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离京的时间不知长短,慕容成洋这一去也不知是福是祸。总之,慕容成洋受命后便一直闷闷不乐,闷着一张脸。
才回到他的府邸,慕容成洋刚召集起幕僚,宫里就来人了。是皇帝的口谕,要求他们一行三人明日启程。
慕容成洋到底是皇子,就算是微服私访,也需要得到安全的保障。且不论慕容成洋自己有多少人保卫,单单是皇帝一人,就给他们一行三人拨了六个护卫。
难得一见的九王爷进了宫,本是只是来给太后请安的。但皇帝一听他进宫来,当即放下手上的事务到了太后宫中。
“你是刚回来的吧!”太后虽然不清楚皇帝与慕容礼之间的事情,但这些事只要稍微一想想就能得出结论。
慕容礼淡淡一笑,仿佛精雕细琢的玉石一样的眼睛随之弯了弯,却有苦涩的影子,“正是。”如果不是那些人在旁边半是逼迫的要求自己回京,他此时定然不会是在大都。
艳羡那些归隐山林的居士,所以他无数次想要脱离皇家的掌控。但是无一例外的,他都失败了。
丞相未倒台前,九王爷慕容礼为皇帝除掉丞相作出不小的帮助。
慕容礼对前丞相向来不合,在皇帝决心除掉丞相之际,身体孱弱的慕容礼不惜费身体精力,使得前丞相错想当时局势拉拢慕容礼。慕容礼则一步一步地引/诱误导,将前丞相手上权利一点点消除掉。
于慕容礼来说,这痛苦的折磨就是想要脱离皇家的掌控,在他的认知里,二者竟然等同。可惜,在他看来轻而易举的决策,亦不能得到皇帝的同意。
他当初说的一句“收回我皇家的身份”对皇帝来说,是一种讽刺。他生于皇家的身份,是一种荣耀,亦是一种束缚。他欲隐山林,偏偏皇帝怎样都不肯允诺。
饶是他跑到离京城远远的地方,皇帝派去的人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半点不肯放过他。和以前一样,一两年的时间,那些人就似无意的将他带回皇宫。
与其说是保护,倒不如说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想到此,难免会心生怨恨。
“皇上驾到!”门外太监使尖锐的声音高唱道。太后在座上听到声音,不由自主的拢起了眉头,心道:皇帝到底是来了。随即看向了慕容礼,不出意外的见到他垂下了眼帘,讽刺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
皇帝兴致勃勃地赶来,一腔热意外见到慕容礼淡漠的表情时,就仿佛是烧得正旺的烈火被一盆冷水淋头浇下,瞬间没了一身精神气。
慕容礼给皇帝行了礼后,皇帝似有不悦的给太后行礼。太后心知二人之间有了裂缝,想要让兄弟二人和好如初,但她更是清楚二人皆是上位者,二人的关系并不是她说要改变就能够改变的。
皇帝坐在慕容礼原先坐着的地方,状似无意的看了慕容礼一眼,后者垂头侍立一旁,身上的精神气几乎可以忽略,明明生里有气,但又忍不住生出了几分不忍。
最终是压不下心里猖狂崛起的不忍,皇帝软了声音,“老九这次去了济州、苏州不少地方,可见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听此,慕容礼动了动眸子,似乎有所感触,嚅了嚅唇。正当众人认为他会回答什么的时候,他只是摇了摇脑袋。皇帝抿起唇,心中怒意翻滚。
“既然如此……”既然给你台阶让我们二人都可以下你不肯,敬酒不吃就得吃罚酒了!皇帝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么,朕就直接跟你说朕过来的目的罢!”
慕容礼抬眸,又很快地垂下眼睛。
皇帝却不理会他,看向太后道:“直隶总督罗独的嫡女即将出嫁,镇北大将军苏卫鸿也是朕近年重用的人!虽然不是不信任他们二人,但毕竟都是朝廷重臣,朕以为,需要有所牵制!”
“皇帝以为如何?”太后淡淡反问。其实她如何不知皇帝想的是什么,慕容礼就坐在她面前,皇帝又特意赶来说这一番话,哪儿能想不出来?
慕容礼在名义上也是她的儿子,过往年华她对慕容礼则是颇为疼爱,堪比她对皇帝花的心思。慕容礼之所以身子孱弱,是因为皇帝的缘故。
明明该是兄友弟恭的关系,偏偏因为二人的性子而离得越来越远。太后悠悠叹了一口气。
皇帝看向慕容礼,一字一顿道:“朕决定,让老九认罗家嫡女为女儿,以此牵制。老九,你可有意见?”
慕容礼讽刺的弯了弯唇,“臣弟不敢有意见!不过,臣弟倒是有个以为,若是到了镇北将军的嫡妹出嫁,皇兄是不是想让臣弟或是永安王认她为女儿啊?”
“放肆!”皇帝脱口而出地怒骂。
慕容礼的话不就是在讽刺他这个做皇帝的,想要成全臣子的婚事还需要战战兢兢的安排、筹谋,以至于臣子的每一个婚事不会影响到他的皇权!
苏心研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她会嫁到南华国去,已经是涉及到另外的国家的事情,更是需要他谨慎决策。慕容礼应该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出此言加以讽刺。
皇帝如何能够容忍?
“老九,你膝下无子嗣,如今又没有王妃,皇帝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你一个王爷,总不能连个孩子都没有!”太后适时地开口。太后开口,慕容礼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能直接开口拒绝了,况且这对他来说可有可无,无关紧要,所以他没有出言拒绝。
皇帝的脸色也因此稍稍好看了些。
“好了!哀家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太后撑着脑袋斥手道。
皇帝的话向来很有效率,没过多久,话就传到了直隶总督的府里。
因为罗笑待嫁闺中,所以皇帝特赦一些不必要的流程可以省略。虽然是认了罗笑做干女儿,但对慕容礼来说,是一点差别都没有。后者不怎么上心,日子也就如往常一样了。
不同的是罗笑的铭牌从原来的一个变为两个,一个在罗家的祠堂里,另外一个,则是入了皇家的玉牒。
不少大臣原先以为认了个女儿,九王爷慕容礼的府邸会热闹些,然而结果出乎意料,慕容礼甚至没有去看他的女儿罗笑,或者是说,罗笑没有来看她的父亲。
毕竟是特殊的时候,罗笑待嫁闺中,也不好这个时候抛头露面的。
此时,距离三皇子慕容成洋离京已有几天时间。
十月十八日。己亥月,癸卯日:宜订盟、嫁娶、冠笄、祈福。
东宸——
镇北大将军苏卫鸿娶妻,直隶总督嫁女儿。京城大都内,上流社会一片喜气洋洋之色。
罗独正襟危坐,罗陆氏也一身正装,端坐在正位上,“父亲,母亲!女儿今日嫁为人妇,将从父亲母亲膝下离开……”
罗陆氏用手帕揩去泪水,弯腰将罗笑扶起来,“娘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啊!这才多长时间,这恍然间,你都已经要嫁人了……”
嫁女儿,脸上的泪水也不知道是喜悦的还是伤心的。罗陆氏自知无法控制不住流下的泪水,只能用手帕勉强遮住。
罗笑穿上了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红色罗衣,正红色的嫁衣令她的皮肤看上去更加白嫩。头戴凤凰展翅门面,步摇的流苏垂着,随着女子的动作摆动,无意间,不知道是随了谁摇摆的心。粉色的唇染上胭脂,亦是娇/艳/欲/滴与嫁衣相印。蒙了水雾的双眼好似是纯净泉水里出来的宝石,美得不可方物。便是身上衣裳的颜色叫她看上去无比妖冶,也好似天边干净的云霞,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经此一去,为父的女儿已为人妻,切切记住家中教导的规矩,好好做事,不论结果如何,只求问心无愧!”罗独语重心长的将毕生所学浓缩成一句。
好容易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罗笑抿着嘴,勉强不发出哽咽声音,缓缓点了点头,“女儿省得。”
“好孩子!”罗独复杂的目光几次收敛。
罗笑是由罗独亲自抱上花轿的。锦绣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来自四周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好容易止住了泪水的罗笑想到不多时后自己将是将军夫人,是那个人的夫人,忍不住露出笑容来。泪痕仍挂在脸上,不久前才补了一次的妆容使得泪痕明显。可是即便如此,新娘子绽/放出的笑容,依旧美到了极致。
画成远山黛的眉在今日第一次往上弯起,大大的眸子含笑,美成了月牙儿。
自己,终于要成为他的夫人了。
轿子由八个轿夫抬着,稳稳当当。随着轿子的前行,轿子前有鞭炮声、乐声、吆喝声开路,后边,是跟着轿子慢吞吞移动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