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知病重,若是不进行手术治疗,恐怕命不久矣。这慢慢成了病房内的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晚晴与怀儒也轻易不肯当众讨论这件事情。
一则,这是尊重张行知自己的心意,至少在理智尚未完全丧失的时候,他还有自行选择的权利;二来,事情若是在申旦大学和申城儿童医院传开,恐怕又要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纷扰,这定然也不是张行知想要看到的。
虽然许多的事情张行知并没有言明,怀儒和晚晴却是很有默契地将事情一一敲定了下来。他们对外宣称张行知需要在家休养,学校和儿童医院那边的事物,张行知学生的去留安排问题,还有其余合作项目的临时变更,只要是能想到的事情他们都去做了。
有一日,怀儒赶回学校开会,晚晴去医院接替看护的时候,张行知从昏睡的状态里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仰靠在病房的靠枕上,脸颊瘦的青筋突起。一双眼眸半阖半睁着,偶尔还能瞧见睫毛跟着轻微一颤。
晚晴在张行知身旁,轻声问道:“张老师,口渴要喝水么?还是要吃点清淡的?要是身体不舒服,我按铃叫医生进来看看。”
闻言,张行知伸出手来,指了指病房的门,气息奄奄道:“劳烦你,帮忙关下门。”
晚晴起先没有反应过来,而后什么也没多说,不过起身将病房的门关上。张行知略略摇了摇手,示意晚晴坐近一些。晚晴点头,才刚移了椅子过去,就看见张行知眼角有泪滚下来。
她晓得,张行知在人前一贯体面,何曾这样抽噎过?想着,晚晴心里头也很难过,便跟着哭了一会。她扭过头去,揩了揩眼角,嗓音里带着些许厚重的鼻音:“张老师,也不用总是往坏处去想,说不准再调养一阵,情况会好转呢?”
张行知缓缓摇了摇头,一双眼睛吃力地凝视着晚晴道:“你也不必安慰我,我这副身子骨是什么情况,其实咱们都心知肚明。我受得住……”
“不,您别这样说。像您这样风清正骨的人物,怎么都会有福报的。”晚晴紧紧抓着床沿边上的栏杆,心有不甘说道。
张行知略略张了张嘴,好似有些喘不过气来。他闭上眼睛,稍作休整,而后方才开口道:“好不好那就是命,不认命是一死,认了命也得死,对我来说死真的并不可怕。只不过,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咱们那个诺如疫苗的项目。我这要是一走,担子光落在你和怀儒肩上了,总觉得心里头过意不去呢。”
“虽然目前项目推进是有一些问题,但也没什么关系。人手不够还可以再招人,实验数据不对就重做,意见不合就讨论启发……像您以前说的,功夫不负有心人,不论如何只要不放弃,总是可以有进展的。”晚晴宽慰道。
张行知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和怀儒,也是会藏事的倆孩子,许多事都自己扛下了,以为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么?当初项目过审的时候,恐怕多半因为我的缘故,增添了不少麻烦事吧?可是你们从来也没有提起过,只当什么没有发生呢。”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们呀,对我这老头挺照顾的。我这身边要是想要再找出哪个比你们更妥帖的人来,怕是也难喽……”
“张老师,您放心,诺如病毒疫苗的项目,无论如何我与怀儒都会坚持做下去的。不管将来遇到了什么情况,只要我们还能喘气,就一定会把项目给做完。您信不信?”晚晴定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