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又安从来没想过,如果阮唐真的从生命中消失了会怎样?
女儿的这个问题把她给问住了,她愣在那里,久久回答不上来。
盛却也不敢再发出声音,眼睛睁得大大的,就那么看着她。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小灯,光线昏昏沉沉的,将氛围烘托得愈发令人心慌。
盛又安心里像是有千军万马过境,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她用着最后的理智把盛却哄睡着了,自己却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凌晨时分,她再度拨打了阮唐的电话,这一次,直接关机了。
如果手机在阮唐本人手上的话,他看到自己打去的电话,不接不回,后面还把手机给关机了,这样的举动盛又安实在是无法理解。
正好阿姨出来上厕所,看到她一个人在客厅急得团团转,连忙走过来关心:“怎么了盛小姐?是你不舒服还是却却怎么了?”
盛又安不知道怎么说,毕竟上次阮唐来的时候,自己表现得很冷淡,一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现在又突然表现得很关心阮唐,着实前后矛盾。
可秦之意找来的人,也是人精。
她看着盛又安担忧着急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的样子,就猜到事情可能跟上次来过的那位阮先生有关。
阿姨没有半分看笑话的意思,只是真心地出主意:“盛小姐,你要是担心,就过去看看,这个时间点了,你的朋友们应该也都睡着了,打扰别人也不太好。”
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顾着盛又安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还担心阮唐,只是换了种说法,听上去更加入耳罢了。
盛又安又回头看了眼卧室,还没开口说话呢,阿姨就懂了:“我会看着却却的,孩子睡着了半夜不大会醒来,真醒了,我也会哄好的。”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盛又安觉得自己再扭捏就显得太过矫情了。
再者,人家也已经把自己的心思都看透了,实在没必要再装下去。
她点点头,然后回卧室轻手轻脚地换了身衣服,出门。
因着还记得最近发生的事,她便格外小心警惕,所以没有出小区,而是直接让司机把车开了进来。
上车后,她报了阮唐的地址。
司机的上一单正巧送了个人去那边,就笑着说了句:“怎么今晚都往那边去?跟人命有关的热闹,不好看啊。”
“什么意思?”
“我刚才送客人去那边,看到拉了警戒线,旁边的人在说出了人命什么的。”
司机的这几句话说完,盛又安就感觉到世界忽然安静了。
明明司机还在说话,车子也在往前开,可她就是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心底是那种诡异到可怕的安静,她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一切感觉。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路程已经开出去了大半。
司机见她一直没搭理自己,还以为这个客人不喜欢聊天,也早已经闭了嘴。
盛又安这时却激动地发问:“出了什么人命?你能说得再清楚一点吗?”
司机被她激动的样子吓了一跳,生怕自己拉到了一个神经病。
要不然,谁会对命案感兴趣?
司机警惕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盛又安已经毫无理智可言,就差抓着司机的胳膊摇晃了。
好在后面司机反应了过来,猜到出事那边可能有她的亲人,所以她才这么紧张激动,也就能理解她的行为了。
“我当时就是送客人过去,马上就赶着去接下一单了,没留在那里仔细看啊。”
“你也别太着急,马上就到了。”
盛又安现在满脑子都是阮唐出事的画面,越想越害怕,手脚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司机莫名地有些心疼她,于是把油门踩得更猛了。
约莫过了七八分钟,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盛又安下车的时候因为脑子跟不上行为,手脚并用差点从车里摔下去。
司机刚提醒了一句‘小心’,人已经飞快往前跑去了。
盛又安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阮唐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离婚也好,老死不相往来也好,但至少他是活着的,活在这个地球上的某个角落。
等以后孩子大了,想要去看爸爸的时候,还能找到他。
而不是,再也没有爸爸了。
跑到警戒线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她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往前狠狠地摔了一跤。
手臂上的伤口刚愈合,这一摔直接又给崩开了,痛得盛又安眼泪都要掉下来。
可她没有时间哭,立马就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警戒线那里有人守着,自然是不让进的。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是出事人员的家属,结果警|察一脸懵逼地看着她,过了好半晌才开口说:“家属已经到了啊,怎么又来一个女儿?”
女儿?
盛又安左右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带着盛却,也懵逼了。
好在旁边有热心的围观群众上前来解释了一番,说出事的是一个老人,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小时前已经赶过来,问她是谁?
盛又安顿时又惊又喜,但转念想到人家老人出事了自己不能这样,连忙又把惊喜压了下去。
她表示自己是来找人的,刚才一时激动,没搞清楚事情。
围观群众又问了她是来找谁的,盛又安说了阮唐的名字,周围的人都摇摇头一脸的疑惑。
她于是形容了一下阮唐的长相,可大家还是表示查无此人。
只有站在她后面的一个老大妈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应该是刚住到这里来的吧?我之前出门倒垃圾的时候,见到过两次。”
盛又安欣喜地转向她,却听到她继续说:“但是这个小伙子最近好像都没有回来,他住我对门的,要是家里有人,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房子隔音效果不行哟。”
旁边有熟悉的另外大爷大妈打趣她——
“你可别乱说,我们年纪大了有时候耳朵不好使,许是没听见呢?你看人家小姑娘都被你吓坏了!”
“就是,老唐啊就喜欢瞎说。”
“小伙子嘛!平时忙工作什么的都有可能!”
末了大家才想起来问:“小姑娘,你和那小伙子是什么关系啊?”
盛又安犹豫了一下,收了收脸上的神情才说道:“他是我的一个表哥,我阿姨一直联系不上他,比较着急,所以让我来看看。”
“这么大晚上的,你一个小姑娘出来多危险,快回去吧。”
盛又安还是不放心,跟警|察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得到准许后才上楼去阮唐住的地方看了看。
其实这个地址阮唐一住在这里就告诉她了,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来呢。
到了门口,她敲了敲,果然是没有人来开门。
她又试着打了阮唐的电话,一样是关系。
心底的不安已经快要满出来,盛又安咬咬牙,转身下楼,找下面的警|察说了阮唐失踪的事。
警|察问她失踪几天了,她说了个大概,问她最后一次和阮唐联系是什么时候,她又说没有联系。
顿时,警|察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好像她是在瞎说。
以前当律师的时候,跟警|察也时常接触,盛又安早就习惯了,根本不存在怕不怕的。
她之所以紧张得支支吾吾,完全是因为事情和阮唐有关,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罢了。
最后,不得不老实交代自己是阮唐的前妻,因为离了婚,所以平时并没有过多的联系,只是今晚孩子想给爸爸打电话了,但是一直打不通,这才赶过来看看。
这都凌晨了,哪个前妻会这么关心前夫的死活啊?
警|察平时见得多了,大抵也能猜出来,这个前妻肯定是对前夫还没有放下。
警|察表示她要正式报案,立案了之后才能开展工作。
盛又安心里清楚,阮唐又不是什么名人,案件不特殊的话,警方其实不会投入太多的人力物力。
而且之前聊天的时候,秦之意有意无意地透露过一句,说阮唐要自己解决跟何诗诗姐弟之间的纠葛。
何诗诗的那个弟弟何磊,盛又安之间也见过几次。
对姐姐唯命是从,整个生命力只有这个姐姐。
现在何诗诗因为杀人未遂被抓进去了,何磊一心想要给自己的姐姐报仇,不知道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事情来。
盛又安想着想着,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连忙说暂时先不报警了,然后也没给警|察反应的机会,一转身就跑了。
打了车回家,进门之后她猛喝了好几杯水,心跳这才平稳了一些。
阿姨听到响动从屋里出来,轻声问她:“盛小姐,你找到阮先生了吗?”
“没。”盛又安摇摇头,“现在太晚了,只能等天亮了再找。”
秦之意也说过,曲洺生那边已经安排人去找了,总比自己这样大海捞针要来得快。
她又问:“却却醒来过吗?”
阿姨笑着摇摇头,“没有,抱着娃娃睡得可香了,我进去看过。”
盛又安顿时松了口气,洗漱完回房间陪孩子睡觉去了。
……
墨园,秦之意一大早就发现女儿发烧了,用温度计一量,还是三十九度多!
虽然曲如愿是早产儿,身体不好也是正常的,但出生后他们都是尽心照顾,这两年也没见生病发烧什么的。
秦之意心里有些不安,但一开始也没想着上医院。
曲洺生去上班了,家里就她和阿姨,一人照看着一个小孩,单独带孩子去医院,其实不太方便。
她给曲如愿吃了退烧药,也采取了物理降温,却一点也不管用。
到了吃中饭的时候,曲如愿不但高烧未退,还开始说胡话了。
秦之意凑近仔细听了听,原来是在说那天晚上何诗诗要杀盛又安和盛却的事。
曲如愿一会儿说要保护妹妹,一会儿又要不要杀阿姨,最后抓着秦之意的手,一直喊我害怕。
秦之意看着心疼死了,眼泪都要掉下来。
还以为那天的惊吓也不是很严重,尤其是这几天看着她好好的,就以为没事了。
不曾想,过了这么多天,突然反应来了。
秦之意给曲洺生打了电话,说自己要带女儿去医院看看,有小六陪着。
曲洺生一听也立马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说去医院跟她汇合。
路上,曲洺生忽然想到一个人,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方没接,过了五分钟才回过来,“怎么了曲总?”
“今天有没有空?”
“下午还有三点钟还有一个客人。”
“那你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
“啊?”对方诧异了一秒,有些不敢相信,“曲总这是……要找我看病?”
“不是我,是我女儿。”
“这样啊,那我知道了。”
打电话的这个人是心理医生,叫林圩,跟曲洺生也认识多年了。
平时因为工作忙,再加上本身生活极其自律,所以不怎么出现在风花雪月的场所,大家也就不知道他们关系好。
但实际上两人的关系好到,只要曲洺生一个电话,对方可以立马放下手头的事情赶过来。
上次餐厅里发生的杀人未遂事件,林圩也在新闻上看到过,当时他就提醒曲洺生,要多多关注曲如愿的心理。
只是他们夫妇瞧着曲如愿那几天表现都正常,还以为孩子的心理随了他们,十分强大。
现在看来,孩子到底是孩子,终究还是怕的。
……
曲洺生到医院的时候,秦之意已经带着孩子看完医生了。
医生也只是开了一点药,让再观察观察。
“早上吃了药之后退下来一点了,但一直徘徊在三十八度多,医生说温度其实不算危险,就是如愿一直说胡话,我有点怕。”
多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孩子发烧这么点小事,却让秦之意难过不已。
只因为,她心里一直对这个孩子十分愧疚。
当初的事情虽说秦致远等人才是罪魁祸首,但她终究也是任性的了。
如果当时多忍一忍,等到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了再撕破脸,也不至于让她变成体弱的早产儿。
曲洺生自然是知道他家太太心里想什么,要真在过去的事情里论出个对错来,那他肯定是最大的罪人。
“跟我走。”
他从秦之意手里抱过孩子,另一只手牵起了她。
秦之意茫然地抬头看他,“去哪里?”
孩子还没退烧呢,离开医院岂不是更不安心?
……
曲洺生带着她和女儿去了林圩的工作室,原本想的是晚上让林圩去家里,但看着秦之意那么难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林圩当时正在吃中饭,被他的突然来访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是说晚上的吗?”
曲洺生睨了他一眼,“现在不行?”
林圩:“……”
就这霸道总裁的作风,要不是看在认识二三十年的份上,早就把他们一家赶出去了。
林圩无奈地放下手里的碗筷,又让助理进来收拾了一下。
随后,他招呼曲洺生一家坐下来,问道:“去医院看过了吗?”
秦之意:“嗯。”
“医生怎么说?”
“检查不出什么,就说可能是被吓去了。”
“当时的监控有吗?”
秦之意刚想说没有,曲洺生却点头说:“有。”
她震惊地扭头,“有?上次我问你,你不是说没有吗?”
曲洺生眼中带着抱歉,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林圩的手机就响了一声,提示有邮件进来。
林圩不由得失笑,猜想视频的内容肯定有点血腥,对面这家伙怕自己老婆看了会心情不好,所以才故意不给看。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时何诗诗拿着刀从厕所追过来,盛又安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往前飞快逃跑,但因着两个孩子脚步跟不上,何诗诗很快就追上了她们。
盛又安的第一反应就是保护两个孩子,但两个孩子中,她的本能又偏向了自己的孩子。
何诗诗的目标也只是她跟盛却,看到曲如愿被推到一边,并没有逼近伤害,而是直接对盛又安和盛却下手。
如此一来,曲如愿在边上把何诗诗行凶的过程看了个清清楚楚。
看完视频后,林圩也是心里紧了紧,有些埋怨地看了曲洺生一眼,“事情这么严重,你早该带她来我这里看看。”
曲洺生没说话,看上去有些烦躁。
他不是没想过早点带女儿过来看看,但又怕带过来了,林圩会问起那天的事,毕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他怕孩子再受二重刺激。
秦之意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的理智告诉她,曲洺生这几年对女儿也是千好万好,说一句好爸爸不为过。
但是情感上她却无法控制地生气了,很生气!
“你有视频为什么不给我看?要是今天如愿不发烧不生病,你是不是还要一直拖着?”
给自己看了,自己肯定会要求带如愿去看心理医生的。
曲洺生也不敢解释,沉默着随她骂。
林圩在一旁看着,觉得好笑。
他认识曲洺生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在外面见他这么低声下气过。
之前城里传言他是老婆奴、女儿奴,自己还不信,原来竟是真的。
不过林圩也没让秦之意骂太久,毕竟下午还有别的病人,中午这点午休的时间,要帮着看看他们的女儿。
“之意,你回去再骂他吧,先让我看看如愿?”
秦之意这才收了脾气,转头的时候还狠狠地瞪了某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