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和暮贞的死讯传回京城时,如今已是太后的武氏表现出了极大的悲痛,不仅亲自到显福门外举哀,还重重斥责并贬谪了丘神绩。一时间,天下皆哀,百姓痛哭。李贤在太子之位时,贤明能干,颇得民心,又因为无过被废黜,如今又死得冤枉,自然引起了百官和百姓的同情。大家对于太后的跋扈专断十分不满,奈何如今酷吏横行,只是敢怒不敢言。
嗣圣元年,也就是李贤被赐死几个月之后,天下便陆陆续续有了异动,很多叛乱皆是打着为太子贤复仇的旗号,甚至有些起义者还扬言李贤未死,命令他们起兵。太后无奈,终于在垂拱元年复雍王爵位。
然而大势终无法逆转,叛乱迅速被镇压下去。天授元年九月,已经临朝许多年的武氏,正式登基为帝,前无古人的成为第一个女皇帝。这件事距离雍王贤的赐死已经过去了五年多了。
交趾海边,一对中年夫妇携着手在散步。男子身姿挺拔,面庞英俊,因为久在海边,略略晒得有些黝黑,身上穿着青布衣裳,没有丝毫纹饰,但却遮不住他的清贵高华之气。女子小腹微隆,走得很慢,但是身姿依旧纤纤楚楚,脸上带着帷帽,但是海风吹过掀开一角时,仍能注意到,她生着一双碧色的眸子。
这对夫妇便是李贤和暮贞。
说起来,这都是玉娘的恩德。她带给她的那瓶药,说是能够帮她重返自由的东西,在最后一刻救了二人之命。早就安排好了人接应,于棺木下葬之后三日,凿开,救出快要苏醒的二人。那些被托付的人,自然是飞鹰骑。当年出事时,他们没有在长安动手,等到流放旨意下来,才早早来到巴州,预备随时营救。但是暮贞却先他们而来,顺便也带来了假死的药。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丘神绩对他们只是草草掩埋,棺木简陋,埋得也不深,更没有带回长安,这样营救变得更加简单了。
不知不觉已过去了这么多年,想起来仿佛还是昨日刚刚发生的事情。
“她终是坐上了那个位置!”李贤看着海面,叹息了一句。
“这不是必然的吗?从没有一个女子可以像她一样坚韧,勇敢,聪慧,又……无情。”暮贞抱住了他的手机,轻柔道,“男尊女卑了这么多年,一个女子要想能够拥有无上的地位,失去的总是比获得的要多一些。仔细想想,现在她身边的也只有一个令月了……不,怕是连令月都与她离心离德了,毕竟薛绍是死在她手中的。弘和你都已经算是‘离世’的人,显有流放之仇,旦有废黜之恨,先帝早早薨了,至于母家,也没有什么血脉直接相关的人了。”
暮贞也顺着李贤的目光,去看海面,好像能够顺着海,看到另一个相隔千里的世界。
“明允,你不觉得她对你也并非是无情的吗?若是真的无情,如何会允许我私自跑去投奔你,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我们将光顺掉包出来,会不察验尸体便允许下葬在巴州。其实,她也有许多无奈!”
李贤回过头来,将暮贞拥入怀中,道:“你说是便是吧,不过那些仇恨仿佛就像上辈子的事情一般,现在我只想你和孩子好好的便好。”
暮贞埋首在他宽阔的胸怀间,笑着点头。
“这一胎必须要是个女儿了,要不然……”他放开她,指着远处玩闹的几个孩子。已经快和他一样高的光顺,带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嬉笑玩闹着,海水澎湃而来,打湿了他们的衣裳,他们玩得无比愉快。
“我最近总想吃热汤饼,加很多花椒的那种。这里的米饭和鱼我吃够了!”她嗔道,躲在他怀中撒娇。
“很多花椒吗?民间都说酸儿辣女,看来是女儿无疑了!”李贤明显十分惊喜,忙保证道,“明日我便去市集里看看有没有材料,回来我亲自给你做。”
说完,吻了吻暮贞的唇,低声又道:“咱们才四个孩子,你说过要给我生六个呢!”
暮贞有些脸红,推了推他:“我倒是想生,就怕夕儿不给我带孩子。一个人多累啊,你又不出力……”
“我错了,今后儿子归我带,女儿归你带可好?我教他们骑马,带着他们读书,而女儿就要像你一样,温婉恬静……”他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轻轻吻着。
海潮起起落落,亦如人生。只要能够守住本心,不舍不弃,便能够拥有更好的未来。得失不过是一时之事,隔着漫长的一生去看,那些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