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从黄山回来了,但是老爷没回。
太太二话不说,就下令下人将小娴带走,她要将她转卖了,卖到别的人家。这已然是仁慈的了。正如太太说的:“我信佛,是个慈善的人。比如你做了这样不要脸的事,我是可以将你卖进妓院里的。但是,念在你也伺候了少爷一场的份上,我还是给你一个出路。”
太太软弱起来软弱,但强硬起来也强硬。小娴没有哭叫,她觉得自己罪有应得。李妈说的没错,的确是她勾引了少爷。有些事,她可以拒绝的,但她没有,这不是勾引是什么?她只觉得对不起少爷,担心少爷被责骂。
太太是趁少爷出门的时候,冷不丁地将小娴赶走的。
顺民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
他很愤怒,大吵大闹,对每一个人问询小娴的下落,但佣人们都摇头。“你们不说就以为我找不到了?锡城就这么点大,我不信找不着!”
十九岁的顺民,倔起来真像一只谁都惧怕的小牛。从此他早出晚归,学业也荒废了,但依旧得不到小娴的消息。
他想这样一直找下去的,哪怕看看小娴过得好不好。但时局干扰了他。时局干扰了很多人。日本兵终于渡到了锡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日本兵坐着卡车轰隆隆地开进来,提着大刀,拿着机关枪。他们虎视眈眈,但又露出垂涎欲滴的馋样。日本人好吃,走到哪都要吃。他们爱吃鸡,爱吃猪,爱吃家禽。除了吃,日本人更爱中国的花姑娘。
锡城,穷人家的姑娘一个一个都往自己的脸上抹锅灰,假扮老太太,扮丑。富人家的姑娘就装麻脸,装残疾,躲在家里闭门不出。但日本人总是有办法。他们用枪柄,用刺刀戳们,砰砰放几声冷枪,中国人不敢不开门的。
顺民的父亲是被日本人打死的。他本是日本人选出来的商会副会长,属于第一拨拿了良民证的人。日本小分队的一个队长,见李会长很顺从,就决定暂住在他的家里办公。小队长是个贪婪的人,喜欢胡乱翻东西,这一翻,就翻到了李会长的小金库,小队长大笑,占为己有。小队长竟然还看中了顺民的母亲,四十岁的李太太。
家里的佣人大都遣散了,时局不稳,生意不好,那么多佣人也养不起。家务活都是李太太一人做。顺民那天在街上继续寻找小娴,正好撞见日本人开来的卡车,胳膊肘儿一紧,被他一个同学拉住,从此就在街上失了踪,没再回来过。
从此李太太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衣冠不整,神情凄惶。她后悔卖掉了小娴。小娴是被李妈经手卖掉的,据李妈说是卖去了一个小县城继续当丫鬟,但到底是不是,她也不清楚。在日本人开进城之前,李妈就带着女儿秋千走了,是李太太打发走的。因为她们娘俩手脚不老实,李太太自己都忍无可忍了,出了一笔钱,等于给李妈养老。
李太太和顺民都不知道,小娴真被黑心的李妈托人牙子卖进了妓院。那个地方,其实还不如妓院,就是一个下等的窑子。
这天,李太太捧着一对柴火,大气不敢出地用炉子煮粥。小队长喜欢吃甜粥。可城里的杂货铺早关门了,寻不着白糖卖。白糖是多金贵的东西?
她战战兢兢地端着粥,小心翼翼地进了小队长的房门。小队长一看,顿时大发雷霆。“八格牙路”摔掉了碗,就想用鞭子抽李太太。李太太穿着土色的旗袍,一躲,大腿处就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雪白的皮肉。小队长眯了眯眼睛,四十岁的李太太保养得宜,还是风姿犹存的。小队长嘿嘿笑地堵住了她,将她骑在地上,三下两下完了事。
从此,小队长就不计较饮食了,对李太太干上了瘾了。床上、地上,甚至院子里,树下,只要小队长欲望来了,那就拽来李太太,胡乱发泄一气。这些,李先生当然知道。邻居们也知道。毕竟,李太太叫唤的声音很响很大。邻居们就骂李先生不该当乌龟。李先生默默不说话。李太太经常冷眼讽刺他。一天,小队长又逼迫来了月事的李太太褪掉裤子,当着其他的日本兵,要从后面进入,心血来潮地,又强迫李先生也过来看。
地上红红的血,日本兵哈哈哈的笑声。小队长发泄完了,又将李太太丢给了十个日本兵玩。大门开着,一个邻居偷偷过来瞧,另一个邻居也来了。李太太赤裸着身体,像个疯婆子。李先生想逃出大门,但是脚又像灌了铅一样地沉重。邻居冷冷地哼了一声。其实这是他的幻觉。邻居们不过偷看一眼而已,哪里敢哼哼,不要命了?
真正让李先生动了杀心的,是小队长牵来一条狗,想让他的爱犬和中国女人性.交。李太太呀呀呀地嘴里惊叫不停,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没用。在其他几个日本人的帮助下,李太太被按住了头发,扭住了大腿,那条日本狗,真的伸出了前腿,趴在李太太的屁股后面……
李先生不想看下去了。他拿起小日本掉在地上的长刀,对准了,从后面就对着李队长的脑袋猛劈挺过去。他技艺不好。一个拿算盘的人,怎么回拿刀呢?李队长躲闪了一下,恼怒异常,用穿靴子的脚一脚踢翻了李队长,掏出手枪对准李队长的脑袋开了一枪,毙命。李先生的脑花子流了一地。兽性得到满足地大狗就过来吃脑子。
李太太就疯了,这下是真的疯。李队长啪啪又是两枪,打中李太太的小腹,李太太应声倒地。小队长命令手下将李太太大腿处的肉割下,送到军需处,做成腌肉。李家的院子就成了小队长办公的地方了。这样的杀戮其实每天都有。街上的人道路以目,走路低头,说话战战兢兢。但总有反抗的人。
顺民参加了锡城的一个地下组织。阻止为了转移视线,去了外地一个县城。为了遮人耳目,顺民决定去一家下等的窑子和一个朋友见面。老鸨热情地推荐,说这里头有个极其出挑的姑娘。顺民一副丝绸商的打扮,却不嫌污秽地进了下等窑子,且出手大方,老鸨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地讨好。
此时的顺民,已经知道了父母死了。他默默地在手腕处戴了两块黑色的袖章,对着家门方向拜了拜,就凝重地消失在夜色里。在锡城,父母家人被日本人杀了的人很多。很多年轻人,都有和顺民一样的仇恨。他们有的选择隐忍,离开了锡城。有的则加入地下组织,伺机报仇。
既然来窑子,那自然得喝酒。装就得装像了。否则被看出破绽,有奸人跑到日本人那告发,那就完了。所以,顺民就掏出大洋,叫老鸨叫出这儿最美的姑娘。这一叫,就把小娴叫出来了。小娴已经改名叫红玉。既入下等窑子,老鸨又急吼吼地想挣钱,那小娴想要守身如玉,怎么可能?小娴在老鸨的主持下开了苞,恩客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头。老头流着哈喇子,身材黑瘦,满脸麻子,小娴想自杀了事。可拿着绳子的时候,她又想起了少爷。少爷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眷恋的人。就为了少爷待她的一点点好,她都要活下来,像条狗一样地活下来。
七十几年后的我,无法感受顺民再见小娴是怎样一种感受,除了痛恨、怜惜,会不会也夹杂着物是人非的伤感?但可以肯定的是,愤怒,无边的愤怒占据了上风。顺民要带小娴走,就现在,就马上。但他知道,小娴是这儿的摇钱树,老鸨不让的。
不让也得让。顺民掏出了手枪。老鸨吓得浑身一抖。“老子要钱没有,要枪有一条!”老鸨不知顺民什么来路,还想着意试探一番。
顺民就啪地开了枪,拉着小娴的手,径直出去了。就是这声枪坏了事,引起了二鬼子的嗅觉。整条街被封禁了。顺民是带着小娴游水出城的,逃到了野外。
小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幽暗的天,看着田里茂盛的玉米,突然痛哭失声,捂着脸说对不起少爷。“我已经不干净了,我被卖进了窑子后,已经不干净了。我的身上爬过八十个男人,每经一个男人,我都会在手臂戳自己一下。”小娴猛地拉开袖子,给顺民看触目惊心的伤痕。
“我要杀了李妈。”顺民真的这样干了。他心痛地将小娴搂进怀里,轻声安慰:“不要紧,我不在乎。我爹娘都死了,日本人杀死的。我要报仇。我先将你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从来,都是顺民说什么,小娴听什么。这一次也是。虽然顺民已经不是有钱的少爷了,但在小娴眼中,他依然有无上的光环。
顺民将小娴送的地方,竟然是李妈的老家。李妈很意外,也更害怕。当天晚上,李妈就死了,溺死在了河里。李妈的女儿秋千被顺民砍断了脚筋,成了一个瘫子。在阻止内混了几个月的顺民,一改以前的文弱,变得孔武有力。“小娴,你就是这家的主人了。”在顺民离去时,他用枪对着秋千的脑袋晃了晃,秋千一脸的恐慌。
小娴其实不想让顺民走。李妈的老家,虽然穷,但还有点田地,辛苦劳作,饿不死人。可她知道不能挡了顺民报仇的路。那样,她就不是少爷的好丫鬟。小娴给饿的肚子直叫唤的秋千煮了一碗南瓜汤,就跟在少爷身后,走了五里的地,她就想送送少爷,十八相送。
顺民发现了她。就笑,伸手:“回去,回去,有空我来看你。”
小娴就呜咽:“你要当心。”
“当心当心,我当然会当心。”顺民满不在乎。
顺民看小娴走的气喘吁吁的,就拉着她,走进一片红苕地,在田埂上坐下。“小娴,你安心呆着。秋千还仰仗你养活,你什么都不用怕。”日本人出于战略的考虑,没有攻打这座小县城,但安插了伪军,也就是二鬼子。
“你参加的是什么组织?”小娴不知道组织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个很团结,能抗日的地方。”顺民比划。
“哦。”
小娴就指指前面的河,说顺民身上臭,应该去洗洗。顺民想想也是,就跳下了河,河水毕竟清冽着呢。可他没想到的是,小娴也跟着跳下了河,这儿偏僻,她竟然将衣服都扯下来了,脱得光溜溜的。一霎时,顺民就想阻止她。“不,你让我好好洗。”
小娴悲哀地洗完了,从水里站了出来,像出浴的仙女一样,仰躺在一片她用树叶铺成的地上,大腿张开。她紧紧闭着眼,忏悔一般地:“少爷,我很后悔,早知就该将第一次给了你。我的身体被人糟蹋过,但我的心是干净的。我早知道自己喜欢你,对你存了心思,当成就该主动勾引你。”
顺民也爬上了岸,浑身滚满了水珠。他叹息一声,无限怜爱地:“小娴,我没有嫌弃你。”
“那,你就上来。你还是童男子对不对,你还没上过女人,不知道女人的味道。今天,我要给你。”小娴虽然被男人侮辱过,但所幸时间短,她的皮肤依旧白皙,胸脯依旧挺拔,大腿依旧结实瓷白。黄昏下的小娴,圣洁,诱人。“少爷,我的嘴唇也是干净的,除了你,没有被人吻过。”
她突然抖抖地爬了起来,用无比虔诚的目光,半跪在地上,张开嘴,抱住少爷的腰肢,头一下一下地就……顺民没有任何的防备,他吃惊了。这些招术不用说自然是小娴在窑子里学到的。一刹那,他觉得恶心。但他又相信小娴,她的嘴唇是干净的。欲望上来了。顺民呻.吟了一下,自然而然地抱住了小娴,两个人在地上像蚂蚁一样地翻滚,剧烈地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