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庄园的客厅装修风格偏冷色调，因为前任女主人乐音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倒是给硬冷的色彩中添了几分暖意。
    只不过，再艳丽的花束也挡不住此刻客厅里的低气压。
    年轻的单家家主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茶，对女生的愤怒和厌恶视而不见。
    “你们……”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叶染歌先一步做出让步，“已经把查到的资料告诉沈琢了吗？”
    “暂时还没有。”
    “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单遥知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说。
    “我家先生想要的是倾覆整个沈家，我知道沈瑜在秦家长大，和沈家人只有仇没有情，既如此，我们没必要争锋相对，完全可以做到共赢。”
    单遥知嗯一声:“继续。”
    “单先生想必也收到了我家先生的邀请函，以单先生和顾小姐的关系，到时候肯定会出席吧？”见男人有合作的意向，叶染歌再说话时语气镇定许多，“单先生要是在现在戳破我的身份，也就相当于和我家先生作对……”
    “你误会了。”打断女生的分析，单遥知无奈道，“你为什么认为，失去一枚棋子，你背后那位先生就会和我结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单遥知说道，“在棋子和合作者之间，聪明人都会选择后者——哪怕杀了你，只要我同意合作，相信我，你的死对秦勉来说，不值一提。”
    叶染歌咬唇。
    她知道，单遥知说的是实话。
    对于秦勉来说，她只是一枚棋子，随时可以抛弃。
    在她取代真正的叶染歌之前，她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而只有一个代号，y。
    秦勉手中棋子很多，失去她这一枚，并不是什么值得惋惜的事。
    就像他放弃鸩巢一样。
    一旦发现对方有变，便果断甩手，斩断与其之间的关系。
    他可以这样对左菲儿，同样也可以这样对她。
    ……
    被顾渺兮突然的发言弄懵了，沈琢愣了许久，回过神，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低声:“小瑜，你在说什么？”
    早就猜到这个人不会立刻相信她的话，可见到他这幅脸色惨白的模样，顾渺兮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到底是付出过真心的人呢。
    “沈旭和严菲的婚礼那天，我和苏镜萱都没有碰过叶染歌，也没有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可叶染歌却突然发病了。在排除外部入侵篡改监控画面的情况下，叶染歌发病前，整个走廊里只有我和苏镜萱进出，一般人都会怀疑罪魁祸首是我或者苏镜萱——沈琢，你当时也这么想过，是么？”
    “……”他的确有过这个怀疑。
    他并不是怀疑顾渺兮刻意为难叶染歌，只不过叶染歌心思敏感，他担心顾渺兮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刺激到她。
    可这样的想法在见到顾渺兮，看到她那双眼睛后，被他彻底否决了。
    她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只要她想，他可以把家主之位给她，把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给她，她完全没必要去为难一个举目无亲的孤女。
    沈瑜不是这么刻薄的人，顾渺兮自然也不会是。
    “这里还是要说一下，谢谢你那天给我的信任。”顾渺兮道，“因为你没有怀疑我，我也知道叶染歌发病不是我和苏镜萱做的，于是便顺势调查了一下她的身份。”
    “调查……染歌吗？”
    “对。不是我们做的，排除意外，那她这个病就是装的——她为什么要装病？为什么要在那种时候装病？我只是有了一点点的怀疑，顺势一查，嚯，查到了一些一般人查不到的东西。”
    沈琢皱眉，隐隐猜到一个可能，却又觉得难以置信。
    “沈琢，告诉我，你和我失散以后，遭遇了什么？”
    女生的问题引出了男人内心深处蛰伏的黑暗，他移开视线，没有和妹妹对视。
    “我被人救了，他们告诉我即使回头也不可能找到你，我为了保命，自己逃跑了。”逃跑了，然后一路被追杀，不得安生，“保护我的人为了保护我全部被杀，我没能回到沈家，被一对年轻的夫妻收养，我在他们家生活了两年。”
    两年后，被发现，养父母被杀。
    “那对夫妻平时里工作很忙，他们有个女儿，因为身体不好养在爷爷奶奶家，由爷爷奶奶照顾。”
    顾渺兮问道:“他们临死前，拜托你替他们照顾女儿，是么？”
    “是。”沈琢道，“那个女孩，就是染歌。”
    顿了顿，他喃喃，“你刚刚说，染歌不是他们的女儿……”
    “不，叶染歌的确是他们的女儿。”如果真相是这样，对沈琢来说，或许或许残忍，“只不过现在在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并不是叶染歌。”
    “……她，不是染歌……”
    “那对夫妻被杀，你却活了下来，其实那些人要杀你，很简单，可是他们没有——沈琢，你没想过为什么吗？”
    哪怕案发当天他因为不在家而躲过一劫，可要弄死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对于那些职业杀手来说再简单不过，他们却没有再次行动。
    “你以为自己运气好才躲过一劫，其实并不是。”顾渺兮苦笑，“他们刻意挑了你不在的日子，就回了送一个人到你身边。”
    那些人找到沈琢，却并没有伤害他。他们杀了那对无辜的夫妻，只为了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棋子送到他身边。
    “真正的叶染歌早就死了，和她的父母一样，死在那些人手里。”顾渺兮拿出手机打开邮件，递给脸色苍白的男人，“现在以叶染歌的身份生活在你身边的这个女人，真名不详，代号为y，是秦家培养的众多杀手其中之一。”
    一点一点翻看着邮件里的资料，沈琢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捏得指骨咯咯作响。
    “y借用了叶染歌的身份来到你身边，方便窃取沈氏集团和沈家众人的相关信息，当然，也是为了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你的意思是……染歌也是二叔的人？”
    如果叶染歌是沈旭的人，那今天发生的一切——绑架案，交换人质——都是他们两人联合起来演的一出戏。
    为了离间他和小瑜之间的关系？
    “不是。”这也算是个安慰吧，至少今天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叶染歌不是沈旭的人，她背后另有其人。”
    沉默许久，沈琢才低声问道:“是谁？”
    “这个嘛，我现在还不太确定。”顾渺兮忽然换了个问题，“下个月在点绛会举行一场慈善拍卖晚会，你收到请柬了吗？”
    想起那个差点被他删除的邮件，沈琢迟疑:“你也收到了？”
    “我没有。不过我家那位收到了，调查了一下，圈子里有名有姓的家族，当家人都收到了一模一样的邀请函。”
    沈琢是个聪明人，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顾渺兮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换了个轻松一点的语气:“船到桥头自然直，y背后是谁，有什么目的，到了拍卖会那天，都会水落石出。”
    她走了两步，自顾自说道:“叶染歌就交给你处理吧，你随意。”
    叶染歌和她没什么仇怨，她对欺负一个生病的女人也没什么兴趣。
    ……
    从客厅出来，单遥知的目光落在背对大门而立的女生身上。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看到他，露出一抹张扬的笑。
    “单先生，辛苦了。”
    在她明亮的眸光注视下，他走下台阶，顺势搂住她的肩膀，带着人一起往外走。
    “真是遗憾，那位y小姐什么也不肯说。”
    得知他没有合作的意向后，叶染歌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好在，他对她所知的信息并不感兴趣，不然保不准会对这位倔强的病人使出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顾渺兮学着他的语气叹了口气:“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y是秦勉的人。
    顾渺兮没有把这条消息告诉沈琢。
    一是因为秦勉的身份过于特殊，牵扯到了秦家和秦未辞，二则是因为她和秦勉的关系有点特殊，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她一定要走到那位长辈面前，解开自己所有的疑惑。
    “秦勉的目标是沈家，y挑拨你和沈黎之间的关系，是想阻止你回沈家。”单遥知说道，“虽然我觉得不要把敌人想得太仁慈，不过，或许那位秦二爷针对沈家的计划并没有把你算在内。”
    是的。顾渺兮没有反驳单遥知的话。
    “这其中还有个疑点。”单遥知说道，“秦勉和单归心之间，难道只是因为鸩巢结下的仇怨？”
    想想也不该是这么简单的事。
    可无论是动用乘风的信息网，还是点绛和秦未辞手下的势力，都没能查出秦勉和单归心之间的恩怨起始。
    顾渺兮摇摇头:“肯定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事。”
    “距离拍卖会还有一段时间，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我还要回去拍戏。”顾渺兮道，“请两天假已经拖了剧组的进度，回去肯定会被孔导骂。”
    她请假回帝都的时候，孔学安脸黑得和锅底一样，如今又拖了一天，再不回去会被孔导暗鲨。
    “不去看看沈旭？”
    “不了不了。”顾渺兮撇嘴，“我怕我忍不住揍他。”
    她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知道吗，握枪对准他的时候，我用尽自己所有的理智，才没有扣下扳机。”
    那一刻，她脑海中掠过很多想法，最后全部定格在一点——杀了他，为爸爸妈妈报仇。
    “如果北队他们再晚一点进来，沈旭可能就死了。”
    “即使如此，你也没有开枪。”揽在她肩膀上的手滑下来，握住她的手，单遥知温声道，“听说北戈开枪把沈旭打枪了？”
    “嗯，沈旭想开枪打我，北队为了保护我，打伤了他的肩膀。”不是致命伤。
    “沈轻媛那边，你有什么想法？”沈旭被抓，不知道沈轻媛会不会想方设法去捞他。
    “沈琢会处理她——沈家以后的事，我们没必要插手了。”她只想替爸爸妈妈报仇，现在，仇人被绳之以法，她的第一个心愿已经实现。
    至于沈轻媛……没有了沈旭，那个女人成不了气候，不足为惧。
    ……
    叶染歌在客厅里坐了很久，沈琢终于步伐迟缓地走近客厅。
    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叶染歌起身，直接问道:“顾渺兮都告诉你了？沈先生，你想怎么做？报警抓我吗？”
    沈琢看她一眼，没有搭理她，独自一人上楼去了。
    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叶染歌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又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沈琢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沈瑜什么都没说？不，不可能，要是沈瑜什么都没说，沈琢不会是这个表情。
    所以，沈琢这样的反应，是什么意思？
    思来想去没猜透沈琢的想法，叶染歌干脆回房间收拾东西。
    既然她的身份暴露了，沈琢又不准备兴师问罪，那她先离开沈家回联盟。
    “叶小姐。”管家站在她房间门口，手里抱着她的电脑，“您上来正好——先生说您身体不好，最近这段时间需要修养，麻烦将手机和电脑都交给我保管。”
    他要收走她的联络工具？叶染歌握紧手机，皱眉:“电脑你可以拿走，手机我要留着，我也有朋友需要联系……”
    “叶小姐，请不要为难我。”沈管家态度强硬，一改往日的客气，“您是病人，我不想冒犯您。”
    叶染歌沉默片刻，把手机递给管家。
    “叶小姐，您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管家微微一笑，侧身让开，方便她进门。
    叶染歌走进房间，听到房门关上，“咔嚓”一声落了锁。
    果然，沈琢知道了她的身份，他没打算报警，而是想暂时囚禁她么？
    没关系的……叶染歌坐到床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她的工作已经结束，接下来先生的计划里不需要她，留在这里和待在警局对她而言没什么区别。
    唯一可惜的是，她无法亲眼见证先生计划的成功——真想看看，看看沈琢的表情。
    那时的沈琢，会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她呢？
    ……
    解决完沈家的事，顾渺兮重新回到剧组，安心拍戏。
    沈二爷在爆出顾渺兮身世后没几天便因为绑架和故意伤人进了监狱，连带着沈家十六年前的旧案也翻了出来。
    沈氏集团董事会决定将沈旭免职，配合警察彻查沈旭名下的所有企业，重点放在娱乐会场倾城时代。
    沈家没有认回顾渺兮，网上讨论了一阵子便褪去了热度。
    顾渺兮没有刻意去关注沈家的消息，她最近把重点放在了九歌上，因为，建国任务的消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