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煜提前买好的两张电影票,静静的飘落在地上,它们并没有因为风两地分离,而是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最后依旧重叠在了一起。
*
萧溪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傍晚了,确切点是被饿醒的。
鬼知道他是怎么闭上的双眸,反正脑门顶着“丢人现眼”四个字,好吧······他并不想承认自己在中途下了车,晕晕乎乎的睡过去了。
萧溪看着白到无暇的天花板叹了口气,伸手往旁边摸了摸,不料捞了个空。
靠!人呢?!
难道是他思念过头,做了一场可笑的梦?
也不是没可能,毕竟这种羞耻的事,在曾经的某个时间段里发生过。
萧溪在心里骂了句“没节操”,便被叽里咕噜的肚子支配了,他打算去酒店的楼下吃一点。昨天晚上进酒店的时候,他看见楼下有一些小餐馆,味道应该还可以。
奈何起到一半,人就猝不及防的摔回了柔软的大床里,他也不知道是先揉腰还是先捏腿,只能瘫着身子狠狠的低骂了一声。
这真实到爆炸的感觉,要是做梦就见鬼了!
萧溪磨了磨牙,难道跑了?
他捞起床头的手机,准备拨个语音出去,将某位不告而别的安姓男朋友数落一顿,刚巧,房门滴的一声响了。
安煜拎着一个黑色的小袋子走了进来,一眼就对上大少爷要吃人的表情:“醒了?”
“呵。”大少爷冷哼了一声,两眼一闭:“我以为某人睡完就跑了。”
安煜一愣,紧接着又听见萧溪说:“白嫖都不带你这样的,可能还会因为跑的慌张留下点什么。”
“人留下了。”安煜把校服袖子撸上去一截,冷白色的皮肤上印着几道红痕,他含在喉咙里笑了一声,掀起薄薄的眼皮反问:“可以继续白嫖吗?”
“······”
生平第一次,大少爷觉得自己段位不太够,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劲,抓起枕头就砸了出去,恶狠狠的指着安煜:“你给我闭嘴!”
安煜自顾自的一把抓住绵枕头,走到了床头,手在他的腰上拍了一下:“翻过去。”
明明隔着被子,萧溪还是浑身酥了一下,赶忙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了安煜的一小截手指,晃了晃:“错了,放我一马!我一点也不想睡到明天早上,这样很像猪。”
安煜面无表情的把手抽了出来,伸进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只是想给你上药。”
萧溪默默的把手缩回来被子里,并将被子拉上:“你把药放床头,出门左转蹲一会,我自己来。”
安煜没太明白萧溪在别扭什么,可瞥见他露在外面红了个透的脚背便懂了,转而一脸麻木的拍了拍被子:“没问题,如果你可以。”
“我可以。”萧溪说的信誓旦旦,结果,几秒钟之后他反复建设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他拽住了的安煜的衣摆,面子什么的,谁爱要谁要吧,认输道:“算了,你帮我。”
于是,一个顶着认命的脸,一个顶着冤大头的脸,对着药盒子折腾。
折腾到一半,一道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萧溪知道这个肯定不是自己的手机,拍了拍安煜的大腿:“你手机响了。”
“帮我接一下。”安煜捻了捻手指,指着右边的外套口袋:“这里。”
萧溪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看备注,名字挺眼熟,张飞扬那头猪:“他打来干什么?”
“不知道。”安煜的脸毫无波动,绷得特别紧:“你接吧。”
萧溪“哦”了一声,总觉得安煜知道些什么,但还是决定先接电话,为了方便安煜听,他打开了免提,刚要“喂”一声,就差点被吓晕过去。
张飞扬在那头吼道:“操!安煜你他妈把我溪哥怎么了?上个药怎么这么费劲!”
嗓门够大,屋里的两个都听见了。
安煜:“······”
萧溪:“······”
萧溪眨了眨眼睛,他应该找个坑给自己埋了,但好在张飞扬是个没脑子的。
“你该不会一见面就把我溪哥给揍了吧,以至于受伤面积太广不好弄?”张飞扬的语气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你要是这样可不行啊,我溪哥又不是自己要离开了。你应该和他拥抱,而不是动手!这样你会失去我溪哥的!”
“我跟你说——”
嘎嘣,张飞扬的声音一秒消失,安煜擦了擦手指,把电话挂断了:“别搭理他。”随之又问:“下去吃饭,还是我买上来,顺便再带个灯泡上来。”
“灯泡,什么意思?”萧溪的脑子这会有点僵硬。
安煜指了指楼下:“张飞扬也过来了。”
萧溪:“?”
安煜解释道:“我上午到的时候,他找我私聊过,问我是不是知道你的具体位置了,就没瞒着。”
“然后······”安煜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他也翘课过来了,想见见你。我刚刚下去就碰见了在大厅蹲点的人。”
听完,萧溪的表情也有点一言难尽,但更多的还是感动,他随便抓了身衣服套上:“下去吃吧。”
踏出电梯,萧溪就看见一个圆墩墩的壮硕身子在大厅里乱转,立即喊了一声,脚步别扭的往过跑。
张飞扬在原地跳了一下,又嚎了一嗓子,便跟着萧溪一起跑,快要撞上的时候,张飞扬作势就要往人身上扑。
萧溪脚步一跨就躲开了,他今天接不住这头猪,还容易一股坐在地上。
“靠!”这是张飞扬第一次扑空,他一脸气氛:“溪哥,实话实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从没爱过你。”萧溪在他肉滚滚的肚子上拍了一下:“认清现实吧,兄弟。”
“算了,吃饭去,我快饿死了。”张飞扬放弃抵抗,看见追上来的安煜,又想起那通被挂断的电话。
他又问:“溪哥,那条鱼是不是家暴你了?实话实话,兄弟帮你出气,就算他是我发小也不行。当然,你要是欺负他,我也会帮他出气。”
张飞扬的脑回路从来没有人能摸清,萧溪有点无奈:“你在想屁吃?他怎么会打我。”
“我不太信。”张飞扬指了指他的腿:“你刚刚跑步的样子特别像鸭子,活像被人敲了腿。”
萧溪:“············”
好半晌,萧溪重重的削了他一下:“你他妈才像鸭子!跟我动手能有好下场?我是废物吗?”
“也是。”张飞扬想起被暴揍过的某个人。
“别愣着。”安煜跟了上来,把萧溪拽到身边:“吃饭去了。”
三个人往外走,这会天已经黑了下来,繁华的街道被霓虹灯照亮,人行道上依旧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街角处有一个地铁站,每隔一段时间就是涌出一股人潮挤进街道。
萧溪看着这个地铁站突然有点失神,明天早上他要赶最早的一班地铁去机场,而安煜也应该回学校了。
这个时候萧溪才意识到,他和安煜要想真正没有顾虑的走下去,似乎还要走很长一段路。
他们会不会再次被拆开?
这个答案没有人知道。
萧溪突然有些不安。
人这种感性的动物,体会过一次失去,便会懂得珍惜的涵义,更何况萧溪不止体会一次失去,他开始有点慌不择主,在人潮拥挤中悄悄勾住了安煜的手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心安。
安煜回勾了他一下,像是在用亲昵的肢体语气告诉他:“别怕,我在,一直都在。”
萧溪往他身边凑了几分,像心脏病突发的患者得到了一个速效救心丸,心跳瞬间平缓。
失去的滋味没人愿意反复体会,可如何才能让老顽固认可安煜,好像成为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直到坐到餐桌前,萧溪都没有想到任何办法。
张飞扬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棒槌,他递给萧溪一张点菜单:“溪哥,萧叔叔同意了吗?”
“如果同意了,”萧溪接过了菜单,跟泄愤一样勾了一堆重口味辣菜,继续道:“他就不会给我打包送走!”
打下最后一个勾,直接把菜单给划出一道口子。
张飞扬被吓的闭了嘴,安煜把饱受凌虐的菜单拿了过来,揉了揉萧溪的头,去找服务员小姐姐重新点了一遍餐。
等菜上来,萧溪发现自己点的重口味辣菜一个都没有,全变成了绿油油的菜叶子,主食麻辣味的牛肉面,直接变成了黏黏糊糊的白米粥。
他顶着一头问号看向了服务员小姐姐:“那个。是不是送错桌了?”
“没有啊。”小姐姐指了指安煜:“这位小帅哥找我点的,还特意嘱咐我让后厨做的清淡些。”
萧溪转头把问号砸向了安煜,只见他用手机从网上下载了一张图片,里面是一朵漂亮的小雏菊,黄色的花蕊,洁白的花瓣,纤尘不染。
随后,安煜又打开了相册,对着这张图片编辑一行文字“请学会爱护它”,就把图片怼到了萧溪面前。
当事人差点抄起面前的粥扣到男朋友头上,最后上槽牙和下槽牙相互摩擦,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对着服务员小姐姐道:“抱歉,我搞错了。”
“没关系。”服务员看着萧溪这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往菜里看了好几眼才离开。
她差点以为萧溪在菜里看到了苍蝇。
开始吃饭以后,谁也没有在提那个话题,选择聊的开心一些,张飞扬觉得不够劲又点了啤酒,拽着两人喝。
萧溪当然没喝,全被安煜挡了,而安煜喝的也很有技巧,一点没醉,相反张飞扬有点上头。
一顿饭吃完,三人走到酒店门口,张飞扬突然发起了酒疯,拽住两个人,舌头打结道:“你们其实可以进行一场,被所有人都知道,唯独一个人不知道的地下情。”
“?”
“?”
两个问号脸怼向了他。
张飞扬把他们拽到一个无人的巷弄里,蹲到了花坛上,拿出指点江山的语气道:“我给你们讲讲我姐吧。”
“这有什么关系?”萧溪问。
“不知道,但和你们挺像。”张飞扬说:“我姐和我姐夫当年是异地恋,嗝···也不知道我妈是怎么想的,那会死活不同意我姐找外地的,又是冷战又是断绝关系的,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嗝”
安煜应了一下,似乎有了一点启发。
“但这个同意的前提,是他们一直没分手,偷摸谈了好几年才磨动我妈。”张飞扬继续说:“虽然我当初因为帮我姐瞒着,被我妈···嗝···揍了一顿,但至少结局是好的。”
安煜:“所以······”
“所以!”张飞扬激动的从花坛上跳下来,指着安煜道:“只要你不放弃,铁杵都能磨成针,何况一个萧老爹!”
安煜听着张飞扬这个学渣的用词,脸色像刚上完坟:“你用修成正果不好吗?”
“哦,也是。”张飞扬顶着猴屁股脸,品了品这个词,确实有伤男人尊严,品完又对萧溪说:“当然了,溪哥你也别放弃,虽然我姐是女的,你是男的···嗝···有情人那个啥还可以的。”
“嗯嗯嗯。”萧溪会意了。
张飞扬觉得那个啥不太好听,又死活想不来起来这句话,原地那个啥半天,直接撒酒疯跳了起来,对着月亮喊了一遍。
安煜和萧溪赶快捂住他的嘴,把话补完整,给人开了间房扔进去,好在张飞扬沾床就倒,不然还真没折了。
回到萧溪的屋子,两个人思索起张飞扬给的提议,其实不是不可行,甚至还有点刺激。
只要不放弃,老同志应该会心软的,他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直接疯球了吧。
好半晌,萧溪拽了拽安煜:“试试吧,我们委屈一下。”
“错了。”安煜纠正他的言语:“只有我委屈。”
萧溪有些不可思议:“陈姨那边······”
“她同意。”安煜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女式戒指:“而且,她半年前还把这个给了我,说:把人追回来,可以先拴住,免得被拐跑了。”
“有点羡慕你。”萧溪试着戴了戴戒指,最后只卡在了小手指上:“拴住了,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哎。”安煜叹了口气,坐到了落地窗旁边:“你都委屈我一年了,无所谓了。”
萧溪歉疚的亲了亲他的唇角:“我现在穷的不行,只能把自己做补偿赔给你了。所以,委屈一下吧,你不亏的。”
安煜闭上了眼睛,喉结滚动两下,压在嗓子里哼了一声,将人扣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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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委屈的时间可能有点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