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也许元熙帝从群臣的声音里反思出了些东西。
    于是不多久,宫里传出,淑妃薨,病逝
    一个月后,江宁府的一户商户,姓尉迟的,将自己的小女儿送进宫。
    奇了的是,这家女儿名,也叫尉迟书。
    进了宫,封一品贤妃,商户的女儿按理入宫位份极低。
    但,这人不低,皇帝还特意赐了长乐宫,离皇帝的养心殿最近。
    *
    尉迟书实在不喜欢顶着别人门户的女儿,在这后宫里行走,但是没办法,她原来的身份尴尬。
    这贤妃娘娘也是命极好,进宫就受皇帝看顾,一日三次的被召养心殿。
    尉迟书真的是看这皇宫,越看越厌烦的很。
    她的生活里,除了元熙帝,还是元熙帝。
    *
    九月里,元熙帝从这次铲除韩党有功的大臣里挑选一两个秀女,当对功臣的犒赏,结果选定了左相杨明鑫的女儿,杨素素,也封了淑妃,赐宫殿,居。
    这杨淑妃来的第一晚,皇帝去了她居住的景和宫。
    也是赐的新宫宇,一下子变成后宫炙手可热的人物。
    于是,这后宫就更热闹了,三位一品夫人,贵嫔,嫔位也不少。
    早起,去贵妃宫里请安,尉迟书也见过了杨淑妃,性格像火一般热情,尉迟书属于很闷型,就挺羡慕这吃得开,混的开的性子。
    皇帝一连三日宿在景和宫。
    *
    尉迟书觉得有杨淑妃吸引后宫的眼睛。
    自己终于能歇下来。
    她也的确没歇下来过。
    韩家的仇一直刻在她的心上,她虽然觉着这不是元熙帝的错,但谁让她又生为韩家的亲眷,这是不得不面对的痛。
    一瞬间,难以抉择。
    她想去看皇后,皇帝也允许她去看皇后。当一连三日,皇帝未踏入长乐宫,尉迟书带着墨棋,兜里装着些吃食,去冷宫。
    再见着皇后,尉迟书差点认不出。
    皇后的脸的颜色本青白,有些血气不足,此刻成了苍白,而年龄不过二十二三,却头上已经生了白发,身上没有灿烂夺目的凤袍,变成了青白素缟。
    “欣姐姐。。我对不起你,欣姐姐。。”
    尉迟书对着面前的人一把跪下。
    “你打我吧,打我吧。。”
    就在冷宫房门青灰色的台阶上。
    已经斑驳了的失了红漆的老木门吱呀吱呀响。
    韩月欣定神看了来人一眼,随即将门丢开。
    “我打你干什么,你那么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欣姐姐,我对不起你。。”
    “都怪我。怪我。。”
    韩月欣恼怒又辛酸
    若不提还好,一提满满都是怒气
    她觉着一股气窜到背脊,但最终压了下来。
    有什么用呢,现在。
    “皇帝对你好么,书儿。。”
    韩月欣进屋,里面是一张布满薄薄灰尘矮矮的小桌,挨着墙面有个小交椅,皇后就在那把交椅上坐下。
    因为那扶手处磨的亮亮的,尉迟书推测那是皇后每日坐的地方。
    尉迟书不解
    “为什么这样问,欣姐姐。。”
    她不能说皇帝对她好不好,每次跟他在一起,她只感觉满满的屈辱,她在讨好皇帝,并不是出于真心爱皇帝。
    “书儿,找机会,杀了他!”
    皇后说‘杀’字,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尉迟书摇头
    “不。。书儿不敢”
    她是真不敢,以前不知道元熙帝可怕,现在知道了,只怕她还没出手,就被看穿了。
    若真被察觉弑君,她想保住的那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书儿。前来。。”
    尉迟书从地上起身,一步步朝皇后走去,她看见皇后青灰色的脸,那眼里散发出狠戾的精光。
    尉迟书只觉得身上一阵颤栗
    “那不是人,是禽兽啊,是畜牲。。。”
    皇后青白着脸怪叫。
    “欣姐姐。。”尉迟书蹲下,手握住韩月欣的手“欣姐姐,我怕,欣姐姐。。”
    “书儿。你知道他怎么待我吗。。”
    一思从前,皇后的眼涣散无光,一双似死鱼的眼珠。
    “就因为我犯了两次错,他让那男人来寝宫,然后再带人来抓奸。。”
    “我就犯了两次,韩家后来那般,我就再不敢,怕太后发现,怕他知道,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只是默而不宣”
    “书儿。。你知道吗,你知道吗。。”皇后的指甲深深陷入尉迟书的手臂,划出一条血痕。
    “后来,韩家失势,他竟然找人来我宫中,然后再带人抓奸”
    “书儿,这个男人心思狠毒,城府极深”
    “至现在,他不让我死,还派一个老太监照顾我,话是照顾,实则羞辱。。”
    “他让我跟老太监处在一室。。书儿。书儿。。”
    “那么那老太监欺负你了吗,我帮你宰了他”
    尉迟书站起来。
    “余中实则对我挺好的,冷宫就我们两个人,只是,元熙帝居心不良”
    这尉迟书就有点郁气了。
    说那老太监羞辱的是她,说对她不错也是她。
    “书儿。我会让他死。。让他死。。。”
    韩月欣激动着头一直晃着。
    尉迟书让墨棋放下吃食,然后不一会儿就走了。。
    *
    她难过看韩月欣这般,但又看不得韩月欣这般。
    她当然恨元熙帝,但凡她有杀元熙帝的本事,她还沦落现在这般境地。
    韩月欣这般,太为难她了。
    *
    尉迟书带着墨棋,从冷宫出来,穿过长乐宫前那一片池塘。
    巴掌大的鹅卵石,镶嵌在池塘四周。
    夜晚,这条路添了宫灯。
    “娘娘,你踩这鹅卵石,可滑脚了。。”
    想着这会儿晚上,原本也没人的,恰好这又是长乐宫的地方,尉迟书想着放肆一些也没关系。
    而且,她在这皇宫完全没有归宿感,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墨棋便先跳上去。。
    尉迟书穿着绣花鞋,薄薄的鞋底,恰好踩在鹅卵石,滑下去,脚趾挤在一起,有些难受,又有些好玩。
    裙摆有些长,她不得不用手提起。
    知道皇帝今晚不会来长乐宫,又见了皇后,知道她还好,尉迟书心中放心了许多。
    “墨棋,你等等我。。”
    小时候,她们也曾这般做过,调皮过,但是阳王爷说这不是淑女所为,然后尉迟书就放弃了。。
    “墨棋,我超过你了。。”
    尉迟书提了裙摆,一转头,看墨棋的脸色有异。
    尉迟书惊疑的转头,她的面前就是一蹲巨石,面却是平整的。
    一双黑色锦靴在那里。
    往上。。
    夜风中,尉迟书看见他明朗的面孔上看不清情绪,夜风中的黑发飞扬。
    夜晚这荷塘太黑,恰好元熙帝站的位置,让人不太能看出来。
    所以她和墨棋刚才都没察觉。
    “皇上”
    “去哪儿了。。。?!”元熙帝声音凉的可怕
    “臣妾。。。”
    尉迟书会想着说实话可能元熙帝并不喜欢听,然则,不讲实话,万一,元熙帝眼线众多,明明就知道她们去哪。
    说了谎话,更惹的他发怒
    “臣妾。。”
    她蹲着想了想,还是说实话
    “臣妾去冷宫看望被废的前皇后”
    “嗯。。”皇帝闷闷一声。
    尉迟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个意思
    “回宫”
    尉迟书愣了愣,只得规整的跟了上去。
    池塘上面,两丈高的地方就是长乐宫。
    刚才尉迟书就在想皇帝的回宫,是回哪里。
    结果看见那锦靴大踏步的往长乐宫,尉迟书脑袋里,两个字,完了。
    长乐宫就着八宝阁旁的紫檀大圆桌上搁着烛台。
    下面放着一本红色的面的账本
    元熙帝来后就捧着账本看。
    尉迟书给墨韵使了眼色,谁把宫内账本这种东西放桌上,里面是长乐宫每个月收入和支出,有钱银和物。
    皇帝赏的,各宫赏的,宫里开销的各项,算是非常私密了。
    一般是墨棋墨韵在管。
    不知今日被谁来搁在桌上,元熙帝一来就看见。
    尉迟书并不舒服,她并不想把真实的自己暴露在元熙帝眼下。
    但是皇帝已经在看了,也不可能谁上去硬夺下来
    墨韵又捧了一盏烛来,墨棋添了茶。
    元熙帝看那长乐宫的账本津津有味。
    终于,皇帝放下账本,又去长乐宫书房,寻了一本书来看。
    *
    第二日。
    魏林请贤妃娘娘去花间轩。
    尉迟书去时,元熙帝在那里,天青色的海棠芭蕉冻石杯,蜜色酒壶。
    “昨日见了前皇后,感想如何,之前那件事,你是不是有很多困惑”
    “今日,你若想问,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什么皇上今日要跟臣妾讲这些”
    “与其你听别人讲,不知真伪,不如朕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朕以后不想你再去跟旁人打听这些”
    “朕一早就知道天机楼韩宴与那名名叫芍药女子的事,璟溯是我的人,当日,璟溯是奉我的命,对李心远出手的”
    “朕这样做,是为了挑起左相和右相的矛盾,然后拉垮韩家的势力。”
    尉迟书一凝
    元熙帝拍拍手。
    须臾,一个七尺来高,穿着灰白短褐的一看就是仆役的男子,从台阶上来。
    “他就是璟溯”
    元熙帝道。
    “奴才璟溯给娘娘请安”
    尉迟书仿佛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视线偏转过去。
    “你是璟溯”
    尉迟书仿佛很用才问出这几个字。
    璟溯跪在地上。
    面不改色的回道
    “奴才璟溯”
    “你还活着。。”
    “奴才一直在皇上身边替皇上办事”
    “李心远不是韩宴叫你杀的”
    “回娘娘的话,奴才是皇上命令跟在韩公子身边,奴才的任务是利用芍药姑娘,芍药姑娘有癔病,挑起韩公子对李公子的怒气,恃机动手”
    “那么你一早就知道韩宴心仪的是芍药姑娘”
    “回娘娘的话,奴才并不知道,奴才只是奉皇上命,跟在韩公子身边,就是要寻找韩公子是软肋,韩公子对芍药姑娘还有水仙姑娘在奴才看来,并不一定是心仪,而是爱护”
    见尉迟书凝神。
    “下去吧”元熙帝淡淡的语气。
    “朕再给你见一人”
    元熙帝又拍了拍手。。
    突然,从岔路上出现一个身影,身材瘦长,身长玉立。
    甫一再看,却是一身白衣,那身形,尉迟书看着眼熟。
    只待那来人走近后,尉迟书再定睛一瞧。
    脸忽的变色。
    “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见他了”元熙帝淡淡语气道
    她吐字没力气,但是那一刻,却手撑在石桌面,人差点站了起来。
    而那人看看他,眉梢眼角并无波动。
    “奴才山休给娘娘请安”
    “你是山休,你不是寻真么。。”
    那人道“奴才本名山休”
    尉迟书脚一软,跌坐在地。
    元熙帝挥手让人退下去,山休又行了礼,才退下。
    “你和韩宴也是受朕挑拨,但是,朕知道,你对针对韩宴并不是因为寻真”
    “颛孙拓,你对本宫幼年到底知道多少。。”
    尉迟书恼怒。
    元熙帝喝着酒,空气里清冽的酒气
    “尉迟书,整个大周就你这般敢直呼朕的名讳”
    尉迟书气势短下来
    元熙帝的语气忽而软下来“知道你的幼年?!不多不少,的确知道一点”
    否则,他为什么要受尽苦果,一再心软,就是为了她。
    尉迟书,尽管你姿容清丽胜芙蕖,雍容华贵似牡丹,终究不是想要为我绽放。这样的美丽,在她四岁进宫他就已经见识过了,那日在御花园角隅的杏树下,他的不经意路过,远远的看见了她,正值春末,百花尽残,那片杏林新叶绿的鲜亮,金黄的阳光,一身粉红宫装背对他在阳光下站着,水蓝的披帛清扬,也是这样的发髻,缕缕青丝垂下来,秀美脱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当下他疑心是谁,这装扮不似公主,再说宫里的几位公主早已熟悉,亦不是宫女,更不是妃嫔,大臣的子女不经传召不不能入宫的,正思虑着,有嬷嬷急冲冲的靠近那一抹粉红的身影
    “郡主。叫奴婢好找,阳王妃陪皇后娘娘述完话不见你,甚是着急,此时正着人四处寻您呢?”
    一个转身,他看到她绝色容颜,清丽胜过夏日河上盛放芙蕖,一弯浅笑的眉眼,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母妃寻我了么,嬷嬷且带我去吧”
    声音清婉如玉,她背对他离开,那抹粉红的烟霞在他的视线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当初的他在她面前自然抬不起头,而他却享受她虚与委蛇的奉承他。
    是啊,尽管他知道她一心不愿意,而他,就是这般也很满足。
    “朕从七岁知道自己会被选为太子,以后会继承帝位,也知道弘德太后并非生母,朕知道自己以后可能只是傀儡,虽在最尊贵的位却由人摆布”
    “朕的舅舅,表哥,他们任何一个人在母后的面前说的话比朕有分量”
    “所以,朕要做的这些事,早就酝酿好了”
    “韩宴不是帝王的材料,他被捧的太高,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公子,朕苦心耕耘”
    “拉拢同宗势力,依靠太傅,朕与各个兄弟都交好,目的是让他们各尽其用,朕知道,因为朕没有依靠,所以才必须抓住一切可依靠的。”
    “所以韩宴刺杀是假,三次刺杀,是皇上自己一手策划的吧”
    “是”尉迟书终于得到答案。
    “飞虎堂本来是五哥和朕一起成立的,当初,那不过是我们下学堂后随便玩玩的,结果五哥却找了不少人加入,因为他外祖家是朝州望族,五哥就委托他在朝州的外祖帮忙,后来,韩宴为五哥的陪读,十六岁时,五哥暴毙,所以,他经营的飞虎堂只能交给我了。”
    “韩皇后,她贵为朕的皇后,但她欺朕,羞辱朕,朕又如何善待她”
    虽然尉迟书对元熙帝没有好感,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他今日倒挺坦白。
    “韩太后,她小看朕,朕一直蛰伏,在她自以为她建立的韩家权势很稳固时,朕就那么一推,就倒了,这些年,先帝留下辅佐太子的老臣早就对韩太后擅权不满,朕最后将权力踏踏实实掌握在自己手中。”
    “朕就算三次策划被刺,那时,韩宴也没有口为自己申辩,因为左相反目,他已经不得太后支持,或者说,太后自顾不暇,也没有力量给他援助,而他固执的要逞英雄,保护那两姐妹,想要千机楼再维持下去”
    “皇上今日可真坦白,皇上不怕。。”
    “尉迟书,你以为在朕眼中你能翻出多大风浪”
    “而你,连朕的掌心都翻不出,你以为你能如何”
    “尉迟书,你是朕的珠宝,朕一再容忍你,从没有过的耐心,但劝你也别尽耗费朕的耐心”
    尉迟书怔了怔。
    “臣妾知道了,臣妾告退”
    元熙帝点点头。
    *
    尉迟书回到宫内,实则,她既惧怕元熙帝也不惧怕,她不怕元熙帝的威胁,因为她觉着她是了解元熙帝的,他大约要做什么,但是对自己的尺度,如他所说,一再的容忍,尉迟书虽然不觉得元熙帝对自己容忍在哪里,但是近来有桩事却让她深深不安。
    她觉着她一向比较准确的月信推迟了。
    她不敢随便请太医,因为她脑袋里一直转着一个念头,那就是,她现在跟元熙帝的感情,是在讨好他,虚与委蛇,她实在没想过会跟他有结局。
    她终究是想离宫的,离开这四面红墙。
    甚至,她想去塞外北上,去寻找自己被流放的父母。
    她渴望回到父母身边。
    就算曾经的尉迟书再不懂人事,现在也懂了,嬷嬷也整日教她。
    侍寝后是可能怀孕的。
    如果她现在京城有她的牵挂,又必须她要做出妥协牺牲的东西,但必然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如此,便是她一身的牵绊和束缚。
    她对元熙帝其他想法很多时候都是猜的准,有预感,唯独自己的事上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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