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回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但听到此处心里还是有点窝火,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还没什么变化:“什么老朋友的儿子?”
还小时候见过她,这都离小时候过去八百年了,还整天念叨着,那这位爷的记性真不错啊,就不能换个真实一点的理由吗?
“明天见了就知道了。”
原来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她会拒绝的可能性,说到底这事压根就不是和她商量,而是个通知罢了。
林语闻言笑了一下从沙发上直起身来,“您非得在吃饭之前就说这些吗?”
是不是两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林承松已经忘了当初她们是因为什么吵架的了。
“好了,老林,快过来帮我端菜!”
一道温柔的女声横空插了进来,打断了正渐渐剑拔弩张起来的气氛,侧坐在沙发上刚沉下脸来的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起身朝厨房走去:“来了来了。”
林语笑笑没说话,向后一歪重新靠回到了沙发背上,顺手打开了刚刚和沈之初说话的界面。
这天底下能治得住林承松的估计只有她妈纪清敏了,林语都怀疑这家里要是没有她妈,日子还过不过的下去。
和沈之初的聊天界面上气泡一个接着一个地冒,也不知道这人到底为什么这么闲还这么话痨,他不是运筹帷幄、日理万机的亿嘉大boss么,听戚萱说亿嘉最近还忙着要上市的事情,他还有闲心和她扯东扯西。
沈之初:【怎么不说话】
沈之初:【不是说我有事的话会尽力帮忙么】
林语不知道刚才没看屏幕的时候他都说了些什么,细长的手指正要往上滑,就听见了她妈温柔的声音:“小语也别看电视了,过来吃饭吧,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三鲜脱骨鱼,过来补补脑。”
她就说一进屋就闻到了鱼的味道,果然是她妈的拿手好菜,林语应了一声起身正要把手机丢到沙发上过去吃饭,沈之初最新的一条消息就冒了出来:
沈之初:【原来你欺骗我的感情】
第16章 不是要谢我么,机会来了
好端端地怎么就上升到“欺骗感情”这种恶劣事件的高度上了,林语被他气势汹汹又幽怨无比的这一行字怼得摸不着头脑,手指上滑,一连串的对话气泡就映入了眼帘。
沈之初:【不是要谢我么,机会来了】
林语哑然失笑。
她现在开始怀疑沈之初根本听不懂社交辞令了,上次说请他吃饭也是,这次说谢谢他也是,明明就是个笼统泛指的说法,怎么到他这儿就变成言出必行了。看来以后她再和他说话的时候要小心点,不然被这位大少爷抓住了话柄,恐怕要记一辈子。
林语:【……】
林语;【刚才有事,没看见】
对方回复得很快,看样子确实很闲,应该是手上一直掐着手机:【什么事这么重要】
沈之初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是不是以为整个地球都是围着他转的?林语敢赌一包辣条他这句话还有后半截——“居然比回复我还重要”,只是没打出来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也不太想担上“欺骗人家感情”的帽子,多解释一句也不会缺块肉,就耐心地回复道:【和我爸进行了一次比较失败的磋商】
对面沉默了0.1秒,状态在“正在输入中”和“沈之初”之间来回切换了几次,才发过来一个字:【哦】
林语没在意他这个突然冷下来的态度,手指向上滑了滑,决定把话题拉回到正轨解决问题,然后立刻结束对话:【你找我有什么事】
沈之初:【过两天有个活动要露面】
沈之初:【缺个像你这样的女伴】
沈之初:【打算问问你有没有时间报恩】
堂堂沈氏的二公子,身边居然会缺女人?林语握着手机笑了笑,慢慢打上几个字:【什么叫像我这样的女伴】
他要是说的好听些,待会儿她就拒绝得委婉一点。
然而沈之初并不是一个会按照常理出牌的人,很快,他杀千刀的回复就从屏幕上蹦了出来:【比较闲】
林语:……
呵。
虽然她还在静养期,但好歹她还有一家咖啡厅在运营好吧,为什么人人都觉得她很闲?
林语:【不去】
对面这次沉默的时间长了些,大约没想到她会拒绝得如此干脆而直接。话说到这儿,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的纪清敏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厨具,一面洗手一面朝客厅里招呼道:“小语过来洗手吃饭。”
林语应了一声,见沈之初还没有动静,想来话题终于被她简单粗暴地终结了,就应了一声,将手机随手扔在沙发上起身往餐厅去了。
一顿饭从上桌开始就吃的安静,这一方面是因为她妈纪清敏出身书香门第,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向不太在吃饭的时候说话,另一方面林语和林承松本来就在冷战,虽然后者今天主动打了电话,但两个人在客厅里的交谈并不愉快,林语觉得还是不说话比较保险,不然很难不在餐桌上吵起来。
她是这样想的,也将这个想法认真彻底地贯彻到了行动当中,一坐下来就埋头开吃,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一条鱼刚吃了一半,坐在桌对面的林承松就开了口。
“明天去见人的时候,稍微收拾收拾,头发扎起来,整天这么乱蓬蓬的披着像什么样。”
林语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头也没抬:“我不去。”
话一出口,餐桌上的氛围就冷了两个度,林语没看也知道林承松这会儿肯定脸色阴沉,又把商场上铁血手腕那一套摆出来了:“你说不去就不去?人家那孩子是特意把所有行程都推了空出时间和你见面的,我都答应好了,你现在说不去?”
林语探手夹了块鱼肉,轻声说了句“您答应了我又没答应。”
林承松闻言脸色越发沉下来,抬手“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怎么,我是把你往火坑里推了还是往油锅里下了,人家孩子整天念叨你,见见面交个朋友怎么了?我那老朋友几十年的交情,也没说就非得五花大绑把你嫁过去,人家儿子也是一群一群小姑娘追的,我不是为了你好,还能害你?”
林语握着筷子没动。
怎么说呢,好不容易回来吃顿饭,难得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妈下厨,她是真的想好好把这顿饭吃完的。
林承松见她没吱声,说的反而更来劲了,刚才还说着那个什么老朋友家的儿子,转头又说起她来:“你怎么就从小不听话,让你干点什么都干不好,社交能力差还不爱露面,我生意场上那些朋友有几个见过你的?巴巴地给你物色了个能干的孩子想着以后嫁过去能帮衬着你,你还不乐意了,这么下去我怎么放心把家业交给你?”
话说到这儿一声比一声高,连刚从花园进屋的阿姨都被他骇到了,瞄了眼餐桌上剑拔弩张的氛围,赶忙进去洗手了。
纪清敏大约也没想到林承松越说越气,本来还以为父女俩能趁着吃饭好好沟通一下感情,没想到反而矛盾更深了,连忙放下筷子抬手拉了拉自家老公,轻声说道:“行了,吃饭呢,你少说两句。”
林语也不声不响地把筷子放下了,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平铺直叙,和震怒的林承松比起来显得异常的平静:“抱歉没长成您期望的样子,叫您失望了。”
话说到这儿顿了顿,林语忽然笑了,“我是您完美人生的失败品是吧?这话我都听了一万次了,您没说腻我都听腻了,要不您赶紧趁着正当壮年的再和我妈生一个,就当我这个废物已经死了算了。”
这话已经有些以下犯上了,纪清敏虽然知道林语是被林承松的话气得,但脸色也不太好看,抬高声音叫了声林语的名字,却没叫住,后者直接往后撤了下椅子起身就往客厅里走,还没迈出去几步,就见林承松盛怒之下顺手抄起手边的一个碟子朝她的背影扔了过去。
林承松不是林语,没从小玩射击,下手没个准头没砸中,碟子直直地砸在一旁的柱子上,只洒了林语一身菜汤,林语也没理会,冲到客厅沙发上拣起手机拎着包就直接出了门。
等吓傻了的阿姨追出大门念着给她找身干净衣服换上的时候,林语已经头也不回的穿过了家门口的马路。
她们家这栋房子是特意给纪清敏在荻大教书行方便的,就买在荻大不远,又是小区最前排的楼栋,虽说不如近郊别墅区住着清静舒心,但也便利热闹,林语顶着一身的菜汤走了没多远就走到了附近的一条主干道上,稍等了会儿便招到了辆出租车,也没回店里,就直接回住处去了。
第17章 凡事看开一点……
沈之初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林语正拿着个小水壶在阳台上侍弄前几天乐以阳搬回来的花花草草,听见手机响也没看一眼就直接接了起来,刚“喂”了一声,就被披头问了一句。
“姐姐你可都干了些什么哟?”
这口吻,这气势,一听就是前两天刚见面的顾医生。林语拿着小喷壶的手一滞,微微有些诧异,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
这管谁叫姐姐呢?
对面没听到她的回音,也丝毫不受影响,思维跳跃得快,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她:“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林语被他东一句西一句问得摸不到头脑,手上的小喷壶又愉快地喷起水雾来,握着手机好脾气地笑了笑:“怎么了?”
该不会是顾星波突然发现她脑子里又多了些什么不该多的东西了吧?
幸而对方说的好像压根不是跟她病情有关的话题,因为林语多这么一问,语气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起来:“沈之初在我这赖了一下午了,你快点让他回去,明天我还要出诊呢,和他耗不起。”
先不说沈之初在哪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是有关系,她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管得了沈之初在哪吧?林语听到这话就笑了:“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对方倒是完全不买账,一句“你都管不了就没人能管得……”还没说完,声音就飘远了,紧接着话筒那端响起了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也隔得很远,听着有点飘忽,“谁给你的胆子。”
林语抬手把小喷壶放在了一边。
很快,电话那端就切换成了另外一个人,还没说话就先轻笑了一声,嗓音听起来比平时要稍稍沙哑一些,多出了几分没来由的低沉,只低低地叫了声她的名字:“林语……”
这声音听着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林语本来就因为中午和林承松的不愉快而情绪不佳,被他那个消解在空气中的尾音勾着,心里更升起了一股无名的烦躁,抬手按了按眉心,舒了口气,语气还是平的:“怎么了?”
对面半天没了音讯,林语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眼看着西边那轮金红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才听到沈之初的声音再次在话筒中响起来,口气有点凶,隐隐含着怒气,分明就是一副大少爷闹脾气的样子:“我到底哪里不好,你都不……不肯喜欢我一下……”
林语:???
excuse me?
这世界发生了什么魔幻现实主义的事情,会出现这种神奇的展开?
还没琢磨明白,对方已经絮絮叨叨地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湿漉漉,语气也蒙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以前也是,现在也是,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能看看我……”
这话怎么听都不是正常逻辑下能说出来的样子,林语舒了口气,眯了眯眼睛,尽量让自己做到态度温和:“沈之初,你是不是喝酒了?”
坦率地讲,她开始有点后悔接这个电话了。看样子这位沈大少爷今天应该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受了情伤,跟着朋友借酒消愁呢,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电话打到了她这里,眼下八成是把她认错了。而她自觉和沈之初并不熟,想来这个时候也不适合做开解他的人。
不过电话已经打到她手机上,若是直接挂断也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些,林语依稀记得中午的时候这位少爷还和她扯皮过,现在回想起来,八成是那个时候就被心仪之人拒绝,才会有病乱投医地找她充数:“沈之初,世上还有很多不错的姑娘,你倒也不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话音刚落,就被对面斩钉截铁地反驳了回来:“我不。”
林语:……
没等再说话,那人又自言自语般念叨了一句:“我不,我就要你。”
口气之认真,已经完全超出了林语的想像。
他倒还挺执着。
林语怔了一下,叹了口气,知道劝解他这条路基本上是走不通的,还没想好说什么,对方已经主动绕回了刚才的话题:“你说,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
林语望了眼渐渐西垂的夕阳,决定不道义地夹带点私货,语气也放得柔缓:“你若是能稍微收敛一下张扬的个性,想必……”
“那你就更不会记得我了……”对面虽然醉得连人都分不清了,但似乎多多少少还能将她的话听进去一些,林语听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就只剩下了浅浅的呓语,“我就这么惹人讨厌么……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么……”
夕阳已经隐没在了高楼林立的城市边缘,只剩下暗红的余晖映照着还没完全黑下来的天边。
原来世人皆苦,就算是如沈之初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不是无往不胜,也有求之不得的时候。
林语微微眯起眼,不知道是说给沈之初说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太执着了不好,凡事看开一点,活着会比较容易得到幸福。”
就像她,一开始只是想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个微笑,后来是想要一个认可,却无论如何好像总是不能做的叫他满意,渐渐地就想去探究为什么,可最后才发现,凡事都抓住不放追根究底并不是一件好事,有时候活的糊涂一些,也不是没有好处。
对方不知道是把她这话听进了耳朵里,还是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总之,林语真情实感地说完这番话后,并没有得到一点回应,正打算结束通话,就听对面突然“嗝”了一声,然后很快,电话就这么被直接切断了。
听他酒嗝打得这么响,果然是大少爷喝醉了无理取闹。林语握着手机静默了几秒,才从这场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闹剧中缓过来,叹了口气将手机揣回兜里进了屋。
夜色朦胧里,斜横在沙发上的男人将头鸵鸟一样埋进沙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