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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 娄影再次失眠了。
吕帆也没睡着。
他问:“娄先生, 今天我们遇见的人, 就是池小池吧。”完全肯定的语气。
娄影:“嗯。”
吕帆:“长得真帅。比电影里看起来帅多了。”
娄影:“谢谢。”
吕帆:“你想去见见他吗?”
娄影愕然, 久久没有应声。
吕帆:“娄先生和他这么久不见, 应该和他见上一面的。”
娄影艰难地用理智压过情感:“不可以。我和他……在他眼里, 我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告诉他, 我怕吓着他。”
吕帆:“他说不定会很高兴呢。你也说了,这些年,他不管在哪里, 他总会去给你扫墓。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真的不多。你想想看, 除了你, 这些年, 他有没有对其他人这么上心过?”
说到这里, 吕帆却像是把自己给说难受了,不再吭声。
娄影脸烧得慌:“别乱说。他对我……不会的。”
“说不定呢。”吕帆玩笑一句, 马上又恢复了正常的严肃口吻, “不过你如果不想见他,那就不见。”
……怎么会不想。
池小池就在他身边,与他同城, 在他一抬脚就能到达的距离。
这诱惑太大了,大到娄影只能逼着自己不去想。
自从意识到自己对池小池不正常的情感, 他时常会想, 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变得都不像他自己了。
不过,来到这里,并不是全无好处。
娄影终于有了整段的时间可以和池小池待在同一个世界里,可以每天晚上去他的微博看一看有没有新发的内容,再悄悄地用注册的新号点个赞。
池小池是微博社区里著名的神经病型选手,粉黑众多,他每发一条微博,点赞都是三十万打底。
娄影成为了那三十万分之一。
这样庞大的基数,让他有种没来由的安心,更有种说不清的淡淡失落。
他自我安慰道,这样就很好了。
但在他关注池小池微博半个月后,他的微博毫无理由地停更了。
一连半个月,他一个字都没有发。
吕帆也发现了这一点:“娄先生,池小池怎么不发博了?”
娄影有点不安,便去刷池小池的广场。
广场上也有不少粉丝在问这一点,和谐地讨论他是不是又要进组了,气氛倒是一片祥和。
娄影的浏览向来是快而细致,网络上的众多屏障对他来说宛如无物,因此,他很快发现了一点异样。
有一个没有任何好友的小号,在半小时前在他的好友圈里发了一条池小池相关的内容。
“我帮你们看了。小池家的灯还亮着,他很好。”
下面是一张配图。
……池小池的别墅沉沉地浸在黑夜里,只有卧室里还亮着一道姜黄色的灯,一道披着衣服的长影背对着灯光,正趴在阳台栏杆上抽烟,海藻似的长发在脑后扎得很高,肩颈的线条看上去比例完美。
娄影心脏一紧。
他认得出来,那个身影是池小池。
娄影悄无声息地抹去了自己的访问记录,并翻遍了那个人的好友圈微博,包括已丢入回收站的内容。
他从两年前起就在关注池小池了,微博里是池小池第一手的机场照、红毯照和获奖照,可以想象出一个狂热粉丝扛着鸟·枪短·炮,跟着偶像满世界跑的样子。
这些还算正常的。
但从他持续关注池小池一年半后开始,情况变得怪异起来。
——他拍摄了池小池化妆间的门,翻了他的垃圾桶,收藏了沾着他口红的卫生纸。
再然后,情况愈演愈烈。
他把池小池的车拍了个遍,并用油性笔在池小池的车子上写了一千多个“我爱你”;他写长篇的臆想文章,幻想他和池小池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doi;他拍摄自己亲吻池小池海报的样子,把整张纸舔到烂掉。
看完全部内容,娄影的脸色隐隐发了白。
这个人,已经找到小池的家里了。
看拍摄距离,他几乎就在池小池的别墅外,与他只有一片栅栏之隔,
他下一步还会做什么?
吕帆在床上睡得无知无觉,而娄影化出了人形,在房内焦躁地踱了好几个来回。
在烦躁时,娄影无意间用余光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在主神的设置里,系统的自我认知系统是长期关闭的,因此,镜中的他只是一团模糊的马赛克。
看到这张非人的面孔,娄影单手扶上镜面,细细打量。
他沸腾的头脑渐渐平静下来。
……他早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对方不过就是一个妄想症患者而已。能保护小池的人明明有很多,警察,lucas,还有他的工作室,他实在没有横插一脚的必要。
他是吕帆的系统。
目前来说,吕帆才是最重要的。
娄影正在极力说服自己,卧室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吃惊的问询:“……娄先生?”
娄影霍然转头。
吕帆穿着睡衣,站在卧室门口,一脸愕然。
他小心翼翼地问:“是娄先生吗?”
娄影的手从镜子上放下来,找回了温文尔雅的绅士腔调:“……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起夜。”
吕帆走过娄影身边,刹住了脚步。
“娄先生,原来……”吕帆谨慎而羞涩地选择着合适的形容词,“你这么好看。”
娄影心不在焉地答:“是吗。谢谢。”
事后,娄影用街边的电话联系了警察,把那个变态的好友圈部分内容告知了他们。
他想当然地以为,这件事很快就能解决。
直到一天晚上,他再度点开那个人的微博,发现他居然还在更新。
他正在用简易的医疗设备给自己抽血,说要为池小池做充满爱的午餐。
娄影血直往头顶涌去。
他往上翻了几条,发现他曾被警察询问过,但他抵死不认,说他只是池小池的死忠粉,没有犯错,更没有犯罪,在池小池车上涂鸦是他拿的网上的新闻图,偷车的事情也不是他做的,并振振有词地反问警察,想象也犯法吗。
看样子,他不仅没有任何悔改,反倒变本加厉了。
他说:“谁也管不了我的心。我爱我的男朋友,他一定会是我的。”
娄影关掉了页面。
他身形一动,顺着网线,定位了那个发博者的位置。
下一瞬,一个白衣黑裤的身影,就站在了一个高大肥胖的男人身后。
男人正在侍弄他满溢着血腥气的锅子,等他觉得身后有响动,回过头来,与娄影面对面时,脸色登时一骇:“你是谁?!”
娄影没有多说一句话,沉默地单手扯住他的衣领,抬起一肘,轰然一声揍上了他的脸。
半小时后。
娄影在水龙头下冲着沾满血丝的手背,心里缓慢地烧着一把火,烧得他脸颊发烫。
第一次真正打人,他没能很好地掌握住火候。
好在他估算过,男人不至于死掉。
他已经将鼻青脸肿的男人丢到了医院门口,会有人救治他的。
他是不存于这世上的人,谁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是他干的。
娄影关上了水龙头的阀门,不可抑制地笑出声。
是啊,娄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他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晚上,吕帆扮演的原主和总监有一场约会。
吕帆按照事先安排的剧本,和总监谈天,扮演一个兴奋且羞涩的完美情人,娄影则在他身体内,一篇篇地翻看池小池的微博。
池小池的微博名叫“楼台倒影入池塘”,这是娄影早就知道的。
他一个人活在世上,纪念他们两个人。
上头还是没有更新,安安静静的,让娄影有点心疼。
娄影怕池小池没有收到犯人被捕的通知,今晚又不能睡个好觉,几番犹豫,终于下定决心,给小池发了一条私信:“你不用担心,他不会再来了。”
斟酌了许久,娄影又说:“你不要怕。”
那边没有任何回应。
这也符合娄影的想象。
池小池要是挨个回复每一条不熟悉的人的私信,恐怕会累死。
鼓起勇气同他搭了一次话后,娄影突然就释然了。
是啊,每天给池小池发私信的粉丝不计其数,他就算混在当中,也不过是从三十万分之一变成了三千之一。
或者更好一点,两千之一。
这样更近了那么一丁点的联系,就已经能缓解他想要接触小池的冲动了。
娄影克制着他的想念,把自己想发的每一句话颠来倒去,斟酌盘算,确认无误,才会发送过去。
直到一个星期后,他像往常一样,筛面粉一样精心筛着自己的语句时,那边忽然发来了一句话。
“你到底要输入什么?”
娄影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但他的异状,连看不见他的脸的吕帆都察觉到了。
他问:“娄先生,你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娄影尽力平复自己的心绪:“他回复我了。”
吕帆沉默。
在他们之间,“他”这个代称,只指向一个人。
吕帆轻松的语气里渗着一股叫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重:“我以为你不会联系他呢。”
娄影说:“我以为他不会回复我。”
吕帆问:“你告诉他你是谁了吗?”
娄影:“还没。”
吕帆:“你会告诉他你还活着吗。”
娄影没有说话。
“告诉了有什么用呢。”吕帆的语气突然激烈起来,又突然在后半句话收敛了音量和语气,“你还有十一个宿主要带。但是已经过去了十年了,十年。你要他等你吗?他为什么要等你?”
似乎是要为自己方才的态度打个补丁,吕帆顿了好一会儿,声音放得更加柔和,柔和到有点卑微:“我是为了你好,娄先生。”
娄影舒出一口气:“我知道。吕帆,谢谢你的提醒。”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吕帆态度的前后不一,但他没有太往心里去。
因为他知道,吕帆这些天和总监的约会都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对方的好感值没有上涨分毫。
而得知娄影在他约会时与别人聊天,他当然应该愤怒。
娄影就这件事道过歉后,吕帆也没有再追究。
他又继续以陌生网友的身份跟池小池聊天,聊的多是原主生活里的见闻,比如哪家蛋糕店的千层很好吃,哪家咖啡店的拿铁味道更香一些。
有的时候池小池会很快回复他,有的时候半天才回,娄影知道他忙,就把光屏随时随地开着,好在第一时间收到他的回复。
他们就这样断断续续联系了一个多月,联系得娄影觉得自己在做一件错事。
娄影认真考虑过,他不告诉池小池他是谁的话,等到吕帆的任务完成,他就会像空气一样从这个世界消失。
少了一个经常打扰他的网友,想必池小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可娄影忍不住想,哪怕只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呢。
他拿这件事去问相熟的老资格的系统,但没人能给他一个回答。
一个外勤系统只能摇20次号,谁也没有像娄影,享受过从无数条世界线里抽出属于自己那条世界线的好运。
“说啊,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一个熬过了18次任务的中年男人鼓励他,“如果我回了我那条世界线,一定会去找我女儿,跟她吃一顿饭。只要告诉她,我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还存在着,早晚有一天会回家的,只要记住规定,千万千万别透露咱们这个系统的存在就行。……算起来,我女儿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还有三年,就追上我离开时的年纪了。”
受了同事鼓舞,娄影面对着光屏,打入了那四个字,又飞快地删除掉了。
事到眼前,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小池。
……告诉他还活着,告诉他对他的喜欢。
他又想,吕帆说得没错,他跟中年男人不同,他还有11个宿主要带,起码又是十年。
在联系过小池之后,他又要浪费小池整整十年的光阴,才能重新站到他面前吗。
在犹豫期间,娄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和其他怕麻烦的系统不同,娄影习惯对自身的信息流进行梳理,而在发现主神在宿主体内埋设有熵值输送线路后,他更是会定期对自己进行全面的检查与观测。
自从上次返回主神系统一次后,娄影在新一轮检查时发现,自己体内有异常的数据残留痕迹。
……像是被什么病毒类的程序渗透过,但因为娄影自写了一套新程序,暗藏在原先的信息保护程序之内,对方又不敢强攻,发现不对后,一沾即退。
然而,雁过仍是留了痕。
察觉到这件事后,娄影留了个心眼,把自己所有的资料悄悄备份了一份,放入了一张磁盘。
就算数据将来因为病毒之类的不可抗力,遭遇清洗和修改,那他也至少也有能力将全部资料补全。
在他暗地进行这件事时,他们这次的攻略对象,那名总监提出,要给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买戒指,将吕帆扮演的原主带到了一家高级戒指店。
这其实也是一次变相的暗示与约会了。
两个都在竭尽全力扮演着恩爱情侣的人之间,冒着诡异而虚假的粉红色泡泡。
在吕帆与总监逛到戒指店一角、小声讨论哪个戒指款式更好时,一名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年轻人,站在了他们刚才走过的柜台边。
柜台小姐一看他的脸就挪不动步了:“先生,您想看哪一款戒指?”
娄影翻开订制手册的第一页,迅速指向第一页的当季最新款。
刚才他跟着吕帆时,就一眼相中了这一枚戒指。
柜台小姐看清他指的是哪一枚后,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和讶异:“先生,这一款……”
16克拉的蓝宝石,四周缀着星辰似的白钻,单看外观就是妥妥的价值不菲,完全可以想象它被人戴在手上时,仿佛是戴上了一小片星空。
娄影点点头:他就要这个。
刚才他看到这戒指的时候,就想到了它戴在池小池手上的模样。
柜台小姐吸了一口气,声音都轻了不少:“先生,这枚戒指订金需要40万……”
娄影取出一张卡,沉默地推了过去。
全款,120万。
柜台小姐领他去刷卡填信息的时候,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她这辈子没做过成交速度这样快的大额生意。
娄影飞快地填写了各项信息。
看到娄影选择的是“男款”,柜台小姐看他的眼光再次发生了变化。
然而,在填写指围数据时,他犹豫了。
柜台小姐已经收敛了花痴的态度,毕恭毕敬问道:“您不确定的话,可以叫本人来测量的。这种定制款戒指的数据,最好要精确到毫米……”
娄影摇头:“没有。我在想,要填他的哪根手指。”
柜台小姐:“……您是……订婚?”她无法想象,送这样级别的戒指,竟然不是用来结婚的。
娄影:“不是。”
柜台小姐:“送男朋友?”
娄影脸有点红,却没有否认:“只是看这个合适,想送他一个礼物而已。”
柜台小姐出主意:“那就左手中指吧。”
娄影嗯了一声,用笔抵住唇畔,重复道:“好……左手中指。”
他写下了一个精确到毫米的数据,并选择了加急,为此又加了三万块钱。
收到戒指时,娄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急些什么。
他翻着鉴定证书,自己都笑了。
好像他有勇气送得出去似的。
……好像他用这一枚戒指,就能用它套住池小池接下来的十年似的。
娄影把戒指扔进了仓库里,却又忍不住把照片发给了池小池。
池小池果断发来评语:“很贵。”
娄影不敢说自己已经买了:“还算买得起。喜欢?”
池小池问道:“问我喜不喜欢做什么?”
娄影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冲口而出:“喜欢我买来送你。”
话一发出去,他马上就后悔了。
池小池前一秒还在和他聊天,他连撤回的机会都没有。
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他这话说得越界了。
娄影少有地陷入了手忙脚乱的境地,只怕下一秒池小池就会拉黑他。
在慌乱解释、却越描越黑时,一个念头突兀地出现在了娄影心上。
——既然犯了错,那不如继续错下去吧。
娄影从慌乱中渐渐抽身,沉下心来,把那句他曾经在对话框中删掉无数次的话发了过去:“我是娄影。”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畅了许多。
压在娄影心头的巨石消失了,他一遍遍耐心地向池小池证明他的身份,直到池小池说要同他见面。
娄影停了下来,征求吕帆的意见:“我可以和他见面吗?”
早在他告知池小池自己的身份时,他就在同一时间把这件事通知了吕帆。
吕帆现在是他的宿主,他应当尊重他的知情权。
“我如果不答应,岂不是无情无义?”吕帆开玩笑的语气,听起来有点说不出的僵硬,“去吧。”
娄影抿着嘴,满怀希望地回道:“这周日晚上七点半有时间吗。电视塔上的西餐厅,我等你来。”
接下来的几日,娄影都沉浸在无限的喜悦当中。
池小池开始和他聊天,问他这些年都去哪里了。
娄影牢记前辈的叮嘱,没有说出系统的存在:“你可以理解成,我在某个地方工作,这次是到这里出差。其他的就不能说了,我们需要保密。”
这样的解释,娄影自己都觉得苍白。
没想到池小池竟然真的接受了:“嗯,那我不问了。”
乖得让娄影想抱住他亲一口。
娄影也没有忘记给他打好预防针:“和你见过面后,我会离开,会消失,到时候,你不要着急。我早晚会回来的。”
池小池说:“我等你。”
娄影摸着光屏里的这短短三个字,不敢给自己太多的遐想空间:“会浪费你很长时间。”
“活着就是浪费光阴。”池小池回复,“我愿意浪费在娄哥身上。”
这句话让娄影心头一酸,又被甜得发晕。
他家小池真的太会说话了。
去见池小池前,他把加好密的磁盘放进了瓜子袋,回了一趟主神空间,交给了他最信任的089暂存。
因为担心不知何时会侵入的病毒万一把他关于密码的记忆洗掉了,他把包含着诱发自己设计密码灵感的记忆碎片包裹在了磁盘外层。
而为了防止磁盘被旁人发现和破解,他把和池小池所有的相关记忆都形成碎片,同样混杂在磁盘外层,当做迷惑项。
……再往后的内容,他就不再记得了。
碎片记忆对娄影脑海的入侵,到此为止。
娄影从撕裂似的头痛中回过神来,发现外头的天竟已黑透了。
他正躺在自己小屋的床上,身上妥帖地盖着被子,池小池则搬着小板凳,坐趴在他的床边,脸埋在臂弯里,发出不算太均匀稳定的呼吸。
娄影扶一扶微微发热的额头,探手去摸池小池的头发。
睡得本就不沉的池小池霍然弹起身来,又一下皱了脸,撑着腰一脸痛苦地顺着床沿滑下去。
娄影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了他:“别起这么急,慢慢的。”
池小池龇牙咧嘴地被娄影扶抱在床沿坐好,还不忘抓住他的胳膊追问:“你到底怎么了?头疼得那么厉害。”
娄影的嗓子还带着初醒的沙哑,轻轻替他揉腰:“吓着你了?”
池小池去摸他的脑门:“吓死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娄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低低地问:“周日,七点半,电视塔上的西餐厅。……你那天,等了多长时间?”
池小池突然哑声了。
他呆望着娄影,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
……
主神空间内。
089把新进系统的相关文件整理好,放入档案室后,就打算回值班室去。
今天是他轮值。
没想到,他刚一出门,正好碰到负责写报告的系统被保安系统负责人从房间中带走。
他哭得像条死狗,拼命辩解自己以后不会再犯错了,求主神看在他以前兢兢业业的份儿上放过他,别下放他去做回收数据垃圾的活。
089歪着头看向他。
上次,主神私自扣留他儿子和儿媳的第八条世界线,不肯给他们时,089就拿他玩了一把,让他上交给监察机构的安全报告出了错,导致监察机构又一次派专员前来复查他们的安全状况,逼着主神不得不把世界线还给了他儿媳。
089太了解主神的小肚鸡肠了。
虽然是先天系统,但在漫长的进化与情感学习的过程中,他由冷酷、无情而变得贪婪、自傲,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他不开心的人。
果然,这个系统不过是又犯了一点小错,就被主神揪住了小辫子,直接下放,去做所有系统都不愿去做的、分拣数据垃圾的活计了。
089单手插着裤袋,看着这位主神的资深狗腿子被拉走,神情与周围人一样,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合群的震惊与八卦。
那天的情景,和现在何其相似呢。
只是那个被无端冠上罪名、极力想要申辩的人换了人而已。
089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
那天,023和他都有空,他正准备约023出去吃饭,就看到了被强押回问讯室的061。
“我没有发给池小池任何关于系统的信息。”面对主神派出的狗腿子,娄影试图辩解,“我严守了保密规定,我知道擅自泄露系统信息是多严重的事情,不可能明知故犯。”
“严守规定?”
对方嗤笑一声,调出光屏,拿出一张信息截屏。
上面是他与池小池的聊天界面,上面清清楚楚显示着一条讯息。
“我现在在一个叫渣攻回收系统的地方工作,现在为了完成协助宿主完成任务,才来到你在的世界……”
娄影看到那完全不曾存在的一段话,沉默了十几秒后,抬头冷静道:“我要求查看这段数据的源代码。我怀疑它被人篡改过。”
对方一把扣下光屏,声色俱厉道:“你这什么意思?板上钉钉的证据,你还想不承认?!”
娄影说:“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承认?”
对方怪笑一声:“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你的宿主都举报你了,说你这些日子总是在和非任务对象保持过分亲密的联系,他同意你去见池小池,是被你软磨硬泡的,但细想之下,他还是觉得不合适,希望你回到他身边,不要不务正业。一调查,果然……啧啧,061,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啊。”
听明白是谁举报自己后,娄影闭了闭眼睛,神情黯然了一瞬。
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我要求查看数据的源代码。”
对方已经低头,在审讯报告上签了字:“你自己发的东西,就别指望抵赖了,没用的。”
娄影退而求其次:“那让我跟小池解释一下。”
对方冷笑:“你还想透露更多的秘密出去吗?你休想。”
“你们让我,在外面站着九个小时,看他……”这个冷漠的回应,叫娄影隐忍着的情绪瞬间爆发,心痛得眼睛发红,满眼都是池小池砸了酒瓶、挽着西服孤身离开的影子,“这样还不够吗?!我只是想和他解释——”
对面的系统放下光笔,笑嘻嘻道:“别解释了。你没机会了。”
报告送进“须臾之间”后不久,“格式化”的处罚通知便下发了。
089与023向主神恳求了无数次,都没能够阻止这个结局。
被推进格式化机器、按下清洗按钮后,娄影连一声都没有叫。
089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也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力量坚持下来的,只知道他从格式化机器中栽出来时,浑身透湿,双手撑在地上,颤抖了一阵后,吐了一口血。
他掌中攥着的一枚宝石戒指,也滚落了出来。
他的嘴唇缓缓开合着,弥漫了浓重黑雾的眼前,有个熟悉的人影向他跑来,而他眼前,有一道无形的漆黑的铁门,正在缓缓关闭,要把那人锁在外面。
“小池。”089听到娄影发出低哑的呻·吟,“……小池。”
089悚然,刚想要捂他的嘴,就听到身后有个讶异的尖声响起:“他没洗干净!”
负责监视“行刑”的狗腿子马上打开了通讯器:“老板,061没格式化干净!”
023脸都变了,扑上去要揍他:“你他妈有病啊!!”
在狗腿子的召唤下,化作人形的主神来到了清洗室。
那是089第一次看见主神的模样。
他来到娄影面前,低头看了他片刻,发现他开启的唇在默念谁的名字后,讽刺地抬了抬唇角,下达了冷酷至极的指示:“再洗一次。”
失去神智的娄影,再无力与脑子即将被绞碎一般的尖锐剧痛对抗。
沉闷的痛呼声压抑不住,一声声从室内传来,撕得人心作痛。
……他脑海中的漆黑大门,终究还是砰然一声合拢了。
而023和089也被赶出了清洗室。
023趴在089怀里,眼眶和眼珠都红了:“我要弄死他!弄死那个王八蛋!你别拦着我!”
089捂住他的耳朵:“好了,好了。我记住了,我会想办法弄他。”
023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个傻子,你能有什么办法啊?”
089的嗓音很轻柔,安抚他道:“总会有办法的。”
023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无力地抬手往089的胸口捣了两拳。
089扶着他,和他一起在清洗室的门外蹲下。
023问:“等他出来,会不会谁都不认识了。”
“嗯。”
“他是不是连我们……连池小池都不记得了。”
“嗯。”089说,“可我们能再叫他们认识一次。”
“不行。”023马上摇头,“不行。他这次不就是因为池小池才——只要碰上池小池的事情,他就不是他了。”
说着,023的情绪又激烈起来:“他干嘛告诉池小池系统里的事情啊?!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089闭上了眼睛,没有否定023的话。
他最好全盘相信主神的这套说辞。不然,主神早晚会把视线转到他们身上来。
023缩在089怀里,颤着声音要求089:“不能把池小池的事情告诉他,这段时间……让他忘了最好,等到……等他要回去了,我们再告诉他。”
089手中紧紧抓着刚才从娄影手里捡到的戒指,掌心被硌得生疼。
他的眼底沉着叫人心悸的冷光,却掩藏得很好,没有让023看见:“嗯。不告诉他。”
……
时间回到现在。
089靠在墙上,懒洋洋地取了根棒棒糖,拆了包装,含在嘴里。
直到那个狗腿子消失在他面前,089仍远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089今天没穿工作服,卫衣尺码相对宽大,松松地烘托出锁骨的轮廓和修长的颈线,他偎在墙壁上,眯着眼睛,嘴角挑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冷笑。
有人在不远处招呼他:“89,我来抽签啦。”
089含着糖,只一转头,面上就添了没心没肺的笑容:“这就来啦!”
口上答应得勤快,他的动作却很慢,一步步朝自己的办公室晃去,安然自乐。
娄影已经重新认识了池小池,目前感情状况良好。娄影没送出去的戒指,他已经交给了023保管,随时能够交还。
磁盘他还了,他相信池小池一定能很快破解。
至于023,他也托了娄影照顾。
所有的事情,能安排的,能助推的,他都尽了力。
现在,他只需要筹备着自己回去的事情就好。
……这次的签抽完,他就只剩下170多次任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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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小天使们反应超大,说一下吕帆。他就是文里展现出的样子,没那么心机,也没那么无辜,纠结地喜欢娄哥,想看他幸福,撮合着看他们两个越来越好后又意难平,所以只想让娄影不要把心放在池小池身上,“不要不务正业”,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对脑花来说,吕帆是个意外之喜,因为脑花正想找借口搞娄哥,而他递了这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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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脑花和他的狗腿子,已经sl,而作者在他们的坟头开了迪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