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死了。
被赶出常平王府的第一日就死了,回到娘家的第一日就死了。两个姑姑害怕之余,为量不多的理智让二人懂得去通知马府里的人。
当夜,马府挂上了白色灯笼,所有红色的物品都被换了下来。眼到之处,见不到一点喜庆,所有人都是一副庄重严肃的样子。
当天夜里,马氏的尸体就被移走了,移到专门为马府里唯一死去的马氏搭起来的灵堂。整个灵堂从搭起来到入夜,没有一个主子前来,静姑姑和灵姑姑二人红着眼,失魂落魄的跪在席子前。
因为没有棺材,所以死去的马氏只是卷了一条席子就搬到灵堂,彼时,马氏的仪容仪表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三柱香面上,两个姑姑分别跪在席子的两边。
“奶奶一定是中毒了!”灵姑姑垂着头看了席子一眼,用致使人七窍流血的毒来残害别人,心际也太过狠毒了!
“可是奶奶早膳没吃,午膳也没吃,我端了晚膳进去就见到奶奶出了事情!”
“你好好想一想,奶奶今日都吃了什么东西!如果没有吃什么东西的话,就定然是奶奶用的东西了!净身出户,用的东西都是马府的东西……呜呜,马府这帮人,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奶奶这才落魄了,就要致奶奶于死地……呜呜……”灵姑姑情到深处,越想越是气愤,忍不住哭了出来。
“一日三餐奶奶都没吃,哪有东……”话到这里,静姑姑忽然哽住了,因为她想到了送晚膳时,桌6上还没有收起来的点心,那盘绿豆糕少了两块!“我想起来了,奶奶该是吃了绿豆糕了,除了绿豆糕,我能够确定,奶奶什么东西都没有吃!”
想到其中厉害,对马府的人更是寒心,灵姑姑止住了哭声,“你可知道绿豆糕是谁拿过来的?”
“是大夫人拿过来的,她说是老夫人吩咐的。”
不论是大夫人还是老夫人,都跟马氏有着剪不断的关系,却不想她们能够这么狠心!这么恶毒!
“那就是老夫人了?”
“不一定!或许是大夫人!今日奶奶刚回来,大夫人就赶着来了,刚坐下,就一直对奶奶冷嘲热讽的,那些话,任凭谁听了都会不高兴的!”
“我们去求老夫人为奶奶做主吧!”
“若是要害奶奶的人就是老夫人呢?”静姑姑明显镇定多了,细细想了一溜之后,却是心灰意冷。
这不论是哪个方向都不能行通,才是最让她们为难的。两人面面相觑,明显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与痛楚。
二人跪在灵堂里守夜,正个灵堂不过四盏蜡烛,风吹动,火光摇曳,平添了几分诡异。直到天破晓,两人才起身,彼时,膝盖以下的部分都已经失去了知觉。
“定然要为奶奶讨回个公道!”静姑姑最近面前的席子下了承诺。灵姑姑也坚定的点头。
即便心里有的准备,两个姑姑无论如何还是无法接受马府里给出的说法——马氏被休心难平,回府之后趁人不备自杀了。
两个姑姑如何忍得,在老夫人的院里哭天喊地,为马氏争得公道,却始终见不到老夫人。时间一长,她们也明白了马府里的人对这件事的态度。
用他们的话来说,被休了的马氏死后不得葬在祖陵里,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一死了断,还成全了她的名声。
前来吊唁的人不少,抱着怎样的态度在马府的人看来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来吊唁,已经证明他们不是看不起马府。这对马府来说,已经足够了。
马氏的尸体在第二日才被放进了棺材里,两个姑姑又守了一夜,第三日就消失了。马府里的下人是在第四日发现了一个姑姑的尸体的,在马氏院里的见到割脉自杀的一人。
马氏这人的下场如何不是常平王所注意的,他甚至是连吊唁都未亲自前去,不过却是开恩允许元安在第三日去见她母亲一面。
除此之外,常平王府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头七那日,元安且被允许去马府送他身后最后一程,头七出山,他作为亲生儿子,没有理由不这么做。
元安只用一根木簪将头发挽起,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便出了门,在马厩牵出来的黑色马匹,不复以前的英姿飒爽,面容说不出的憔悴,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元安深深的望了常平王府的匾牌一眼,手上使力,缰绳甩在马匹的身上。
马吃痛,旋即迈开四脚,飞快跑起来。
没有带随从,元安只身一人来到马府。白事笼罩正座马府,正座府邸充斥着悲哀的气息。黑色的马匹在马府前转了几转,似乎也感受到了马府悲哀的气息,高高的扬起头嘶鸣了几声。
元安扯住缰绳下马,将马匹交给了马府的下人。
哀乐高高低低的奏响,一眼望去,满眼都是丧服的影子。在娘家办起的丧事,在头七出山的这天并没有人来吊唁,送行的都是房头里的亲人。
马氏并未能葬入祖陵,但看在她一生的作为,商量过后,决定将马氏葬在祖陵外围。元安身为儿子,并没有异议。当天下午,出山的事情已经是完成了,也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做,所以元安就先离开。
只不过,当他骑马回常平王府的路上,遇上了一个不怕死的拦在他前边的路的女人。他抓住缰绳,马匹因为惯性停步不及,定睛一看,原是他所熟悉的静姑姑。
“你怎生在这儿?”他坐在马上问道,心里有郁结,说话的态度自然不好。
拦马的人正是静姑姑,被撞到跌坐在地上,静姑姑听到他的话,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又重新跪下了。“恳请二公子给奴婢一点时间,奴婢有话要跟二公子说!”
这是在街道上,人来人往,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元安也不能在这儿耗着。加上他也好奇静姑姑要跟他说什么,所以,他应下了。
酒楼里,元安面对着静姑姑而坐,“你要跟我说什么?”
静姑姑深呼一口气,随即娓娓道来。
一个时辰之后,元安再次回到马府,这次进入马府,直接去了他的外祖母的院子。“外祖母!我记得,您跟我说过,我母亲是自尽而死的!是吧?!”
只见老夫人不急不躁的让他先坐下,又吩咐人给他上茶。这整个过程中,元安显得急躁却无可奈何,老夫人显得淡然而理直气壮。斥退了所有人,温暖的房间就只有二人。
“外祖母,你且同我说,我母亲,究竟是如何死的?”元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无差别,但是眼里的焦急出卖了迫切想要知道事实的他。
老夫人摇头,胸有成竹道:“老身身为母亲和外祖母,听说了那件丑事之后,是抱着绝对相信你们母子二人清白的态度。”
“可是老身相信,你父亲他不相信!所以,你母亲被休了!不论是你母亲是自杀的也好、不是自杀的也好,她只能是自杀!你听懂外祖母的话吗?”
元安垂下了眼睛,正处于天人交战的状态。她的意思是:马氏最好的下场就是自尽,只有这样,才能勉强保住他们母子二人的名声。
老夫人也不计较他是否想明白了,自顾自道:“跟着你母亲回来的有两人,一人跟着你母亲去了,另外一个不见踪影,如果老身没有猜错,你去而复返,是她找上了你吧!在你耳边灌输那些话,就是要让你跟马府产生隔阂!安儿,你且听外祖母一句话,你父亲偏爱元策,如今你母亲又去了,你能够依靠的,还有谁?”不就只剩下你的母家马府了吗?
半要挟的话实实在在闯进了元安的耳朵里,如今,他的靠山就只有马府了。
“孙儿明白了!母亲为我而死,我该好好报答母亲的良苦用心!”元安坚定道。老夫人欣慰的笑。
而远在天边的马氏被休、死去的这件事,没有在苏心研的世界里荡起丝毫的波澜。
值得一提的是,谋谷子悄无声息的消失了,皇陵那么大,愣是见不到他的身影。东宸太后难得孩子气的哼了几声,吩咐着再不许谋谷子出现在她面前,苏心研暗觉好笑,却默默不语。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时间如同翻书一般,唯有树下的阳光依旧,一缕七彩的阳光落进了苏心研的眸子。
三年时间,这个旧时被称为才女的漂亮美人,接受了时间的洗礼,出落得亭亭玉立。完全长开了的她如闪烁的星辰,足以照亮暗淡的夜空。
翩翩的落花与她一身素雅的白裙构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坐在阳光下,可以什么都想,又可以什么都不想,左右都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