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见青顾不上看自己的各科分数,先去看韩应的,他数理化三科的分数高得吓人,生物就是比较正常的高分,语文略微薄弱一些,但也有110多分,而他的英语……146?孔见青顺势往下瞄了眼自己的英语成绩,竟然比韩应低了三分?
什么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这一刻终于有了深刻感悟。
可是心里一丝一毫的嫉妒都没有,她发自内心地替韩应开心,比得知自己保住了第二名的宝座还高兴。
闫旭顺着她的目光,知道她是在看韩应的成绩,他故意问道:“你笑什么?终于比岳文辕考得好了,心里舒坦了是吧?我就知道,你们俩妥妥的塑料姐妹花。”
孔见青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生气之余她还记着压低音量:“你在说什么鬼话?”
闫旭见她真的动气,便赶紧告饶:“我错了我错了,别生气,开个玩笑而已。”
孔见青没理他,自顾自地继续去看成绩单,很快找到岳文辕的名字。她其实考得并不差,班里第七名,年级第十名,跟韩应和孔见青的总分分差也不大,但只是因为她稳稳地当了一年的第一名,一朝掉落云端,哪怕只是往下滑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在众人眼中就已经是大新闻。
孔见青心情有点复杂,她踌躇片刻,直到成绩单前都没什么人了,才慢吞吞地回座位上去。
闫旭还在她耳边聒噪不休:“真生气啦?孔见青,我真是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孔见青叹了口气,转过身看他:“闫旭,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好吗?”
闫旭收起脸上的吊儿郎当:“嗯,不说了。我真诚地跟你道歉。”
孔见青回到座位上时,见岳文辕的神色仍是淡淡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凝神在做题。她几度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拿出了上课要用的课本。
但没想到岳文辕突然搁下了笔:“你看见我的成绩了吗?”
孔见青:“……嗯。”
“第几名呀?”
“班里第七,年级第十。”孔见青本来想多添一句,告诉她她的总分比起最高分也只是差了二十多分而已,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这种多此一举的话太像是安慰,而很多时候,对于骄傲的人来说,安慰或许比嘲讽更令人难过。
“刚才听沈中天的意思,你还是第二名吧?”岳文辕笑了笑,“还真是流水的第一名,铁打的孔见青。”
孔见青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有点像讽刺,但又不像是在讽刺她,她正犹豫着要说什么时,突然听见岳文辕说道:“孔见青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不过,你就别问我羡慕你什么了。”
孔见青愣了下,随即也松快地笑出来:“每个人都有值得被人羡慕的地方,肯定也有很多很多人羡慕你的。”
“嗯……你不用怕我接受不了这个成绩,真的,我没那么脆弱。考完试交卷的那一刻我就有预感了,现在,与其说是失落,倒不如说是放下了心里的石头,我终于不用再背着‘第一名’的枷锁了,以后,我可以进步,也能够被允许退步了。”
岳文辕放松地趴在桌子上,偏过头看孔见青:“这回第一名是谁啊?让我看看是哪个倒霉蛋。”
岳文辕一向文静,类似“倒霉蛋”这种略带粗鲁的用词,孔见青倒是第一次听见从她嘴里冒出来。
而这个倒霉蛋是……孔见青慢吞吞地说道:“韩应。”
“啊?噢,他啊。”岳文辕惊讶了一瞬,很快归于淡定,因为稍一思索便觉得这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然后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唉,算了,本来还想幸灾乐祸一下,看看是谁接棒了我的压力,没想到偏偏是韩应。他大概是咱们班里唯一一个不会在乎‘第一名’这个称号的人吧。”
孔见青想了一下,觉得还真是这样,而且,韩应这人实在有个性,哪怕是岳文辕这种几乎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的,也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就是班里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啊。
孔见青忍不住回头看他,却见他正趴在桌子上补觉,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缺觉,但是孔见青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上课的时候睡觉了。
哪怕没有得到他的眼神回应,她仍然看他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半路一道目光将她的视线截断,她一回神,只见不远处的赵睿正默默地将她望着。
分科后,选择了理科的赵睿和秦楚伊自然而然又变成了她的同班同学。只不过,她跟秦楚伊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明明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矛盾,但两个人就是渐行渐远,曾经那么好的朋友,和平地变成陌路人。赵睿倒还是待她一如从前,他来到二班以后,和梁书源就像换了身份似的,梁书源学文去到一班担任一班的班长,他学理来到二班接替二班的班长。
赵睿确实踏实又聪明,虽然刚上高中时,在高手如云的重点班里成绩排在中等靠后的位置,经过一年的努力,这次分科后第一次月考,他已然考到了年级二十多名。
而孔见青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她隐隐觉得赵睿和韩应的关系不太好,两人之间总似有看不见的敌意,她都不太敢在他们面前提起对方的名字,但是到现在,他俩的关系却不知为何肉眼可见地缓和了,甚至韩应午休时候出去打球,还会叫上赵睿。
孔见青对此十分疑惑,之前晚上和韩应一起回去的时候,有次聊到赵睿,她便问了问他。
韩应当时瞥了她一眼,道:“男人之间的事情,你懂什么?”
孔见青心里:妈的?
她小声地嘟囔:“男人?毛长齐了吗就男人?”
谁知道韩应的耳朵比狗还灵,他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拦住孔见青不让走:“我是不是男人,怎么着,要么让你确认一下?”
确,确认?
孔见青傻眼了,等到反应过来时,脸已经烫得跟煮熟的虾似的。她又羞又恼,瞪住韩应,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耍流氓啊!”
韩应挑眉:“怎么是我耍流氓呢?不是你先耍流氓的吗?”
孔见青:“……”
而到了高二以后,班里调座位便不像高一时候那般频繁了,两三次考试过后,才会调整一次座位。冬天的时候,孔见青和赵睿坐了一次同桌,完成了初三时那个未完成的约定。
同时一月一次的考试来得比生理期还准时,班里的名次表也终于在波动中逐渐趋于稳定。岳文辕经历了一次成绩下滑后,很快又稳定在班里前三名;韩应没有像高一时候的岳文辕那样回回稳拿第一,发挥得差时,他也会掉到五名以后,但大多数时候还是第一名;孔见青不是千年老二了,她考过一次第三、第四,也险胜过韩应和岳文辕一次,终于夺了次魁首;沈中天稳在了班里前十名,偶尔也能冲到前五;赵睿的成绩也稳步提升,与沈中天实力相当……
一时之间,班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直到高二下学期,理科竞赛重新吹响号角。
进了省队的闫旭是从高一开始就确定要走竞赛路子的,他早已经把大部分宝押在了竞赛上面,高二上学期末,还在一次重大赛事中拿到了三等奖,竞赛老师对他寄予厚望。
而除他之外,竞赛老师还缠上了韩应。
彼时临近高二尾声,五月份的时候,又到了竞赛报名的时间。
负责物理竞赛报名和带队的张老师已经找韩应谈了好几次:“你要是还想走竞赛,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可得好好把握。怎么样,帮你把名报上?”去年韩应因故在考前离场,错失进入省队的机会,他自己倒没什么,张老师却为此扼腕叹息好久,只因他带了这么多年队,但似韩应这种天生为竞赛而生的苗子,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然而韩应想都不想就说:“没兴趣了。”
张老师愣了一下,以为他是对自己没信心,便鼓励他道:“离竞赛还有半年时间,时间是充裕的。虽然你不像闫旭一样早早进了省队,一直都有不间断地训练,但是凭你的基础和……”
韩应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打断他的话:“张老师,我是真没兴趣,我有别的事。您还是找别人吧,要么我帮您找?沈中天好像对这个挺感兴趣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啊。”
张老师被他气得差点没说出来话,他恨铁不成钢地冲着韩应的背景怒吼:“韩应!你给我回来!”
然而韩应的背影已然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但张老师气归气,又是真舍不得放弃韩应,他知道韩应现在的综合成绩非常优异,很少掉出过年级前三名,想来韩应是要踏踏实实准备高考,不想把时间和精力分摊到别的事情上来。可是,凭韩应的实力,他是一定能够在竞赛里闯出一条路来的,拿到竞赛奖牌,就相当于拿到了顶尖高校的敲门砖,他怎么就是不明白?
张老师又找韩应谈了几次,无果,他便又去找老白,希望老白以班主任的身份出面,给韩应做做思想工作。没想到老白表面上满口答应,实际上仅仅是装模作样地跟韩应聊了聊,不仅没有鼓励他报名竞赛,反而跟他强调了一番高考的重要性。眼看高三就要到来,老白根本不希望学生把心思分到别的地方。尤其韩应虽然成绩好,但心性本来就像云一样飘忽不定,老白本就时时担心把控不住他,还搞竞赛?趁早绝了这个心思,踏踏实实准备高考吧。
韩应最终也没有报名物理竞赛。
所有人都说韩应嚣张狂妄,不把老师放在眼里。只有孔见青知道,韩应在准备下半年的一场国际赛事,叫什么imidc的,她第一次听见的时候完全一头雾水,后来才知道是国际上含金量很高的一类中学生机械设计比赛。韩应自高二开始,便为此耗费了很多心力,最开始也就是试试,却意外地一路挺进决赛,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他绝无放弃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