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见青本就害羞得不行,头都不敢抬,眼眸也垂着,于是韩应一出现,她的视线恰好精准无误地落在……哪怕是教科书和电视里,她也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一处。
“啊——”
孔见青惊叫一声,慌慌张张地抬手紧紧捂住双眼。
怎么长那样?!那么吓人的吗?
天哪天哪天哪,她后悔了!
她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才刚动了一步,面前的男生已经不容置疑地握住她的胳膊。
韩应在她脑袋上方沉沉地笑:“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怕……她倒也不是怕,只不过……
她仍然死死捂着眼睛,又是羞愤又是恼怒:“韩应,你到底知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你怎么能,怎么能……”
妈的她说不出口!
韩应语气无辜,嗓音含笑:“青青,那你知不知道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才看了一眼,这就害臊了,一会儿还怎么……”
说到这里,他有意停住,突然弯腰,不费吹灰之力,直直地将孔见青竖抱起来。
孔见青骤然失重,便又是一声惊呼,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然后,打了个寒战。
他刚冲了冷水澡,此时一身寒气。而他的头发还在不停往下滴水。
孔见青心疼得不行,搂住他不住地摩.挲他光倮的脊背,试图给他些温度。
韩应感受到她的动作,轻笑了声,抱住她大步朝床边走去。
孔见青一颗心咚咚直跳,她小声说道:“你要么先去吹吹头发,这么湿这么冷,会着凉的……”
“不用。”
他哪有那个耐性去把头发吹干再……
再次把她压在床上的时候,韩应先瞥了眼床边柜,然后捏着她的下巴问她:“藏哪儿了?”
孔见青紧张得心都快吐出来了,此时被他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她眨着迷蒙的双眼,愣愣地道:“什么呀?”
韩应俯身,在她耳边吹.气,不紧不慢地吐出三个字。
孔见青的脸瞬间火烧一样。
“抽,抽屉里。”
韩应了然,探过身一边去拿抽屉里的东西,一边说她:“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以后就少做。”
妈的,好想踹他一脚啊。
但这个时候显然不适合踹人……
韩应已经重新撑在她上方,两人都没有说话,而四目相对之间,却有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在涌动——
绝不止有喜欢和冲动,还有失而复得的珍惜,久别重逢的感慨,披肝沥胆的动容和命中注定的归宿感。
不知道为什么,孔见青突然有了流眼泪的冲动。
而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时,孔见青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的身体,从冰凉到滚烫,升温只需分秒。
好神奇。
他像是一团火,要把她烧成灰烬。
而她心甘情愿,哪怕成为灰烬也无怨无悔,只要从此与他不再分开。
韩应已经忍耐很久,此时的动作并不算温柔,他因为长期做实验而磨出了薄茧、略显粗糙的手掌在孔见青身上肆虐之时,她细细体会,轻轻颤.栗,不知道为什么,她蓦地想起多年前在欢乐谷跳楼机上的某个瞬间。
远方是连绵起伏、郁郁葱葱的青山,她身处高空,恐高症发作,冰冷的手指软到不行,而韩应的手掌突然裹住她的手指。
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候他握的是她的左手,也记得当时心跳的感觉,就像一颗巨石投入她沉静无波十几年的心湖中,自此后掀起一片波澜壮阔,那是一种与恐高完全不同的紧张与刺激。
韩应全然不知她此时的心绪已经飞到何处,手掌仍在作祟,而他的手掌比起那会儿已经更加宽大坚硬,而且烫。
八年了。孔见青在心中深深感叹。
是命运太过残忍,还是他们太不努力?他们竟然走了八年,才走到今天。
泪水终于扑簌簌落下,孔见青再也绷不住,哭着喊他:“韩应,韩应……”
漫长时光里,她已经很久没有为韩应流过眼泪了。哪怕昨天刚见到他时,她震撼、委屈、恼怒,她辗转反侧、思绪万千,她想他想得心肝儿都疼,可他见了她却无动于衷……这样她都没有哭。
而这一刻,她终于哭出声。
“我在,青青,我在。”他低声在她耳边道。
韩应已经满头是汗,安抚完她以后,停了停,又压着嗓音忍耐着说她:“我这还没进去呢,哭什么?”
孔见青心里酝酿的感动和发泄不出的情绪被他一句话给破坏掉。
她抽噎了两下,又哭不出来了,只是纳闷,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怎么还这么不是东西?
越想越气愤,孔见青红着眼睛、脸上挂着泪,挣扎着抬起头,然后狠狠吆上他的肩膀,而就在此时,韩应一举抵达。
孔见青倒吸一口冷气。
她第一反应竟是觉得,还真被韩应这个混球给说着了,刚才她确实哭早了。
眼角有生理性泪水滚出来,哪怕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哭。
韩应眉心紧锁,忍耐着低头吻掉她的泪水。
她今天哭得次数仿佛有点多,她本是那么不爱哭的一个女生。
全是因为他。
韩应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看着她,只觉得心疼得不行。
“还可以吗?”他低声问道。
孔见青话都快说不完整了:“可,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嘴唇疼得都发白了。
韩应已经快炸了,然而见到她此刻的模样,他的眉眼中却浮现出一丝挣扎与不忍。
向来任性妄为、无法无天的他,竟会在这种场合萌生出半途而废的念头,他深吸一口气:“要是真的疼,咱们就下次……”
虽然冲冷水澡的滋味不大好受。
孔见青突然用力挠上他的后背,她鼓起眼睛瞪他:“下次?下次就不疼了,还是下次我当男人你当女人?韩应你要是不……嗯……”她低哼一声,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因为身体感官的刺激迅速将她的思维淹没。
韩应此时的意志本就薄弱得跟纸一般,哪里受得了她言语的刺激?刚才若不是顾及她,他早就……
他不再说话,更不再忍耐,皱着眉头投入进去。
孔见青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紧紧咬着牙,拼命调整呼吸。
而恍惚之间,脑海中似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沙漠之上,看不见一丝生命的迹象。风卷沙砾,天地都被侵吞进去。
一眨眼,沙漠瞬间消息无踪,下一瞬,又仿佛看见深夜的海洋,潮水呼啸而来,一次比一次汹涌可怕,她像一条飘摇的小船,似随时会被海洋吞噬其中。而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有一轮圆月高悬,明晃晃的,遗世而独立,静静观望着人间的潮来潮去。
她的思绪被冲撞得支离破碎,却又在一波一波的冲撞中重新拼凑起一幕幕过往画面。
成绩榜上两人上下排列、紧紧相挨的名字。
韩应手中燃起的缭绕的烟与怀里的篮球。
跳楼机上韩应紧紧握住她的手。
蛋糕和机器人。
他站在讲台上抛给她一双手套。
南湖新年烟花底下的两人一狗。
操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与教室走廊里朗朗的读书声。
银杏道上的无数次争吵与和好。
他半夜爬进她的卧室。
咔嚓咔嚓的理发剪。
她莽莽撞撞跑去m市把他抱在怀里。
古城清凉夜色里,她在他的背上安静睡过去。
牛角山上的落日与诗句……
过往画面渐渐清晰,又渐渐模糊,许是有雾气,她眼神朦胧,最后连头顶上方富丽堂皇的天花板都看不清了。
韩应仍然汗流浃背地在她身上动作着,耳边是他重重的呼吸声,鼻尖尽是他清新如雨后空竹的体香。
她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背。
她想,她终于拥有了他,这是她这一生做过的绝不会后悔的一件事。
…………
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几个小时以后,孔见青后悔了。
什么无怨无悔、一往无前,全是她在那样的场合下头脑发热的冲动想法!
她到底在逞什么强啊?当韩应第一次问她“还可以吗”的时候,她为何要咬牙坚持;当韩应提议“下次”的时候,她为何要言语刺激他?若不是她逞强,开了这个口子,她怎么会大半夜困得都快要昏过去了还被韩应按在浴室的墙上?
她腿都站不住了,语带哭腔:“我不要了……”
韩应眼底都红了,吻了吻她的眼睛,动作继续发狠:“乖,再坚持一会儿。”
坚持不下去了……她要睡觉……
“那,嗯……那你快点。”
韩应有点想笑,他重重喘着气:“……快不了。”
啥?
“骗子!韩应你就是个骗子,混球,大混球!”
“是,我是骗子,我是混球,除了这些呢?我还是什么?”韩应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谆谆善诱。
还是什么?孔见青这会儿的脑子有点迟钝,完全听不出他的意思:“还是……中学同学?”
韩应要被气笑了。
他咬住她的耳朵:“叫老公。”
“……”她才叫不出口!哪怕她现在头脑有些不太清醒,她也不可能把这种话说出口的!
韩应一边继续一边笑:“叫男朋友也行。”
“不……”孔见青一口拒绝,“不是男朋友,你,你都没有跟我表白,你还不是……嗯……男朋友……”
韩应也不恼,只是低声道:“青青,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啊?”
“都这样了,还不是男朋友?嗯?是不是不想对我负责任?”
孔见青哼哼唧唧地说不出话。
“那我再给你一个选项,”韩应的低音响在她耳畔,诱.惑中带着胁.迫,“叫声哥哥给我听听。”
“不叫……”
“不叫?”韩应眯起眼眸,一个重重的动作,孔见青差点哭出来。
“你要是不叫,今夜估计没法睡觉了。”
一下比一下凶猛,孔见青原本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都快挂不住了,她呜呜地哭着:“哥……哥哥……”
“乖。”韩应得偿所愿,好心情地去吻她,她却愤愤地把头偏到一旁不让他碰。
韩应也不跟她计较,他快到了,气息更重:“青青,记得八年前我生日那天吗?让你叫哥哥怎么都不肯,那时候你要是知道会有今天……”
那时候她要是知道会有今天……会吓死吧?
可是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它抵抗住了时间的洗刷,抵抗住了人心的变幻,幸好,他们穿过重重阻碍,最后还是来到了今天。
就算在这一刻死去,这一生也已经足够圆满。
她含着眼泪,委委屈屈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说出了本该在见到他的第一秒就对他说的话。
“韩应,我真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