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将来会跟他绑在一起,所以还能置身事外的对他的事不管不顾;可是眼下,她既然选择跟他的未来一起进退,那么,她就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他再做出那等残暴的事,让世人和史官都在历史的青页上狠狠地记他一笔。
顾言熙在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就微微垂着眸子,神色虽若有所思,但面色依然是安静沉稳的。
就在夕云院因重重保护而置身在一片安全的氛围中时,突然,一阵阵整齐划一的步伐从外面传来,且听那动静,像是有不少人正在朝着夕云院靠近。
这出动静来的突然,就连顾言熙都为之一怔,赶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眼睛睁圆了看向紧闭的房门口。
至于房中的其他人,自然也是听见了这声动静。
顾谨安抚般的拍了拍怀中妻子的肩膀,然后就站起来朝着门口走过去,顾言熙一看父亲这动作,就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出声阻止:“爹爹,还是先不要动比较好。”
顾谨回头看向一脸担心的女儿,说:“外面有你大哥守着,他是不会轻易放人接近夕云院;可眼下,既然有人靠近,那就证明这些人必然是不寻常的人,想要知道来者是恶是善,只有打开了看才知道。”
说完,顾谨就伸手放在门框上,然后用力朝着两边敞开;当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先是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迎面扑来,就连房中搁置的火盆都被猛吹进来的寒风吹的火星四溅,发出噼啪的声响。
顾言熙在这股寒意之中,先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还未等她睁开眸子,便听见父亲惊讶的声音从门口方向传来:“封、?封公子?”
父亲说什么?他好像从口中念出来一个‘封’字?
原本闭着眼睛的顾言熙就像是被点燃的火焰,整个人都亢奋起来,只见她在这个时候猛睁开眼,在看清楚站在敞开的房门前的人影时,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解冻了一样,欢畅而又激烈的在四肢百骸之中攒动着。
相较于顾言熙的震惊错愕,站在门前的封亦辰也是在看见顾言熙的那一刻,冰霜似的脸上立刻绽放出温暖的笑容,那一笑似大地回春,冰雪消融,无限的缱绻与思念都被他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
顾言朝站在封亦辰的身边,自然是看见了自家小妹同封亦辰之间的眼神流转;尤其是在看见顾言熙眼角沁出来的湿意时,更是在心中发出一声喟叹:想当初,封亦辰在离开京城的时候曾在入夜时来同他相见,再三请他多多照拂自家小妹;那时,他虽然口头上承认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可是对封亦辰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他很清楚,封亦辰将要选择走的这条路有多困难。他顾言朝这一生只有这一个亲妹妹,当真是恨不能时时捧在手心之中,被他呵护着长大的小妹,他甚至愿意为她赴汤蹈火,连他自己都不允许自己做出惹自家小妹伤心难过的事,又怎么可能会将自家小妹托付给一个很有可能没有将来的男人身上?
他本以为封亦辰跟小妹之间是有缘无分的,可今日一看,才知当初他的想法有多目光短浅。原来,还是自家小妹最是有眼光,悄无声息之间就给自己找了一个如此有担当、有作为的男人。
想到这些,再念起曾经封亦辰对他说的那些话,顾言朝真有种弹指一挥间的感觉。看着这久别重逢的二人眼下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好像就要这样一直到地老天荒似的。
顾言朝就轻笑了一声,出声提醒封亦辰:“殿下,您在这种关键时刻来到顾府,可是有什么话想要同我家小妹说的?”
听见顾言朝的这一声提醒,封亦辰这才从痴痴地凝望中回过神,只见他身着铠甲,肩上披着顾言熙做给他的御寒披风,整个人宛若一把出鞘的宝剑一般,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凌厉,龙行虎步的踏进房中,来到顾言熙面前,当着顾谨和林氏的面将顾言熙的手牵了起来,同她道:“你随我来。”
顾言熙同样痴痴地看着封亦辰,此时的她几乎是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感觉自己的一双手都被他牵着,她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存在;同时,也有一个声音在这个时候响彻在她的耳边,只要有他牵着她,哪怕是天涯海角,她都愿意随着他一起去。
看着女儿被封亦辰带出房间,林氏下意识的就要去追,可是刚走出两步,就被顾言朝拦了下来:“朝儿,你这是做什么?你妹妹她……”
对上母亲焦急的眸子,顾言朝脸上的笑容愈浓:“娘,你别着急,此时娇娇跟着他不会有任何危险;还有,我要跟你讲一件事,还请你和父亲能够坐下来,听我把话说完。”
顾谨毕竟是要冷静许多,但是,饶是他再冷静,在看见印象中的那个坐着轮椅的少年如今却身披铠甲、一身英武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受到了冲击:“朝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给为父据实交代。”
顾言朝瞅着着急的母亲和脸色沉肃的父亲,就在心中悄悄地骂了一句封亦辰;这小子可真够狡猾的,他只知道将自家小妹给带走,却不知留下他为他们收拾烂摊子,将要承受父母双亲怎样的拷问。
刚暗骂到这里,顾言朝就又是一愣,他怎么觉得自己是从一开始就上了贼船了呢?或许从一开始,他在封亦辰的眼中就是一个用来阻挡自家父母的有利棋子,难怪从最开始,封亦辰向所有人都隐瞒了他对娇娇的感情,唯独偏偏对他坦诚相待。想当初,他还以为是这小子老实,可现在看来,他这哪里是什么老实?分明就是已经滑头到了极致,在走第一步棋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可能会有今天。
顾言朝暗暗为封亦辰的机关算尽默默地擦了一把冷汗,难怪会是他笑到最后,难怪皇上会不是他的对手,难怪朝廷的军马在他的手中,是那般的不堪一击;此人不仅能耐了得,就连这心机恐怕也是举世无双的存在。
“你这个傻孩子,我们问你问题呢,你怎么就傻在这里了?”林氏急的直跺脚:“你也知道现在外面有多乱,此时你妹妹被带走,万一身处险境之中,叫我与你父亲可怎么活?”
顾言朝回神看向急得直掉眼泪的母亲,安抚着她说:“娘,娇娇她真的没事;你们只知道这些年来暂住在我们府中的封公子是个双腿不便的文弱公子,却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就是昭文太子的遗孤,也是咱们大梁最名正言顺的未来天子,梁思。”
看着父母双亲齐齐愣住的神情,顾言朝用两只手分别扶住父母,一边慢慢将他们往椅子的方向扶着,一边同他们说:“这整件事情的究竟儿子会向你们细细禀告,至于娇娇的安危,你们更不必有丝毫的担心,要知道,如今这普天之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待在梁思的身边了。”
顾府中,顾言朝正用最简介明了的语言方式向父母解释着整件事情。
至于被封亦辰带走的顾言熙则是有些浑浑噩噩,直到被他牵着手带到了顾府的大门口,看着一排排身着铠甲的将士,这才堪堪回过神,仰起头,看向他:“我们要去哪里?”
封亦辰将身上的披风接下来披到她的身上,看着她鲜活灵动的眉眼,哪里还有一点往日的冷肃威压,此时出现在顾言熙面前的他,就像是曾经那个住在顾府东院的清隽公子,温柔沉静的眉眼,内敛矜贵的气质,就连开口说话,也是一如往昔:“带你进宫。”
“进宫?这个时候吗?”顾言熙扭头看向台阶下的马车,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里会停一辆马车了:“我进宫做什么?此时我跟着你,会不会给你添乱?”
封亦辰如星夜般的眼睛里绽放出了笑痕:“傻丫头,我就是专程来接你的。我说过,将来有关于我的一切都会有你的痕迹,接下来我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而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希望有你陪着我。”
说到这里,封亦辰的声音就是一顿,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顾言熙细嫩的脸颊,看着她生动的眼睛,问:“娇娇,你愿意吗?”
顾言熙一把抓紧了他的手,认真的看着他,回答:“我愿意。”
一声回答,让封亦辰和顾言熙都同时露出笑容,这时,赤风牵着马走了过来,看见许久不曾见到的三姑娘,自然也是欢喜的:“三姑娘,外面冷,有什么话就到马车上同我家公子说吧。”
顾言熙看向赤风,也在赤风的身边瞅见了墨影,看着许久都不曾见到的熟悉的人,顾言熙在此刻只想扑进封亦辰的怀中大哭一场;因为他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虽然她面上淡然,可是心中,却是时时刻刻都挂念着他们。
而今,看见他们一切都好,她也算是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