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随着越来越冷的冬意过的飞快,京城里的人文轶事都在叛军掀起的战火之中被取代。
在生存与战争面前,任何事、任何人都会显得格外渺小;原本被朝廷刻意控制舆论的京城,被梁武帝刻意粉饰太平的京城,在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所有维持的平衡和假象都被打破了。
只因从九阳城传来了消息,朝廷大军竟然在九阳城一战之中,死伤过半,而作为领军统帅的吕将军则是在追敌时不幸中了埋伏,至今生死未卜,至于平南侯和平南侯世子更是在这一战中双双重伤,在消息传入京城的时候,二人还深陷昏迷,迟迟没有醒来;如今的朝廷大军,俨然是一幅群龙无首的败军之象,想要在这个时候力挽狂澜,怕是也只是痴人说梦。
当这个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整个京城都在落雪声中诡异的寂静着。
在这静的让人心慌的氛围中,所有人都在心里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叛军气候已起,在如此声势之下,京城的陷落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当这个意识在每个人的心里产生传开的瞬间,又有不少人在思考着、回忆着,看着如今这叛军的气势,是不是很像十几年前的那场逼宫?
当年还只是裕王的梁武帝因仗着手中紧攥着的兵权突然之间在封地起事,一路从自己的封地杀到了京城,一夜之间屠尽了自己亲兄长的东宫,逼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然后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名不正言不顺的称帝,在这天子之位上一坐就是十数年。
而今,昭文太子的遗孤也从边陲起事,带着铁血雄师直逼京城,这一幕和当年何其相似;只是这一次,人们不会再将这次的‘叛军’当成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反贼,而是在心里冒出来两个字‘报应’。
想必那位弑兄杀父的冷血天子也会在这个时候有了一点别的想法,也不知他在看见如今大梁的局势的时候,有没有想起当年的自己?有没有想过他自己,也会有今天。
这日,顾言熙从吕府坐着马车回来,一路都沉默着的她显然是有心事的。
珞梅和伺候在一旁的丫鬟们帮着将她穿在身上的披风和帷帽拿下,然后又接过她手中已经快要凉了的手炉,扶着顾言熙坐到最靠近火盆的圆凳上,在递上御寒的姜茶之后,珞梅这才开了口:“没想到不过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四姑娘就瘦了这么多,还有吕夫人,奴婢看她这病气似乎很严重,听说连宫里的御医都惊动了,日夜住在吕府为吕夫人诊治,都无法让她好转。姑娘,你说这战事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奴婢听说,不光是在九阳城,还有其他起了战火的地方,都已经死了好些人了。如今的京城,因为天子镇压着,没有人敢随便议论,可是大伙儿都在心里害怕呀;你看这天还没有黑,街道上都已经没有了人际,哪怕是有人在外面走动,也是行色匆匆,不敢在外面逗留。如此惶惶不安的京城,如此惶惶不安的人心,哪里有一点昔日的繁华与热闹。姑娘,奴婢是真的害怕,害怕那些叛军明天就出现在京城的城楼之下,那我们可该怎么办?”
听着珞梅的絮絮叨叨,顾言熙也在一边听着,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盈盈要比我们想象中的坚强,如今吕府的男丁都出去打仗了,盈盈虽然是个女儿身,但自小就在军营中锻炼长大,不管是见识还是心性都要比寻常的女子坚毅许多;她很清楚,如今的吕府需要靠她来支撑,所以她是不会让自己倒下的。至于吕夫人,她得的是心病,就算是华佗在世,只要她心里放不下、想不通,神医也救不了她;不过,吕夫人不管怎么说也是经历过一些风雨的人,她知道在什么时候自己该做什么事,也知道身为将军府的主母,她需要承担什么,所以,她的病症虽然看似凶险,可是我认为应该没有那么糟糕。而且前方的战报不是说了吗?吕将军只是失踪了,失踪是什么?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要没有找到尸体,那就还有活着的可能;吕夫人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人,她一定会支撑着自己等待消息的。”
说到这里,顾言熙就轻轻一叹气,看向珞梅:“至于你问我这场战事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有确切的答案,我只知道,那发动战争的人应该也不忍心看着无辜的百姓遭受蒙难,他也一定在想着办法尽快解决这场战事。其实,这场战争早就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埋下了引线,咱们的这位皇帝是个狠心手辣的人,当年,若不是他杀兄弑父,抢夺不属于他的一切,又怎么可能会让这么多无辜的人来为他的贪婪和野心埋单。”
珞梅蹲坐在顾言熙的身边,看着火盆里跳跃的火苗,道:“奴婢也听不少人在背后议论着,说当今天子不仁,今日之祸跟他是脱不了干系的;姑娘,你说,若是在这个时候朝廷向叛军提出议和,这场战火是不是就会及早停下来?”
“议和?”顾言熙被这两个字给逗笑了:“据我了解,不管是皇上还是昭文太子的遗孤,那都不是会主动站出来议和的性格,他们之间可是有着血海深仇的,这种仇恨,只有仇人的鲜血才能浇灭。尤其是咱们的这位皇帝,他这一生都为那张龙椅着迷着,为了那张龙椅,他早就背负起无数的骂名,甚至可能也在心里做好了准备,等待着将来史官的口诛笔伐,他牺牲了这么多,才好不容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你认为这样的人会轻易站出来说一句妥协吗?珞梅,你且看着吧,这场战事的结局必定是不死不休的;不过,看这叛军的气势,应该再用不了太久的时间,京城就会成为他们的了。”
想到自己打听到的有关于叛军的冷酷手段,珞梅就被吓的小脸雪白,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就像一个被雨水浇打的小鹌鹑。
顾言熙看着这样的珞梅,温柔一笑,说:“你放心,咱们顾府不会有事的,父亲和大哥都还在,他们会保护我们周全。”
听见姑娘这样讲,珞梅也总算是稍稍心安了一些,小丫头伸出手搓了搓自己的脸,硬是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轻松了一些后,才同姑娘道:“咱们不说那些严肃的话题了,姑娘,奴婢给你讲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吧。”
顾言熙扭头看向珞梅,一双明眸盈盈水波,似是在安静的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有意思的事。
珞梅见姑娘有了兴致,就忙清了清嗓子,道:“姑娘,你可知道,那孙府的二姑娘又被孙大人从城外的庄子里接回来了。”
虽然顾言熙早就料到孙月珊会再次回到京城,只是没料到她竟然会回来的这么快:“哦?孙月珊回来了?那孙夫人可同意?要知道当初孙夫人可是宁可拼了自己当家主母的身份不要,也要将这个女人送出城的;而今,才被送出去多久,怎么就这么快被接回来了?”
珞梅想到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就憋着嘴,说:“孙夫人不同意又怎样,谁让这孙月珊如此有本事,竟然给自己找了一座还算有点能耐的靠山。”
顾言熙听到这话,彻底来了兴致:“靠山?你不会是说姚济庭插手这件事了吧?”
珞梅道:“可不是嘛,谁能想到,两个月前这清平侯府还是京城里的笑柄,没想到才过去两个月,这侯府就又开始跳腾起来了;可见姑娘你还真是有先见之明,有丹书铁券护着的侯府的确是不容易倒下,不然,那姚世子怎么敢在清平侯府的风波稍稍平定了一点之后,就开始跟孙二姑娘勾搭起来了。奴婢听说,是姚世子主动去了一趟孙府,同孙大人在书房里说了好半天的话,第二天,孙大人就派人将二姑娘从庄子里接出来了。在二姑娘的马车都回到孙府的时候,大姑娘和孙夫人才接到消息,感情孙大人这是先斩后奏,根本就没有提前同自己的夫人商量这件事。”
顾言熙双臂抱胸,微微挑动着左边的眉角:“看来定是那姚济庭向孙大人提供了什么诱惑,这才让这个喜欢钻营,却没有多大本事的孙大人下定了决心,将自己那个被厌弃的女儿重新接回府。”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只知道二姑娘被接回来之后,孙夫人去闹了一场,那孙大人倒是气定神闲,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叱问孙夫人,说如今叛军作乱,四处都在起战事,她身为母亲,怎能铁石心肠到将庶女丢在城外不管不顾?若是叛军打到了京城,庶女身处的庄子必然会遭到荼毒,若是不及早接回来,那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庶女去死。孙大人斥责孙夫人没有宽容大度之心,还说孙夫人有坑害庶女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