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安!”
有人惊呼,接着脚步声响起,她被人狠狠一把扯在了地上,她似乎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和着血水,扎进了她的心底。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双眼有些失焦,脖颈间的血肉被她扯去一块,鲜血汩汩往外冒着,像个小喷泉,苏墨然一张脸上花容失色,摘下脖子里的围巾慌忙的堵住他的伤口:“旗安,我们赶快去医院!”
陆夫人矗立在原地,没有动,只看着地上满口鲜血的九歌,垂在腰侧的双手,颤抖个不停。
季东季北围上前,想要背起他,他却一把甩开了他们的手,又有其他人围了过来,说着什么,他全然听不见,他的眼里只看见,趴在地上的那个女孩,一张一合的嘴唇——
“还给我……”
“还给我。”
他踉跄倒退数步,肚腹似被重击一般猛然弯下了腰,苏墨然以为他受伤痛苦难忍,含泪冲一边的苏君远叫喊:“爸,得赶快送他去医院,否则他会失血过多而死的!”
陆之恒眼神一凛,冷然的的视线看了眼儿子脖颈间那道深深的血洞,淡黄的围巾,已经全然成了血色,他的脸已经惨然成了一张白纸,终究不忍,他叹了口气,冲苏君远使了个眼色,两人率先步出了祠堂。
季东季北待还要上前,他却早已一个转身,将脖间的围巾扔下,任由汩汩的鲜血肆意流着,脚步虚浮但却坚定的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去。
还给你什么?心吗?
可是,小九,我的心呢?我给了你,我不想收回来!
有人停在她的身前,叹了口气,蹲下身来看着她满脸的血迹,冷硬的脸色染上些许疼惜:“丫头,你这又是何必?”刑傲摇了摇头,倾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等着你来找我!”
砰——
大门再一次合上,脚步声远去,一室寂静,黑暗将九歌慢慢吞噬殆尽。
娇小的身体趴在地上,突然间,她泪流满面,泪水如长河,涓涓不息。
陆旗安,小九不要你了!
是夜,万籁俱寂。
鹅毛般的大雪已经持续下了将近十几个钟头,依然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到了半夜,又下起了冰雹,鸡蛋般大小自漆黑的天幕倾倒而下,噼里啪啦砸落在地上,枯枝败叶落了一地,顷刻间再被大雪掩埋的干干净净。
这是青城市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大雪,喧闹的街市此刻杳无人烟,偶有几个无家可归的乞丐在大街上惊慌失措的奔跑着,铺天盖地的冰雹疯狂的砸在他们身上,接着地上狂风一吹,卷起的雪花洋洋洒洒兜头朝他们浇下,迷了眼,一个踉跄狼狈的摔在地上。
陆家宅院此刻静寂无声,只二楼的某个窗户里透出朦胧晕黄的灯光。
咔嚓——
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陆家那颗百年老树由于大雪的积压,终于支撑不住,在这个大雪漫天的晚上,断掉了。
陆夫人推开窗子,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好似自从那个丫头被带进祠堂以后这场大雪就没有停止过,难道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吗?
“元新怎么还不睡?”身后陆之恒低沉的声音传来。
陆夫人探出头,双手伸出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飞扬着落入她的掌心,不一会又消融不见,只几秒钟的时间,她的一双手几乎冻僵,可见,外面是怎样的冰寒刺骨。
不知道小九怎么样了?伤的那么重,祠堂又潮湿阴冷,这样呆一晚上,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明天早上。
如果她有什么不测……
陆夫人激灵一下,打了个冷颤,她不敢往下想。
“关上窗户吧,小心又要感冒了!”陆之恒走过来,将一件大衣披在她的肩头,声线满含温柔,带着许久不见的宠溺,就像他们刚结婚那会。
陆夫人回身,看了他一会,静静的道:“之恒,我们把小唯的坟迁回青城吧。”
“怎么又提这个事?”陆之恒蹙眉:“随安那处是块风水宝地,小唯葬在那里可以得享安荣富贵,灵魂永不受人干扰,若迁回青城,保不齐会有他以前的仇敌找过来,剖坟挖骨的事,你以为那些人做不出来?”
“是吗?”陆夫人垂首,轻轻的道了一句,好似在问他,又好似只是自言自语,“那么,等大雪停了,你陪我一起去看看他吧。”
“元新……”陆之恒有些无奈,“你知道,我哪有时间,明天一早又要回部队!”
“之恒。”陆夫人抬头,静静的看着他:“这句话,自小唯死了后,你说了三年多,三年的时间,你难道抽不出一点空闲来去看看你的儿子吗?”
“元新!”陆之恒眸色沉沉,“你何必这么执着!人既已死,我去不去看他,有什么分别?”
陆夫人睁大双眸,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说出如此薄情的话语,“那是你的儿子!陆之恒!”
他回身,一步一步往床边走去,不再与她争执,只冷冷淡淡的道了一句:“快去睡吧。”
陆夫人站在那,看着他掀开被子上了床,然后背过身去,遮掩了他所有的表情,只留给她一个坚实冷硬的后背。
她抿了抿唇,眸中一抹凄凉划过,似落日西天的最后一抹光,消失了,便全是漆黑一片。
而此刻的祠堂,风雪夹着冰雹,呼呼落进窗棂间的缝隙,青石地砖上,早已白霜满地,积了一地的冰雪。
黑暗中,一坨娇小的身影蜷缩在一起,身子不动,气息全无,不知生死。
良久,她的身子似乎极细微的蠕动了下,接着喉咙间发出一声沙哑如破风箱般的呻吟,几声过后,她似梦呓一般的喃喃着,一声又一声,微弱但却清晰。
“爸爸。爸爸……”
她身上的鲜血已经干涸,此刻正是腊月寒冬,被凛冽的寒风一吹,那鲜血便在她的身上凝结成了冰,还有青石地砖上原先蜿蜒的血河,此刻也成了一道道冰凌子,血红而凄艳。
她趴在地上,凌乱的发被血水纠结成了一团团,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腰腹以下的部分已经没了任何知觉,此刻,寒风夹着雪花阵阵袭来,她只觉得全身透骨般的冷颤。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皮,可是几番挣扎过后,她的眼前依然漆黑一片,全身的力气似乎也在一点一点流失,她像一条濒临死亡的小鱼,只能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徒劳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