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呢,这可是枪伤,还在腿上。
行吧,看来她还得和傅丞砚大眼瞪小眼好一阵子。
军医走后,又来了一个人。
门被轻轻推开。
郑淏端来一盘简单的早餐,摆在床头柜。
闻卿瑶安静地、直勾勾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底平和,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然后,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郑淏,好久不见……”
郑淏一听,后脖颈发凉,汗毛直起。尤其那声“好久”,拖得冗长不说,还带了个毛骨悚然的拐弯,直接就从耳膜贯入,在五脏六腑里蹿了好几个来回。
这跟“姜子牙好久不见”也没什么区别了。
郑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闻闻……闻小姐,吃早饭吧。”
闻卿瑶抬眼看了看餐盘,一个馒头,几块压缩饼干,一些豆角,连牛奶都没有。
不过饿了,也够了。
她拿起馒头,咬了一口,“你们来这多久了?”
郑淏想了想,“这是第二次维和了。”
“第二次?”
“三年前,我和队长都报名了维和,九月份就去了北城集中培训,一年后去了黎巴嫩,在那待了一年,然后回国一年,这次来利布斯坎是第二次了。”
三年前九月份,赶在她开学前就开溜了,真是难为他了。
闻卿瑶默默听着,吃着寡淡无味的馒头,想了想,又问道:“他在这还是当队长?”
郑淏:“警卫分队队长,兼警卫分队一中队队长。”
“……”
闻卿瑶转了转眼珠,转开了话题,“他怎么救的我?”
当时连巡逻的军舰都没来得及赶过来,除非傅丞砚是从天而降。
郑淏说道:“那天夜里,我们是跟当地的渔船出海作业,正好就遇到那艘科考船发出求救信号。”
“哦……”闻卿瑶点点头。
维和部队经常帮当地民众解决生活上的难处,修修电缆,通通水渠,护护航,也是常有的事。
她没再多问,只拿出手机问道:“你出去吧,我给我家里人报个平安。”
郑淏赶紧道:“我们已经上报回去了,闻小姐你安心在这养伤就好。”
他僵着脸笑了笑,补充一句:“反正也得养很久。”
闻卿瑶:“……”
-
吃完早饭,闻卿瑶无聊地看着窗外。
利布斯坎是热带沙漠气候,全年炎热干旱,疟疾肆虐,蚊虫泛滥,入眼满是萧条。
躺久了不禁有些麻,闻卿瑶动了动胳膊,打开手机玩几局消消乐。
正玩着,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高大而立的身影,那种贲张的气场,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来了。
闻卿瑶抬眼,默默在傅丞砚身上逡巡了一下。
他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一身丛林星空迷彩服穿得严严实实,套着作战背心,右胸扣着对讲机,腰间几个小包,右腿外侧一把手|枪,连天蓝色钢盔和护目镜都没来及取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全副武装地穿军装。
当初真是信了他的邪,什么烟厂保安,这才是他的真实身份。
闻卿瑶掀了掀眼皮,转过头去,“难怪长得那么帅,原来早就上交给国家了。”
靴子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很沉很重,傅丞砚脱下手套摆在一旁,又摘下天蓝色的钢盔。
然后走到她旁边,犹豫了一下,问道:“吃饱了吗?”
“……”
闻卿瑶没理他,低头抱着手机,一言不发。
傅丞砚在她床边坐下,刚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看见她这个样子,又收了回来,只唤了唤,“阿瑶。”
闻卿瑶一听,放下手机,斜睨冷声道:“傅队长,我跟你什么关系啊?一口一个阿瑶喊得欢呢。麻烦你放尊重一些,喊我的大名,或者闻大小姐也行。”
“……”傅丞砚怔了怔。
他自然知道闻卿瑶在埋怨他。
不告而别,音讯全无,她当时该有多难受、多伤心。
而自己也是有口难辩,毕竟三年下来,他确实没有想过以这种方式再和她遇见。
就问老天爷是不是爱开玩笑。
兜兜转转又三年,还是回到了原点,还是与她命运纠缠。
“阿瑶,我……”
“出去。”
闻卿瑶说完,直接闭上了眼睛,还顺便掖了一下被子,安安静静地做出一副“我要睡觉了”的样子。
整个房间,静悄悄的。
闻卿瑶闭着双眼,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但她知道傅丞砚没有走,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良久,傅丞砚把声音放得很温柔,道:“你睡吧,我在旁边守着你。”
“不用……”
闻卿瑶没睁眼,她咬了咬下唇,攥紧了拳,“反正我已经习惯没有你了。”
第23章 你怎么骂我都行。
从闻卿瑶病房里出来后, 傅丞砚疲惫地捏了捏眉骨,而手上抱着的天蓝色钢盔,也感觉无比沉重。
郑淏站在板房外的一棵树下, 叼着根干不拉几的草,正在编草环玩。
见傅丞砚出来了, 他含糊不清地问道:“队长, 这么快就出来了?”
傅丞砚走过来, 撑在树干上,单肘扶腮, “嗯, 被撵出来的。”
“……”郑淏窘着脸尴尬地笑了笑,“闻小姐可能还不适应,过几天就好了。”
“但愿吧。”傅丞砚蹙着眉, 目光眺向远方。
夕阳渐下,晚霞洒满海面, 泛起淡淡波光。
他问道:“郑淏,有烟吗?”
郑淏点了点头,伸手在裤子口袋里掏了掏, “刚在隔壁小卖部买的。”
“你出营地了?”
“嗯, 有个孩子迷路了, 我给送回去了,回来路上买的。”
裤子口袋多,也不知道放哪了, 郑淏翻了半晌, 才拿出来一包烟递给他。
“一根就够了。”
傅丞砚接过,拿出一根,点燃。
尼古丁从肺部灼热而过, 缓缓吐出烟圈,烟雾轻漫,带着呛人的苦涩。
他抽着烟,低头看着脚下干燥的土壤和满是泥尘的作战靴,一言不发。
郑淏凝视着他,不是滋味地咬了咬后槽牙。
自前天把闻小姐带回来后,傅丞砚这两天就像失了魂一样,若不是知道两个人曾经有一段短暂的过往,都要以为他走火入魔了。
郑淏犹豫了很久,问道:“队长,你怎么不直接告诉闻小姐,当年为什么离开她?”
傅丞砚吸了口烟,垂眸思忖了一下,“三年过去了,没必要了,他们是亲兄妹,她哥哥真的很疼她。”
“疼?”郑淏直接朝天丢了个白眼,“那还拿自己的亲妹妹来作为威胁?有这种疼法吗?”
郑淏说着,也掏出一根烟,猛抽了几口。
“平时只在小说里听说过偏执大佬霸道总裁,这会儿是见到活的了,哪是什么偏执狂,简直就一神经……”
“郑淏。”
“……”
傅丞砚沉吟了许久,心中压抑着数不清的话语终究是吐露不出来。
他看着指间的烟逐渐烧至烟尾,就要燃至手指的时候,按灭了烟头,沉声道:“是我当时没保护好她。”
郑淏侧头看着他,眉头皱出来个“川”,硬着声音道:
“队长,我老觉得当时情况不对,按理说有警方的人护着她们,所有的出口也都被堵了,闻小姐怎么会落在仲槐手上?那间休息室离走廊可是有段距离的。”
闻言,傅丞砚蹙眉思忖了一下,回忆起来,那夜太过于凌乱,他扣下扳机的一瞬间,可能就注定了两个人的不可能。
傅丞砚淡然摇了摇头,“仲槐都伏法了,再去追溯也没什么必要了,她现在过得开心就好。”
“呵……”郑淏嗤声道:“队长,你觉得她这三年过得开心吗?”
他说完,把烟给灭了,朝那扇紧闭的房门扬了扬下巴。
“我今早可瞧见了,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这得哭了多久啊。”
傅丞砚心中紧紧搐了一下,她哭了很久,他当然知道,只是,他不敢哄,也不敢说话,怕她哭得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