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风遇和郑凡轩几乎要疯了。
    他们以为，自己的父皇应该好歹还会给他们留点余地，结果没成想，居然半点都不愿意和他们商量，就直接决定了。
    现在的他们，感觉就像是一个小丑，整个皇宫里所有人都知道了，而他们，是最晚知道的人。
    这些人都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呢，就连过来通风报信的人，态度都没有以前尊重了。
    甚至于，通风报信完，连话都不愿意再说，直接就走了。
    要多傲慢有多傲慢。
    郑风遇还好，郑凡轩直接将自己殿里所有不顺眼的东西全都给砸了，怒吼声，就连外面的人都能听到。
    这一切，郑思绮当然知道，但是他已经不怕了。
    苏清荷这两日一直都住在他的宫殿里，郑渚仪也在，但他似乎是在为他打探各种消息，防止有人暗算，所以经常不在。
    “清荷姐姐，你说，他们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郑思绮的眼睛很大，水灵灵的，看上去就很容易叫人心软。
    苏清荷想起了郑风遇说的话，便学给郑思绮听。
    “因为他们觉得，这些本来就应该是他们的东西，所以在他们的眼里，可能，你是突然出现，把东西抢走的人。”
    郑思绮忽然笑了，笑的很是灿烂。
    “可是清荷姐姐，在从前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对我的啊？”
    他看着苏清荷，眼眸里黑白分明，看上去很是温和。
    但气场，已经带了几分上位者的气息。
    “清荷姐姐，你可能不知道，我从小就被自己的娘亲教导，一定不能出风头，一定一定不能优秀。”
    苏清荷愣住，很快就明白了。
    皇宫里，皇子能平安长大的机会并不多。
    只要你稍微的优秀一些，总会有人盯上，然后这个皇子，就会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死法，结束仓促的一声，虽然力气，但是这确实血淋淋的事实。
    “所以我听话了，我什么都不敢学，也不敢看，只能悄悄的，偷偷的学一点，等他们全都睡觉了，我才能爬起来看书，才能学写字。”
    “但是即便是这样，他们依旧提防着我，因为父皇喜欢我。但是父皇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年纪小，所以他会格外照顾我一些。”
    他声音不算大，还带着几分孩子的童真，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觉得呼吸不过来。
    他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懂得这些了啊。
    “所以我只能藏拙，只能努力让自己的字看上去不好看，只能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什么都不懂。分明我什么都知道，分明我考试能比他们考的好，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
    他耷拉着脑袋，眼眶里已经有了几分晶莹的东西。
    苏清荷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郑思绮抿抿嘴：“我靠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在他们面前装疯卖傻，才终于活了下来。但即便如此，他们也经常会在爹爹的面前告状，会告诉父皇，我只会添乱。”
    “从小到大，他们会取笑我，会欺负我，甚至有一次差点把我打死。但是父皇并不知道，他因为我顽劣，以为我和其他孩子打架，才搞的一身伤。”
    说着，郑思绮缓缓的将自己的后背给苏清荷看。
    是一道非常深的伤疤，能看出来时间已经很久了，但是却根本无法愈合。
    丑陋的，像是一条虫一样的伤疤，就这么烙印在了后背。
    不震惊是假的，若他不说，苏清荷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孩子还经历过这些。因为他看上去开朗，阳光，没心没肺。
    郑思绮将衣服整理好，再次开口：“所以，我分明比他们受的委屈要多得多，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记得呢？”
    “这些都是他们带给我的，我只是稍微的还给他们一点点，他们怎么就受不了了呢？”
    苏清荷看着郑思绮，轻轻的笑起来。
    “因为他们……没有办法隐忍，他们见不得别人好。”
    就像是，曾经她遇到过的那么多事情，不都是因为嫉妒，才引起的血雨腥风吗？
    野心配不上自己的实力和地位，所以拼了命的想要去抓住，结果最后，什么都没有。
    苏清荷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在皇宫里长大的孩子应该都早熟，甚至可能，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黑的很。
    但是郑思绮好像和她想象中并不太一样。
    虽然他也会说出这种话，虽然他的心里埋藏着深深的恨意，但苏清荷却觉得，这都是应该的。
    从小到大的伤痕，是不可能说消失就消失的。
    堆砌起来的仇恨，是不可能说原谅就原谅的。
    苏清荷并不觉得，作为一个君主，就应该主动原谅所有。
    诚然，贤明宽厚的君主也有，但有几个是真真正正原谅的？晚上恨的睡不着觉的，不还是他们吗？
    还不如就大大方方的不原谅，由着自己的性子，处置了他们，然后了却了这个心结，从此就能重新开始了。
    “清荷姐姐，你会觉得我吓人吗？”
    郑思绮有些迟疑的开口：“我有时候，会发了疯的想要毁灭他们，想要让他们体会我小时候经历的一切，我觉得自己……不太好。”
    他低垂着眼帘，看上去有些难过。
    苏清荷轻轻的笑起来，摇了摇头。
    “我也是这样的啊……你仔细想想，以前我在东舒国的时候，那些欺负我的时候，是不是全都被我报复回去了？”
    郑思绮轻轻点头。
    苏清荷的声音放缓：“那你会觉得我吓人吗？”
    英俊的少年轻轻摇头，眼眸里带了几分晶亮的期许。
    他在期待，一个让他能足够放心的答案。
    只听到眼前的女子，用温和的声音，轻轻道：“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这才是人之常情。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若以德报怨，那……以何报德？”
    少年心中的阴鸷和不安，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以德报德，以怨报怨。
    从未有人给他说过这些话，可他……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你说的对！”他攥紧了拳头，朝着苏清荷笑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