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正厅,林荣已经候着了,坐在诸位翘首以盼。
沈灵烟恭敬地行礼问安,教林夏欢和两兄弟问好道:“这是祖父,你们爹爹的爹爹,来,拜见你们祖父。”又含笑指了指活泼好动的林清熠,笑道:“父亲,这是弟弟,活泼爱闹,那是哥哥,斯文乖巧。”
虽常年奔波在外,可林夏欢该学的礼仪半点也没落下,日里都由许宛青教导,许宛青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的小姐,规矩礼仪是半分也不差的。眼下小小的人儿做起来虽略显生疏,但也有模有样,拜了拜,脆生生地喊道:“欢儿拜见祖父,愿祖父安康。”
两个摇摇晃晃走着的小家伙也“祖父”,“祖父”地喊着,林清熠更是撒开丫子半点不生分地朝林荣跑去,直乐得林荣笑不拢嘴,连声道好,将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抱在怀里,眼里却是看着林夏欢,恨不得多生一只手再抱了去。
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分别给了之后,沈灵烟又引着他们拜见“大爷”。这本该是林瑾玉做的,可她知道,即便林瑾玉不介怀了,也无法这般快地接纳林瑾彦。那么便由她来开个好头吧。
林瑾彦一时恍惚,仿佛瞧见护城河畔莽莽撞撞护着嫡姐的小傻子,那样傻又那样无畏,竟平白生出几分清丽来,那时就叫他蓦地晃了眼。可眼前这人哪里还有半分痴傻之气,温婉不失灵动,眉目精致,巧笑盈盈,叫他恍然不识。
“咳咳。”林瑾玉挑眉看着林瑾彦。
林瑾彦如梦初醒,尴尬一笑,忙拿出事先准备的见面礼,而林瑾彦的夫人文氏恰好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前来,男孩儿大些,四岁模样,女孩儿小些。文氏向林荣与温子然三人问安后,林瑾彦便介绍道:“内子文氏。”
林瑾玉看都没看一眼,径直坐在一旁喝茶了。
沈灵烟瞪了林瑾玉一眼,笑道:“灵烟见过大嫂。”之后寒暄了几句,文氏与沈灵烟分别给两个小孩见礼,懵懂的小孩儿片刻便闹做一团了,不多时便传出阵阵笑声,素来冷清的林府霎时活泛了许多。
三个女眷将几个小家伙引到别处后,林荣几人便在正厅谈事。
林府半点不似当年荣国公府的富丽堂皇,不论格局或布置净是精致舒适,低调却不空泛,全是清贵之意,叫沈灵烟与许宛青看着暗暗点头,该沉寂时便沉寂,沈灵烟算是信了林瑾玉那句“林荣果然不是个糊涂的”,可不免遗憾,若是能早早地清醒不是更好吗?
古人的做派如今沈灵烟信手拈来,妯娌一坐下,她笑道:“这几年辛苦大嫂照顾父亲了。”
文氏是书香世家的小姐,周身是显见的书卷气,眉眼温婉,是个极好的女子。闻言便知沈灵烟之意,亦是笑道:“二弟妹言重了,身为长媳,侍奉父亲是分内之事。倒是二弟与二弟妹这几年辛苦了,此番便留在鸿城吧?”她虽对林瑾玉与沈灵烟一知半解,但从林瑾彦与林荣往日的只言片语及此番林瑾玉钦差的身份,足以见得林瑾玉另有要务在身。
“若是可以,我们会多留几日的。”沈灵烟歉意一笑,“说来惭愧,嫁与瑾玉数年只侍奉了父亲短短数日,当真是不孝得很。”
许宛青正笑看几个小家伙闹腾,接话道:“在江南这段时日你便的好好侍奉亲家公,否则若叫旁人知道了指不定说我不会教导女儿呢。”
“娘!”沈灵烟嗔道。
那厢林荣亦是在问林瑾玉打算留在鸿城多久。
林瑾玉无可无不可,便抬眼看向温子然,温子然随意道:“我都可,端看瑾玉如何。”闻言,林瑾玉沉吟片刻道:“且看吧,若是无事多留一段时日也无妨。”
如今的鸿城是无主之城,便是他们想离开也离不得,只能暂代太守治理鸿城既附近几个县城,直至皇帝钦点人前来接任才可脱身。
“老大媳妇命人将院子收拾出来了,晚些时候你们去看看,若有什么不合适的尽管差人换了,不要拘谨,这也是你的家。”林荣不敢奢求太多,林瑾玉也非是自由之身,只盼着能多留一段时日,犹豫了片刻,他又道:“许多年不曾一道过年节了吧?”
年节之于林瑾玉,在他娘“病死”之后,遇见沈灵烟之前,于他来说与平日别无二致,不过别人热闹些,而他看着别人热闹罢了。林荣这一提,林瑾玉面上浮现了几丝古怪的笑意,随后轻轻笑了一下,却是笑自家父亲留人都这么委婉。
正是盛夏时,离年节还远着呢。
温子然但笑不语,看向林瑾玉的神色里有几分疼惜。自从与林瑾玉打交道后,他其实很少将林瑾玉视作后辈,而是协同作战的伙伴,即便后来阴差阳错地成了岳婿,他也不曾转变心态。可在此时,他蓦然发现褪去重重光环之后,林瑾玉也不过是命途多舛的年轻后生罢了,因着这份认识,他决定日后再多帮他处理点公务吧?
若是林瑾玉知道温子然此时此刻的想法,一定暗自后悔为何没有早点带温子然见林荣,他也能少受些苦了。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林荣忍不住又问道:“明年再走吧?”
“好啊,江南好风光我还没瞧够呢。”为了不叫林荣高兴得太早,林瑾玉冷不丁又加了一句,“当然,得皇上没有其余的吩咐,否则皇命难为。”
林荣忙不迭地点头道:“这是当然。”心里却想着怎么截掉皇帝可能传来的密信,当然,只是想想。不过不论皇帝是否会临时调遣林瑾玉,有这么一句也够了。想了想,他又道:“眼下大周境内四海升平,边境亦是宁静,皇上应该不会……”
“四海升平吗?”林瑾玉不可置否。
温子然别有深意说了句,“河清海晏,物阜人熙,也不过是有人想让皇上看到的,又岂能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