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岩一口气咕嘟光了手中的饮料，除了一整天来的饥渴难耐以外，也是为了泄他的心头之愤。
    进而他扬起手，将瓶子用力一甩，就扔进了面前的池水当中。
    咚——
    瓶子落入水间又在浮力作用下微微弹起，向四周荡漾开一圈涟漪来。
    岸上，季岩仰头又大吸了口气，把今天的不畅快狠狠的压进心里。
    对于飞刚才的建议他不想再去争论，而是用沉默、用愤怒来表态。
    因为他知道，于飞不可能懂他，如果懂，他就不会这么多年来都只是以一份普通的工作态度呆在他身边。
    在他遇到事业挫折的时候只会想到让他啃老，劝他放弃坚持，一直都这份傻乎乎的模样。
    既然心中的苦无法对身边的人述说，那还浪费时间个什么劲儿？此刻的季岩就只能一个人冥思苦想，默对渺茫的未来。
    又是好半晌的沉默、静坐，他只在内心里无声的拷问，接下来他改怎么办？
    答案自然是没有，如果轻易找到出路，何来愁恼？
    于飞也不知所措的尽管陪着他，不敢离开。
    突然，季岩扭头看着天上的云淡风轻，无关痛痒的问道，“今天几号啦？”
    “几号？”
    难得季岩肯搭理他，而不是一直憋着难过，于飞当然是欣喜的像个小仆人，慌忙低头去看手机。
    望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于飞态度端正，认真的回答着，“今天，5月4号了。”
    “4号？”季岩惊道，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可知道这是个特殊的日子，而他竟然是差点错过了。
    不做迟疑，季岩都没有打招呼就突然起身离去。
    这把于飞弄得一头雾水，他忙起来小跑着跟随在季岩的后头，婆婆妈妈的追问道，“哎老板，你去哪？是不是想到办法解决啦？这项目以后还做不做啦？你是怎么决定的？到底要怎么处理啊？”
    季岩不耐烦的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向他翻白眼，“还能怎么地？出了事故不得赔偿吗？”
    “噢，噢……”
    于飞模棱两可的点头听从指示，但在他还没有乱出主意的时候，季岩凶巴巴的指着他的鼻子说，“于飞我警告你，我的事你别给我多嘴向家里说啊？”
    于飞这个人是朴素憨厚了点儿，但随季岩混这么多年，他也是会观言察色的，情商不算太低。
    他立刻意识到季岩的用意，连草稿都不用打，忙说，“向家里只报喜不报忧，就算老板百般的挫折，也要封紧我嘴巴的一丝缝隙。”
    季岩无可奈何的对他叹了口气，心中感叹，还真不知能指望于飞能成扛什么事儿！
    他心情烦躁，一点儿都不想理他，如今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爱咋咋地，他就这样没好气的甩脸离开。
    “哎，老板，可是一千万哪，你上哪赔去……”
    于飞对着他的背影高喊，可季岩全当耳边风，再是不搭理他，跑的无影无踪。
    *
    季岩从游乐场出来，直接就去了附近的商场。
    今天5月4号，是柯念的19岁生日。
    去年的今天，因为她正在备战高考，而他也刚刚投入这个项目，两人南北天各一方。
    所以是后来等她高考结束了，才在那个晚上才帮她补过生日，见证她的成年礼。
    那么今天，他们俩同在一座城市呀，而且又是这么友好的关系，怎么说他都要亲自陪她度过这个特殊的日子。
    季岩只走在街上就迫不及待的给柯念拨打了电话，想让她腾出时间来，一起见证她的十九岁生日。
    可是，这一趟电话拨通了许久，对方都没有人接。
    此时，只见科大的女生宿舍里，柯念的手机在宿舍的柜子里响动个不停，而宿舍空荡荡没有人影，更没有她。
    季岩接着拨打了第二个，还是没有人接。
    不过没有关系，他没有多想，立即低头编辑了一条短信。
    “是在上课吗？今天是你生日，晚上我买蛋糕等你回来一起庆祝，有时间吗？”
    编辑好短信他就发送了出去。
    恰时，他正站在商场的外头，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广厦万家，无胜的繁华。
    心想，又不是天要塌下来了，老子凭什么要那么沮丧？
    此刻的季岩只知道他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这件事的意义，不比他的科技项目轻。
    自从把柯念带到这座城市来上大学以后，他们两人都各自忙碌在彼此的学业和事业上。
    除了过年那几天见过，一晃眼又三个月过去了，的确是他太忽略她了。
    就连这近一年来，她对学校的生活是否能适应，他都没有时间去关心。
    既然他的项目告吹了，那他也可以停下繁忙的脚步，去关心关心她的课业情况，或许他还可以经常到学校去看看她，陪陪她。
    如此，不比每天奋斗在那技术的海洋里差点被淹死好得多了吗？
    季岩扭头间，身边大橱窗内一套米白色精美的一字肩蕾丝连身裙顿然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他一愣，瞧那雪白色的塑料模特，胸凸腰细的展示着这身礼服，上头的金色丝线还微微闪着光。
    他的脑海突闪一个画面，如果柯念能穿上这身衣服应该会很美吧？
    她都十九岁了，是个大姑娘，平时都穿的朴素，如果能拥有一套这么精美的裙子，她一定会很开心吧？
    本来季岩没有想过要给她惊喜的，他只是想认真的陪她度过一个生日而已，让她觉得在这座城市并不是一个人那么孤单。
    然而，当看到这件华丽的裙子的时候，他嘴角上扬，心中泛发调皮的幸福感。
    二话不说，他冲进商店，不惜重金就买下了这件裙子，并让服务员打包成了一个精致的礼物盒子。
    提着手中的礼物，他兴冲冲的从商店出来，又在附近的甜品店，买了一个蛋糕。
    如此，他才满意的回到了车上，启动回家。
    *
    由于下午学校没有必修课程，柯念一直都呆在实验室里，根据科学家们已经探测的数据，用电脑绘制着宇宙星系分布图。
    银河系内可见无数个星系分布，有围绕着太阳旋转的八大行星，还有它们各自的卫星。
    太阳系附近是比邻星系的三星系统，包括射电望眼镜捕获的脉冲信号，大致可定位银河系内每颗脉冲星所在的位置，构制出奇特又壮观的星系空间。
    柯念作为年轻一代的科研人员，对于应用电脑动画的操作比许多年长的科研人员要纯熟。
    加上刚刚发现的特殊信号，柯念这些日子以来根据观测的数据绘构虚拟星际空间，就是想研究这些宇宙天体和一些特殊信号之间的联系。
    只是不知不觉，又忙到了夜里，师兄师姐们都下班散去，而她还在人稀的实验室内，在电脑跟前忙得忘我。
    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这才把全神专注的柯念给带回来。
    她仰头一看，原来是佟博。
    佟博穿着白色的上衣，依然是个爱干净而整洁的偏偏少年。
    他从旁拉出一把椅子坐到柯念跟前，“你还在执迷这项研究呢？你真认为那是外星人发送的信号？”
    大概她的执着被所里的师兄师姐们传开了，说她年轻臆想多，大家一致以为，只有是与外星人有关的特殊信号才能令她如此着迷。
    而事实上，她对研究还是比较客观看待的，不管那特殊频率的信号出自于什么原因，她心想只要能找到答案都将是科研事业的一大突破。
    因而，她没有正面回答佟博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啦？”
    “我就是来给我爸送东西，想顺便看看你在不在。我想，除了学校教室，恐怕只有这里才是你的去处了。你每天晚上都会来，要不，给你申请个宿舍？”
    如果柯念点头，估计佟博还真能把这事办下来。
    但是，柯念也都知道，只有主导项目研究的教授、老师因为研究需要，干脆就住宅在研究所里，那是因为他们的工作需求。
    她不过是一名实习生，说白了就是辅助帮忙的学徒，哪有那资格。
    她笑着向佟博摇手，“我住这有什么用呢？明儿一早不还得回到学校上课？”
    “你还知道明儿有课程呢？我都担心你把自己学生的身份给忘了。”佟博歪头望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已经是夜里近九点。
    他便提出返程，“怎么样？结束了吗？我正好回学校，一起走吧？”
    如果不是因为佟博的盛情难却，大概她都得忙到更晚，再乘坐最后一班地铁回去。
    既然能结伴同行，那她也爽快答应，“好吧！”
    说着，她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书包，随佟博一同离开。
    *
    朝晖公寓，季岩家中。
    夜里，墙上的挂钟显示九点，餐桌上摆着那份礼物和一个蛋糕。
    可直到现在，季岩都没有联系上柯念，更是没有等来她的回复。
    那她到底收到信息了没有呢？她又知道他等着跟她过生日吗？
    这些问题一直围绕着季岩。
    都晚上九点了，还有三个小时到凌晨，那他就只能眼睁睁的错过她今年的生日了？
    她再忙又能去哪啊？会不会去研究所，把手机落在学校了？
    尽管研究所有工作，但她怎么都还是会回到学校去的吧？
    季岩坐立不住，他还是决定亲自去学校找她。
    事不宜迟，季岩起身一手抱着礼物，一手提起蛋糕就出门去，打算在学校给她过个生日。
    *
    佟博和柯念坐地铁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到了学校，一路上两人边走边聊，关系密切。
    作为男生，他细心的将柯念送到女生宿舍楼下。
    由于正聊着实验室里柯念手中这个特殊脉冲信号的话题，于是，在宿舍楼下他们又驻足多聊了两句。
    季岩从家里开车出发，很快也来到了科大。
    把车辆停在本科女生宿舍楼下的停车位后，他下车来，从后座上，一手抱着礼盒，一手拎着生日蛋糕，兴匆匆的就朝宿舍楼去。
    还没走出两步，只在门口处，远远的望着柯念和佟博两人笑意对视，恋恋不舍的画面时，季岩慌的停住了脚步。
    不过数米的距离，他看得很清楚，这就是开学那天遇到的男生，上学前就已经联系好了的教授的儿子。
    只见佟博低头温柔的笑侃她，“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别被别人影响了。你只是年龄不够，并不代表能力不够。”
    有他无条件的支持，柯念满心欢喜的点头。
    “其实吧，只要是新的发现，研究所一定会鼎力支持的。”
    “谢谢你，佟博，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佟博性情温和，面对她的感激之情，他伸手往她头顶摸了摸，极为暧昧。
    “好了，你是超级新星，有什么问题，大家都会给你帮助你的。”
    柯念也没有拒绝他的亲密，反而脸上笑得更灿烂了。
    季岩见状，一股心酸难耐感袭来，让他收紧了脸色。
    与她那样的亲近，那样的暧昧关系，曾经是他的权利啊！
    正当柯念转头动身的时候，他竟是害怕她看到他大包小袋，这么唐突的到来而畏惧了起来。
    季岩急忙的朝身旁一退，快步的就躲在了一颗大树之下。
    夜里光线微弱，除了远处暗黄的路灯，便就只有宿舍门口处的一盏灯亮着。
    他再次探出头来，望着那头还在痴缠难分的双影。
    柯念边走进宿舍楼，边回头向外头的佟博告别。
    佟博也是不愿离去的模样，目光相送，直到她跑上了楼，他这才恋恋不舍的慢慢离开。
    夜，恢复了沉寂，那栋宿舍楼门前也因为没有男女的暧昧相送，变得冷清。
    季岩从那颗树下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来，浑身疲倦得几乎要垮掉。
    此刻他的内心啊，痛如刀绞。
    他真傻，他明明就有想过她在这所学校的进步那么快，并且有那么多俊男在她的身边围绕，可他还是因为自己的科技，选择忽略着她。
    就刚才那个画面，那个对她温柔的男生——
    他凭什么认为只能是他？
    她有她自由的权利，她有接受任何人支持的权利，她更有爱上别人的权利。
    可他，只是觉得她还小，他不想造成她的困扰。
    今天，他真的超级后悔，他自恃不应该与她触碰感情的关系，却突然发现，即便他想要表达，却已经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