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没出息

    但她就是死死咬着嘴唇,鼓着眼睛瞪着他,不肯服一句软。
    夜晚的气温比白天还要低一些,此时北风呼啸,孔见青两鬓的碎发都被吹得乱飞,她抽了抽鼻子,鼻头红彤彤的,眼眶也有点红。
    韩应跟她对峙了会儿,心中突然烦躁起来,使劲将门狠狠甩上:“操!孔见青,你有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我招你惹你了啊韩应?”
    她这么吼完,才发现周遭都静下来,就连肆虐的风声都被关在门外,韩应没说话,就这么神色莫测地盯着她,半晌,才忽然笑了声:“算我他妈多管闲事。”
    孔见青怔了怔,只见他冷着脸大步走回座位,拎了书包就要往外走,孔见青心中一抖,话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韩应!”
    他停在讲台上,脸色不耐烦:“干什么,找架吵?”
    找架吵的一向不都是你吗?孔见青腹诽,但这想法没敢流露出来,她想了想,有点不确定地问道:“韩应,你……是在关心我吗?怕我冻着?”其实这个念头就是刚才言语激烈的某个瞬间不知道从哪儿钻进脑子里的,而她这么问出口以后,突然觉得有些讪讪的。
    果不其然,韩应皱起眉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做什么白日梦呢?我,关心,你?”
    孔见青默默在心里翻白眼,不是就不是,至于这么大反应吗?好像关心她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似的。
    “韩应,那你在气什么啊?”孔见青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天天生气,对肝脏不好。”
    韩应先是一愣,然后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把书包一把扔在前排的桌子上,自己朝孔见青走过来,双手撑住桌子,俯身,凑近:“孔夫子,你就这么盼着我的心肝肺出毛病啊?”
    气势,压迫感的气势朝她逼近。
    气息,年轻男孩子清冽又陌生的气息瞬间充斥她的鼻尖。
    孔见青的小心肝儿没来由地一颤,她的身体微微后仰,离他远一点:“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的生活习惯太差了,心态也不好……”
    “行了,闭嘴吧你,越解释我越会被你气死。”
    韩应没好气地起身站直,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还有事吗?没事我可就走了。”
    他也是脑抽,调座位的时候看见她明明就很想换个座位,结果脸都憋红了也没说出口,还是窝窝囊囊地坐在原位,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一肚子火,放学后见她不走,就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专门找她茬。
    而刚才吵了几句以后,他突然有点冷静下来,爱坐哪坐哪,冻死你活该,关我什么事啊?关心你?想什么呢,不是你发烧了就是我发烧了。
    见他作势要走,孔见青喊住他:“有事!”
    “有事就说。”
    孔见青想了想,说道:“韩应,你觉不觉得我很没出息啊?”
    闻言,韩应挑起眉毛,等着她的下文。
    “说实话,我现在的这个位置,真是一天也不想呆下去了,来来往往的人开门关门不说,就算门关着,也有风从门缝里钻进来,我的手一天到晚都是冰冷冰冷的,连笔都快握不住了。可是我就是怂啊,我没办法像秦楚伊一样当众说‘我想坐谁谁谁的位置’,我就是说不出口。”
    “噢,这样,那是挺没出息的。”
    孔见青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他:“就这样?你不安慰安慰我,或者开导开导我?”
    韩应嗤笑一声:“想求安慰求开导,你找错人了,找赵睿去吧。要我,只会骂你一顿。”
    行吧,就知道刚才的一腔真情实感喂了狗。
    “那你走吧。”孔见青冷冷地甩了这么一句,继续低头做题。
    韩应刚才本来就想走,现在她赶他走,他反而不想走了,就顺势在孔见青的前桌坐下:“走什么走啊,我还没骂你呢。”
    孔见青:我他妈?
    就听见韩应说:“知道我为什么说你假吗?第一名,拿就拿了,还他妈一天到晚假惺惺的,好像你抢了别人的名次似的,你以为你在调座位上让让别人,别人就会记住你的好了吗?这一点上,你比秦楚伊差远了。想要什么,就自己光明正大去拿,别人不欠你的,你也不欠别人的。”
    你也不欠别人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秦楚伊明白,韩应更是不屑一顾,只有她,像被冥冥之中一条无形的锁链紧紧束缚住,拼命挣扎却找不到出口。
    就,丧到无法言喻。
    韩应却突然笑了:“不过,你这个人,假归假,迂腐归迂腐,但在我面前还算有几句真话。”
    孔见青闷闷地说:“我在别人面前,全部都是真话。”
    韩应火了:“挑衅我?”
    “不敢……”
    韩应站起来:“九点半了,别耗着了,回家吧。”
    孔见青摇了摇头,握着笔继续写题:“你先走吧,我写完再走,马上……”
    “第一个空,澄清石灰水变浑浊;第二个空,黑色固体变红色。下一题,一,氧化亚铁;二,铁和四氧化三铁的混合物,然后计算结果是83.3%……”韩应一边看题,一边懒洋洋地给出答案。
    孔见青额角的青筋被气得突突直跳,她闭了闭眼睛,淡淡地叫他的名字:“韩应。”
    “怎么?”
    “你烦死人了你知道吗?”
    韩应大笑,然后帮她把卷子折起来收好:“写什么写啊,少写两道题也不耽误你考第一名,走了,一起。”
    孔见青认命地收拾东西,就突然听见韩应说:“孔夫子,你还是这么有话直说的样子比较……”他顿了顿,像在筛选合适的形容词,最后吐出两个字,可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孔见青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一瞬。
    从教室出来,孔见青就兜上了棉服的帽子,然后慢条斯理地锁门,韩应靠着墙不耐烦地催她:“笨手笨脚的,能不能快点?”
    孔见青不紧不慢地瞥了他一眼,只见穿着衬衫套粗线毛衣的韩大帅哥,缩着脖子冻得瑟瑟发抖。
    “你也知道冷啊?”
    “我冷你大爷。”韩应边往楼梯走边甩她这么一句。
    而孔见青冷不丁喊他名字:“韩应。”
    “干什么?”
    “虽然,你觉得我有话直说的样子比较可爱,但是,我觉得你冻成狗还嘴硬的样子,更可爱。”
    “孔见青你想死了是不是?”
    孔见青哈哈大笑,同时分外灵敏地避开了他因为暴怒而伸向她的魔爪。
    好开心噢。就这么噎了他一句,然后积攒了一天的坏心情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两人并肩走出校门,她又想到什么,问他:“韩应,你不会是要骑赛车回家吧?会冻死的。”
    韩应白了她一眼:“不用操心我的身体,不管是肝炎还是肺癌,冻死还是热死,我死之前,一定拉你当垫背的。”顿了顿,还是回她:“我打车回去。你到了,走吧。”他冲着胡同口抬起下巴给她示意。
    她还想说点什么,还没张口,背后忽然有人叫她:“青儿!”孔见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她僵硬地回头,干干地笑:“妈妈。”
    韩应听见她的话,也好奇地转身,正看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长相端严的中年女人已经走了过来,路灯昏暗,他一时没有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但至少能判断出来,那绝对不是笑。
    韩应心中了然,嘴角极淡地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来。
    徐雅菁皱着眉:“青儿,这位同学是?”
    孔见青硬着头皮回答:“他是韩应。韩应,这是我妈妈,是咱们学校的化学老师。”
    她有点心虚,可是,到底为什么心虚呢?明明以前她跟赵睿、郭嘉民等别的男生碰巧一起出校门时,也撞见过妈妈,她都落落大方地跟她妈打招呼,坦然极了,可今天却说不出的心虚。
    她没做什么违反《中学生行为规范》的事情啊。
    韩应已经微笑着跟徐雅菁问好:“阿姨好。”
    徐雅菁勉强地笑了笑:“韩应同学是吧?这么晚了家长没有来接?你怎么回去啊?”
    韩应道:“平时都是自己骑车,今天没骑,我去前面车站打车,阿姨再见,我就先走了。孔见青,拜拜。”
    眼看着韩应走远,孔见青才垂着脑袋默默地跟在徐雅菁身后往家走。
    果然,没走几步,徐雅菁就沉不住气了:“青儿,今天怎么回家这么晚?”
    “在学校做题来着……”
    “跟韩应一起?”
    “不是,刚巧他也有事晚走了一会儿,碰上了,就一起出了校门。”
    徐雅菁将信将疑:“噢。”想了想她还是不放心,又语重心长地说道:“青儿,妈妈不是反对你们初中的男女生正常交往,你看,你跟你们班长赵睿关系不就挺好的,妈妈也没说过什么。”
    孔见青耐着性子:“嗯……”
    “妈妈也不是怀疑你跟那个韩应关系亲密,妈妈相信,你是懂事、有分寸的孩子。”
    不是怀疑,如果不是怀疑,怎么会有这一场谈话?孔见青心里第一次生出叛逆的情绪来,且不说她和韩应两人之间清清白白,就算他们真的有什么,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为什么要像个罪犯一样听审被训?
    “我听你们刘老师说了,韩应从转来以后就在混日子,作业不写,上课不听,还跟很多女生纠缠不清,有早恋倾向。像这种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一点上进心和纪律性的学生,不说避而远之,最起码你也不该和他走的这么近……”
    理智告诉孔见青,这个时候,沉默就好,点头就好,忍一时风平浪静。可她就是忍不住跟她妈顶嘴,语气很冲地说了一句:“他刚转来的时候,你不是还说要我向他学习吗?”
    徐雅菁愣了一下,脸色也沉下来:“还学会强词夺理了?我当时让你向他学习是因为什么,你不知道吗?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你都十四岁了,还不知道什么是明辨是非,什么是随机应变,他一个混子,你现在还要向他学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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