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小半个月,沉扶星逐渐康复出院。
苏容靳陪她去了趟童星柏住的康复医院,到门口停下,让她自己上去。
沉扶星才不会邀请他,便点头。
还是上次车/震那个位置,他黑色的车子就张牙舞爪停在那里。沉扶星看了眼,“你可以坐车里等,我可能要很久。”
他那臭脾气,还是先交代一下比较好。
苏容靳不讲话,但她知道他默认了。她把包拿好,往住院部走。
到病房的时候,童星柏正坐着看电视。见她出现,愣了。
“你头发....”
“剪了。”她顺手把包放桌子上,探出手接过护工手里削着地苹果,坐童星柏跟前,笑,抬眼皮看她,“听说你嚷嚷着出院?”
她这话的语气,就像是说‘你再说一句要出院试试’。
但童星柏不怕她啊,她最爱的就是她。
“童童老跟着老外不行,马上拼音都认不得了。”
沉扶星把苹果递给她,抽纸擦手,让她把苹果吃了,“我问过医生了,你现在恢复的还不错。再有个一两个月差不多就能出院。”
“你现在倒不如好好把身体养好,提前出院,到时候就能跟童童在一起了。”
童星柏看她一眼,“你呢?”
沉扶星身体一僵,和她对视,安静的几秒,她慢悠悠笑,“你们先回去把家收拾收拾,等着我。我晚一段时间就回去找你们。”
童星柏不讲话了,苹果也不吃了,随手搁桌子上。她眼眶干涩,知道沉扶星在搪塞自己,她总是擅长搪塞她,也总是瞒着她。但没办法,无论她骗自己多少次,她究竟是不是成为了一个坏人,她都没有办法不爱她。
沉扶星没再说话,沉默着看她,然后想起什么,交代给她,“这段时间你自己注意点,有不认识的人找你,记得打给我。”
她交代完这个交代童童的事儿,给保姆打电话让她以后少带童童来医院,真想来告诉自己一声。
等聊完,窗外已经暗下来。
她这才想起楼下还有个祖宗,看了眼手表,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望出去。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大片天空在头顶高挂。昏暗的天光在远处破散,夕阳笼罩着他的身影,柔和而挺拔。
苏容靳身影陷在昏黄的雾霭里,逆光而立,指尖夹了一支烟,风阵阵吹来,凌乱了他半长的发丝...他曲起单腿,单手插兜靠在车身,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
就这么静静的,近乎偏执的,望着她的方向。
他从不擅长等待,却心甘情愿等了她一次又一次。
沉扶星和他对视,,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手指攥着窗帘,在几秒后,拨出去电话给他。
隔着几层的距离,她嗓音沙哑,“怎么不坐车里。”
他没回,只能看到他垂下手臂,把烟按灭在车身,随手丢进远处垃圾桶。眼睛一直望向她。他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像是胸腔里的一股气。
“想看到你。”
沉扶星没讲话,他接着问,“你还要多久?”
苏容靳抬头望她,在一片滚烫的夕阳下。要怎么说呢?明明才分开没多久,他就又开始想念她。他胸口闷闷的,明明知道说出想念这两个字会很傻逼,不像苏容靳。但没办法,他在她面前早就不牛逼了。
长长地对视里,沉扶星还未来得及讲话,里头传来一道女声,隔空劈来一阵呼喊,“他在楼下吗?”
沉扶星嗯。
“请人上来坐坐啊,不要让人觉得我们做人不懂感恩。”
童星柏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儿,她内心纠结,恨他,又无法否认是人家救了自己的命。对于沉扶星口中傍的那个男人,她内心有无数的好奇。
沉扶星脑袋转过去,看他,“你上来一趟。”
苏容靳挑起半边眉,被她这种近似命令的语气给弄的。现在她倒是越来越没有服务心态了,苏苏也不喊,爸爸也不叫,连问句都不肯讲了。
“你是在问我?”他语气不好。
“是在通知你。”她接着回,“你要是聪明人,这会儿就该装听不见。”
“但你说出来了,我不可能装听不见。”
“。。。”沉扶星蹙眉。
她其实并不想让两个人碰面。因为苏容靳这个身份,无论他怎么编造谎话,他人的气质就摆在那儿,谁都能看出来他身上的那股不简单。童星柏见过那么多男人,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童星柏又喊了她一嗓子,在催促。
苏容靳抬起身子,看她,“我上去。”
...
苏容靳直接上楼,边看门牌边往前走,到门口,隔着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了一眼。
就是这会儿,走廊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他注意力还在沉扶星身上,脚边突然多了一团肉。他垂眼,蹙眉望他。
想起来了,是沉扶星之前抱着哭那个小鬼头。
两两对视,他没忍住的冷了面。
童童不怕人,抬头看他,似乎也想起来了,“你在门口鬼鬼祟祟干嘛?偷看我家阿星吗?”
“。。。”
“没用哦,我家阿星只喜欢我。”
苏容靳就很烦,他把眉头拧起,语气很不耐烦,“说够了?”
“没。”童童看了眼儿童手表,点了几下,打开照相功能对着他,“我要告诉阿星,这儿有个奇怪的男人在偷窥她。”
苏容靳原本就很讨厌小孩子,这会儿就更讨厌了,他不耐烦的把他从腿边拨开,就要进去。后又想起什么,后退,在他跟前顿下,点开手机,对着他。
“看到了吗?”他冷漠的笑,“你这破手表,是沉扶星用我钱买的。”
“所以不管是你这破手表还是你口中的阿星,都是我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脑袋抽什么筋,跟一小屁孩儿斗。但就是觉得不喜欢别人说她是别人的,哪怕是一个乳嗅未干的小屁孩儿也不成。她必须得是他的。
童童跟着沉扶星时间长了,也相当能抓重点儿,且脑袋很活。他很快接受了他说的这个事实,反问他,“所以你就是阿星把到的那个男人对不对?”
苏容靳没吭,站起身子,把手机塞口袋,顺手抽出支烟,塞嘴里,打火机上移,又看到童童眨巴眼看他,顿了顿,最后把烟抽走。忍了。
童童抬头看他,一脸无害,“你爱阿星吗?”
苏容靳一顿,脑袋轻微歪过去看他。
童童蹙眉,自言自语的语气,“如果你爱阿星,你就不能抽烟。”
其实他说的话丝毫不符合逻辑,但很奇怪,苏容靳胸口在软化。他半蹲下来,大掌拂过他脸上的伤,问他,“为什么?”
“阿星每次见到阿童抽烟都会生气。所以现在阿童就不抽烟了,因为她爱阿星,她不想阿星不开心。”
“所以如果你爱她的话,你最好还是别抽烟了。”
苏容靳拇指触上他伤口,眉心在软化,“你爱她吗?”
“爱!”
“那如果我把他从你身边带走,你会不会伤心?”
“当然会!”童童回,蹙眉,似乎被这个问题纠缠到,“但如果阿星更想和你在一起,我也没办法。”
他摊开手掌,一副无奈的样子。
但苏容靳能够看出来,他的无奈,并不是因为爱的人被夺走,而是无奈于她的选择,他没有办法说不。
苏容靳拍拍他肩膀,“我也一样。”
他和他一样,根本没有能力拒绝她,因为他们都爱她。
因为爱她,所以愿意妥协,也学会包容。
“这里怎么伤到的?”苏容靳问。
童童相比较刚才,好像对他态度好了些,“susan阿姨家的哥哥把我推倒,这边。”他指着脸,“撞到门。”
“他为什么推你?”
“他喊我chinky.”
童童的语气降了下来,到底还是个孩子,他有相当多的问题不能理解。他看着苏容靳,“我问过护工阿姨,chinky是骂人的意思。”
“他为什么要骂我?”
“叔叔你也被骂过chinky吗?”
苏容靳胸口相当堵塞,他默不作声冷了神情,看小孩子眨巴眼看他。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他想不出更好的方式能让他接受这个世界的不公平。
所以他最后只是沉默,他可以教他怎么欺负回去,也能教他趾高气扬。但他不能教一个孩子去接受仇恨。这本身就是很残酷的一个事情,他如果只记得仇恨的话,也太痛苦了。
就是这会儿,门被人从里边推开。
沉扶星看着蹲在门口两个人,蹙眉,“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对视,苏容靳抚抚裤腿,起身,依旧是那副样儿。
苏容靳不说,童童也不说。
他们或许对对方依旧持怀疑和讨厌的态度,但与此同时,他们对于沉扶星这个方面,站统一战线。
苏容靳最后还是没进去。童星柏注射药物,在等他们的过程中扛不住药劲儿倒下睡着了。童童被沉扶星牵着走在前边,苏容靳走在后边。
他们慢,他就慢。
他们快,他就快。
等到给童童带到楼下,道别,沉扶星蹲下,把童童抱怀里,吻眉心,“童童想我吗?”
“当然!”
“这里怎么回事?”
“上楼梯摔了一下...”
“下次小心点儿。”她在那块儿亲一口,“回去记得听susan阿姨的话,等你妈身体好些,就把你接回来。”
“真的吗?!”童童相当兴奋,跳到她怀里。亲她脸,捧着,亲嘴,亲鼻尖,沉扶星勾唇,耸鼻,任他亲。“阿星最好啦!”
沉扶星问他,“有没有想要的玩具?”
童童摇头,“我早就不玩玩具了,我已经长大了。”
“呦!”沉扶星笑,“是嘛!咱们童童这么厉害呀!”
“那当然!”他小骄傲。
苏容靳站在他们身后,在夜色愈浓的氛围中点了支烟,炊烟袅袅之间,他看向那个女人。
她笑的那么好看,那么温柔。
但她从没这么对他笑过。
他垂下眼睑,睫毛翕动几下。突然想起什么,顿了几秒,缓慢地把烟掐灭。
又去看他们。
夜风吹拂过来,他顺着这股风,跟那个名叫susan的女人对话。
“知道chinky是什么意思吗?”
susan表情一滞,他没看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跟她讲话,依旧看沉扶星,看到她亲童童,露出不喜的表情。“看到那两个人了吗?”
“记得他们现在的表情。”
他看她一眼,在她脸上看到尴尬恐惧,冷冷吐字,“如果你让他们失去这个表情,我会让你失去儿子。”
“以后和你的儿子说话做事都注意点,我忍耐力有限。”
...
沉扶星送走童童,看着车逐渐走远。
心下一阵荒凉。
苏容靳默不作声靠过来,手臂触上她发梢,那里一片空,他心也一片空。
他胸口里冒出一股子气,顺出来,被她捕捉。
沉扶星转过身来,勾住他发丝拨弄两下,“长了。”
他手臂把她往怀里一揽,吻她眼角,“回去帮我剪。”
“我不会。”
“你可以学。”
“为什么要我学,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那你是谁?”
沉扶星瞥嘴,翻个白眼给他,她没回她这个问题,反问他,“为什么是白色的,天生这样吗?”
“不是。”他的思绪被一段回忆扯回去。
“那是因为什么?”沉扶星环住他腰,“说给我听。”
“你不会想要听的。”他垂下眼睛揉她脸,“你听完,会发现我比你想的更坏。”
“是嘛?”沉扶星圈主他脖子,把他外套掀开,把自己塞进去,“你现在才开始有危机感吗?”
他不讲话,抱住她。
沉扶星张张嘴,随后选择不问。她有种预感,他说出来的那个苏容靳,绝对不会是她想看到的苏容靳,她怕心痛,索性不问。钻在他怀里取暖。
眼波流连之间,远处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沉扶星条件反射提高警惕,仔细辨认,发现是王埕。
她冷漠地盯着他看,眼底的威胁感很浓。她不清楚为什么王埕会跟来这里,但不管他来的目的是什么,她都相当讨厌。这说明把童童他们送回去这件事迫在眉睫,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任人宰割了。
而他正以一种相当悲痛的姿态望着她,望过来的瞬间。正好看到苏容靳把她抱在怀里,他吻她眉,拨她发尾,拂过她身体的每个部位,然后把她抱在怀里。她大病初愈,手臂和脚踝苍白瘦弱,在昏暗的灯光下立着。整个人透着一股破碎感,就是她看过来那个冰冷的眼神,像她了。
那个瞬间,王埕一阵恍惚。
因为他开始发觉,世界上再没有能比苏容靳还配得上沉扶星的人了,就连自己,也开始逐渐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