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猫。
一直通体全黑的玄猫, 和它比起来陈笑这身形简直渺小的可怜, 陈笑仰头看见它纯黑的身体, 披着一层纯黑的皮毛,近距离接触才会发现凌乱的皮毛底下是翻飞的皮肉,新伤加旧痕, 它的眼珠覆着一层深红色虹膜,黑暗里宛如鲜血一样。
陈笑顿时绷紧身体, 被这样注视着他也会紧张, 对视半晌后,陈笑才后知后觉道:“你想出去吗?”
无名喉咙发愁咕噜咕噜的滚动声,陈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屏住呼吸等它回答。
陈笑等了半晌也没见他说话,他终于耐不住性子:“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知道吗?我叫陈笑, 我刚才没骗你,我知道你和陈家人有血海深仇,我可以帮你。你好歹说一句话吧?”
“你想我说什么?”无名声音依旧嘶哑, 巨大的身体仿佛浪潮一样起伏着,嵌在肉垫里的利爪缩了缩,不知道为什么, 它对掌心这个人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
“就说你的名字。”
“我叫x, 你是谁?”
陈笑诧异一瞬, x?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站在原地有些愣神。
陈笑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视线望着x, 一脸懵逼,不会吧?他越想越不坚定,突然一跃从男人掌心跳下来,陈笑稳稳当当落了地。
“x,我对你没有恶意,你愿意跟我离开这里吗?”陈笑主动邀请他。
好贪心。
x慢吞吞想着,它没想到这个人类这么贪心,竟然妄想把它带出去,x嘴巴慢慢呼出一口气,舔了舔肉掌,湿漉漉的粗糙舌头舔上去之后它动作僵了一顿。
血红的猫瞳又大又圆,猫脸漆黑不带丝毫表情的样子像极了深渊里的恶魔在蛰伏。
它傲慢的垂下头,硕大的眼瞳望着陈笑,竟然裂出一丝笑纹。
“可以,人类。”
这么好拐?陈笑心中猜想又加深一分,他抬起手平视大猫,嘴角上扬显露出十二万分的喜悦。
x突然产生一种感觉,它已经找到了自己一直在等的人,凝视晦涩的视线落在陈笑身上,它矜贵的低吼一声,似乎在催促他。
陈笑这边还在忙着自救,说着要把x带出来,他其实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因为有了x,寂静漆黑的房间终于露出原貌,陈笑踩着台子转一圈,脚下锁链哗啦啦作响。
x睡不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陈家已经发现陈笑不见了,气派奢侈的大厅里,渣爹坐在上位,边上是一派淡然的陈寒瑾,以及他刚晋升为主母的母亲,而厅堂里,还挂着没收起的白帆。
何其嘲讽。
陈笑生母不过去世月余,向来以痴情著称的渣爹已经把外室接进家门,连带着他的私生子陈寒瑾亦是入驻陈家,紧接着传出婚生子灵脉尽废的消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也只有陈家才会这么自欺欺人。等人失踪了,渣爹回过味来才假惺惺的做戏,以为世界上除了他其他人全都是傻子吗?
气氛僵持一触即发。
倒霉的送饭佣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声喊冤:“家主,我实在是不知道少爷去哪儿了,我一个人伺候少爷起居,端饭回来就发现少爷不见了,我根本没看见少爷,家主求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佣人攥紧手指,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要不是顾忌主家身份,他恨不得抱上那人大腿,他真的是被冤枉的。
佣人垂下头眉心贴近冰凉地面,他怨恨极了陈笑,一个废人胡乱跑什么,不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老死吗?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再后悔也无济于事。关键是看渣爹的态度。
上座男人皱紧眉头,虽说陈笑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可人失踪了总会有人猜忌,为了一个废物损害陈家的名声,太不值得。
渣爹还在思考,下座陈寒瑾已经坐不住,他站了起来:“父亲,时候不早了,早点儿休息吧。”
他说着眼里闪过一抹轻蔑,想必这时候陈笑早就葬身兽腹了,不枉他算计一场,死得其所。
陈寒瑾垂下眸子,似是黯然:“大哥一直厌恶我们,如今父亲你把我和母亲接进来,大哥可能郁闷,跑出去了吧。”
它这话说个格外拙劣,一听就是不走心的借口,偏生上座的渣爹眼睛一辆亮,点了点头,不是他傻,是陈寒瑾对他的心思把握太精准,渣爹根本就没把陈笑当回事儿,之所以这么大脾气也是为了向外头有个交代。
陈寒瑾见他附和模样,唇角勾起夹带着满满的蔑视,他早知道了不是吗?
哪会像陈笑那么愚蠢,渣爹眼里明显只有权势,他还傻乎乎的求助,死了估计也不知道吧。
渣爹原名陈金,能力平平偏心眼极多,当初知道原配家里有钱便死皮赖脸缠着,又是表白又是送礼,原配也是个软和性子,被人苦苦追求竟是心一软下嫁了。
渣爹哪是真的喜欢她,纯粹是为了她的家产,不过几年,原配祖产公司已经被渣爹收拢殆尽,原配还蒙在鼓里。
而陈寒瑾,就是渣爹出轨的证据。
眼下原配,唯一的孩子陈笑也失踪了,对生性贪婪的男人来说,恨不得哈哈大笑三声,升官发财死老婆,男人占了两样,眼下真想陈笑永远不回来。
是以第二天早上就在网上发布消息,各大报刊杂志争相转载,陈笑已经被死亡,理由是从猎兽师变成一个废人落差太大,受不了自杀而死。
不少人议论纷纷,不少人感叹又要有不少人庆幸,都在惋惜,十九岁的少年郎又扯出顶级灵脉却在不过短短半年里彻底陨落。
大家纷纷摇头,不少人觉得这事有猫腻,可谁敢说?
原配母族早死绝了,只剩下陈笑一个还失踪了,谁吃不饱撑得慌敢来管闲事,因此也暂时搁置下来。
陈家。
渣爹释然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高兴坏了,只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陈寒瑾已经是他唯一的儿子,可他看得轻清楚,男人只把他们当可有可无的玩物,怜爱是有的,却也不多。
“瑾儿,回来了。”渣爹一见儿子便露出笑模样,见他手里拿着礼物,脸上笑容顿了顿,继而越发慈爱的看着他,“今天怎么样?宋越泽送的?”
陈寒瑾抿嘴笑了笑,虚与委蛇道:“是泽哥送我的。父亲,今天泽哥跟我提起你了,他想跟你合作。”
陈家曾是著名的制药世家,可以追溯到百年前,生意也日趋没落,在陈父这一代却突然异军突起,陈家制药名声大噪,无数人趋之若鹜,陈寒瑾总犬攻宋越泽所在的宋家是大家族,却也有所耳闻。
也很好奇。
渣爹听罢他的话便蹙紧眉头,也不正面回答,刚收获一大笔钱财的好心情瞬间破坏殆尽。
宋家说的好听,打的什么心思渣爹这只老狐狸怎么不清楚。
陈寒瑾这时也回过味儿来,宋越泽是喜欢他到无可自拔,可宋家人不是,他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张口欲言。
花园突然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两人警惕转过身,一瞬白了脸色。
少年身着一袭白衣,映着背后姹紫嫣红尽开遍的花朵,身形纤细却不显半点消瘦,肤色是玉脂一样的白皙,发丝宛如浓墨般,他整个人宛如浓墨重彩的水墨画突然游进一尾鲜活光彩的游鱼,一刹照亮了整个世界。
瞧见他,陈笑歪头笑了声。
于陈寒瑾心头却是晴天霹雳,男生心头一凛。
“吼!”少年肩头巴掌大的的幼猫宛如一团墨渍,若不是它突然出声,陈寒瑾还以为那是个死物,眼神圆润却没有半分活气,像橱窗前摆放的玩偶,精致却没有生命。
可现在他却是真的,活的!
陈寒瑾不自觉后退一步,两人下意识做出防御姿势,紧张的盯紧少年一举一动。自从异变开始,谁不知道动物全部变成了异兽,哪怕只是一只幼崽,也可能拥有强大的力量,暴怒时能将人撕成碎片。
陈笑摸了摸手里小猫脑袋,动作轻柔:“你们怎么这么紧张?”
陈寒瑾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突然有些后悔,禁地有一只那样的凶兽,怎么会让他出来?莫非——
陈寒瑾眉心骤跳,陈笑肩头小猫崽已经开始舔爪子。
陈寒瑾皱紧眉头,这动作也太幼稚了,他顿时松了一口气,自欺欺人想应该不是吧。
他错过黑猫眼中一闪而逝的阴冷。
小黑爪子拍了拍陈笑肩头,像是在催促,陈笑一愣,随即敛了脸上笑容,冷然的看着两人。
“虽然不知道你们见到我什么感受,但是我倒是真的高兴。”
陈笑说着走过来,他越靠近俩人越感觉到一股难言的压力,背后冷汗涔涔,几乎汗湿了整个后背。
陈寒瑾比渣爹还要紧张。
这不可能!陈笑不是废了吗?他怎么还能有如此威压,若是被废前他是一汪清泉,归来后便是那深不可测的大海,根本窥不见他内里实力。
肯定是骗人的!
可他心里这么想着,却和渣爹一样,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
轮到挑眉嘲讽的看着两人挂起的笑容,啧,笑的比哭还难看。
他心念回应x,说道:【x,他们害怕了。】
怕才好,陈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俩人,一步步靠近,走到他们跟前才堪堪停下脚步。
“父亲,哥哥,我可真是想念你们啊。”
“你们呢?”
陈笑声音甜腻,原主声音和连极其不搭,说出来的话又软又甜,曾经渣爹为了哄骗他,还夸过他声音好听。
现在这个时候,渣爹只觉得可怖,像勾魂索命的厉鬼在耳边呢喃,这声音灌进陈寒瑾耳朵里,像毒蛇“嘶嘶”吐着信子,让人不寒而栗。
陈寒瑾攥紧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