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灵烟知道,林瑾彦再问起沈灵筠未必是还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她这般疾言厉色,不过是为了让他与年少的懵懂爱意做个彻底的了断罢了。她觉得,沈灵筠不值得林瑾彦再为她挂心,起码林瑾彦浪子回头,而沈灵筠却因扭曲的心思而愈发丑恶。
沈灵烟走后,林瑾彦在原地站了良久,神色似悲似嘲。
当夜,林瑾彦在书房枯坐了一夜,蜡烛垂泪,灯花毕剥地爆了一个又一个。
文氏哄睡了两个孩子后,撇了婢女独自提了灯笼,穿过曲折的游廊,透过落尽梨花的枝头遥望隐约透露着人影的书房,静静地站立了良久,直至更深露重渐觉寒凉才折身回屋。
在坤和长公主谋逆尚未事发前,林瑾彦的名声早传遍了大周,一是因其贵重的身份,二是因其纨绔跋扈却对尚书府的大小姐情有独钟,可身边的红粉知己好似也不曾少。后来坤和长公主谋逆事败,林荣携林瑾彦南下,一年后向文家求亲。在文家应下这门亲事后,文氏是惶恐的,带着惊惧不安入了林家的门后才恍然发现,浪子也是会回头的。
她所看到的林瑾彦冷静自持,敬她却不爱她,两人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原本她松了一口气,认为这便够了。但天长日久的,一颗心逐渐遗落了,可她却从不曾进入他的心里,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即便她为她生儿育女,关系这样亲密了,却依然当不得一个爱字。
他还念着她,她知道。
林瑾玉携妻儿归来后,林瑾彦就不曾睡好过,即使他小心翼翼地不想被枕边人发现异样,可将他放在心里的自己怎么会不知?当然,她知道他不是因着年少时的荒唐而羞愧得辗转反侧,不过是因着沈灵烟的姐姐沈灵筠罢了。终于,今日丫鬟说大少爷和二夫人在院门口说了几句话。
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或许也不想知道,只是她知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要么被逐日填平,要么彻底无可挽回。但是她相信沈灵烟,今日她忽然说,“你比任何人都好,你之于他也是最好的。”所以她在远望了书房良久又离去,他需要时间,那就给他。
入睡前她想,明日又是新的一日了,她该准备好早膳等他。
这夜没睡好的可不止两人,暗自后悔生怕自己多事的沈灵烟窝在林瑾玉的怀里都不见安生,由着林瑾玉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背顺毛良久才闷声道:“你说我是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林瑾玉低笑,蹭着她的头发道:“为夫以为,夫人既不是狗也不是多管闲事,至于他们是不是耗子为夫就不知道了。”
“你个不正经的!”沈灵烟哭笑不得,“你大哥若是耗子,你又是什么?我可不想做个耗子夫人。哎呀,说正经的,我是不是太闲了?”
林瑾玉忍不住蹙眉,大哥?他承认了吗?可对于自家夫人的话他又不好反驳,只得强行忽略继续开导道:“夫人怎么会有错?与其日复一日的离心而成了怨偶,不如挑破脓疮,割去腐肉,结了痂总会好的。”略一顿,又不满地加了句,“若我当真是个耗子,耗子夫人非你莫属。”
沈灵烟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自动屏蔽了后半句,咂摸着前半句,好一会儿十分赞同地点头道:“你说的对。”不等他得意,又道:“果然让你跟然叔相处久了还是有进益的,往日只会打打杀杀的人也会讲道理了。”
“夫人,为夫委屈。”林瑾玉一本正经道:“谁说为夫只会打打杀杀?为夫还会夜探香闺顺便拐个夫人回来,夫人说是也不是?”
沈灵烟不想理会脸皮比城墙厚的人,不客气地拧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哼哼道:“也不知道偷摸着夜探了多少香闺,就是我傻才叫你骗走了。”说着急忙捂住又要胡言乱语的某张嘴,“你大哥能想通吧?”
“大哥想不想得通我不知道,但林瑾彦的脑子……还可以抢救一下。”林瑾玉轻哼一声,“若还是想不明白,这几年也白活了。”说着忽然狡黠一笑道:“夫人要不求求我?我助他一臂之力也未尝不可。”
沈灵烟斜昵他,“求你?”说着两指已经跃跃欲试地夹住某人腰间的软肉了。
“哎,夫人别,别啊,咱们有话好好说。”林瑾玉面不红心不跳地换了立场,理所当然道:“都是自家兄弟,帮他一把是应该的。来人。”
“属下在。”暗一立时现身,险些站到门外去了,生怕打扰了自家公子和夫人的雅兴。
“沈灵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你们知道吧?梳理梳理给林瑾彦送去,不必顾忌,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怎么可恨怎么来。”暗一领命而去。
沈灵烟睁大双眼看着林瑾玉,十指揉捏着他的脸,忽然又使劲儿地搓,眯眼道:“这是哪个促狭鬼变的?啧,当年那个冷酷的少年一去不复返啊。”
林瑾玉无言以对,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不知不觉地……长歪了呢?为了避开如此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他软声道:“夫人,夜深了,咱们睡吧?”
“你就不担心你大哥大受刺激,一个没忍住走火入魔了?”
“林瑾彦还练功夫了吗?”林瑾玉撇嘴,“我这是给他洗眼睛呢,眼睛洗好了心也不瞎了,日后才能好生侍奉父亲。”
“这又跟侍奉父亲有什么关系?”
“……”
翌日,林瑾彦神情疲惫地出了书房,屋内书案上烛台旁落了些许灰烬。
缓步走回正房时,林瑾彦在屋门前停了脚步,静默了片刻后伸手推门,却不妨屋门从屋内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文氏温柔笑意的俏脸,只听她轻声道:“爷可是累了?用了早膳再歇会吧?”
就那么一瞬间,郁积在林瑾彦心里多年的万般思绪顿时都烟消云散了,眼里只有那张笑脸,陌生又熟悉,可是心好像忽然就安定了。于是他说,“好,容我歇歇,今日晴好,晚些时候去隆盛坊,我记着你极是喜爱那儿的海棠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