡淡道:“天家何来温情。但凡是个有骨气的皇帝,绝对忍受不了天天有人在上头指手画脚的。”
太后只需消停些,以皇帝的性子,连曾经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都容下了,哪里会对名义上的母亲下手呢。
“昨日摄政王倒替我进宫伴驾了,皇上今儿又留了他用晚膳。”皇帝心软念手足情深,想来日后对他这臣子也不会凉薄,加上姐姐的因素,他是乐见皇帝与摄政王相处融洽的。
皇上身边基本分为两派,像他和谢信之都是盼着兄弟和睦的,有些人却老嘀咕着兄弟阋墙、以史为鉴的。不得不承认,历史上虽有杀兄夺位的李世民,可皇家未必没有手足情深。
“摄政王这个称呼…可以换换了。”
皇帝都亲政了,摄政王的存在还有何意义呢。
林其琛听得眼前一亮:“让皇帝令赐封号?”
“顺便收回摄政之权,削点权就是了。”否则岂不显得皇帝太凉薄。
“那是肯定的,皇帝看着压根不像那种人,若摄政王成心归顺,日后必定兄友弟恭,风光不输以往。”林其琛与皇帝同龄,平素除了君臣,还有几分伙伴的亲密感,他对这位皇帝的映象非常不错,除了身子稍有欠缺外,其余堪称明君。
林七许却意味深长地笑了。
风光不输以往?
即便表面如此,可内心里大家谁又不知道呢。王爷想必会低沉段时日,总要把心态调整回来,摆正自己的位子。
说完皇家俩兄弟的事,林七许脑海中灵光一闪,问道:“会不会看守别庄的人与劫持我的人压根是两拨人,虽然都听命于太后,可彼此互不知晓,完全是陌路?”
上位者大多希望属下纵向交流,而不是背着她横向交好。
太后这种人对机密事项的防备度,理应是非常高的。
“一拨人在别庄看守着非常重要的东西,不被任何人知晓,直线听命于太后,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地杀了鸠占鹊巢的另一拨人。可万万没想到,他们隶属于同一个主子。”林其琛颇为讥讽地道,可这般情况在某些时期是常见的。
“重要的东西?”
林七许笑得有些诡异。
“姐姐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林其琛同样露出一个狐狸般的狡猾笑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