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就这么隔着一米的距离凝视着对方。彼此的心跳,似乎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缓缓地,庄奕骋伸出手。不说话,只是伸着手。他的手还没什么力气,不一会就有些坚持不住了。
在它掉下去前,袁梦一步跨前,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灼热的温度,一直烫到了彼此的心窝里去。
“袁梦。”男人突然低声唤她。
袁梦看向他的眼,好一会才找到声音。“嗯?”她下意识屏息等待着。
“水该凉了。”男人坏笑。
袁梦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一把抽回手,一掌拍在他的肩头。
洗澡的过程虽然有些尴尬,但还算顺利。因为庄奕骋虽然有流氓的心,可惜心有余力不足。他身体虚得很,就是想流氓也只能虚张声势。
等把他洗干净擦干水迹弄到床上,袁梦累得气喘吁吁。自己进去洗了澡出来,又累又困,眼皮子都打架了。
床上庄奕骋也是差不多的状态。
原本躺在同一张床上彼此相对,应该是有些尴尬的。但是两个人都没精力去尴尬,钻进被窝里就靠到一起睡着了。冬日寒冷,两个人下意识地靠得更近,到后来四肢纠缠到了一起,再也分不开。
漂泊的心找到了停泊的港湾,于是一夜无梦。
第二天,庄奕骋醒得比袁梦还要早一些。意识刚刚回笼的那一刻,感受着身边另一个人的体温,他鼻子有些发酸。从两岁开始,他一个人睡了三十多年,不管多冷,也只能靠自己的体温捂暖被窝,却怎么也暖不了自己。原来,另一个人的体温可以轻易地让自己热乎起来。
手臂还没什么力气,可他还是试着用力,将袁梦的身体搂住,嵌合到自己的怀抱里来。
庄奕骋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心满意足。他不由得在心里感慨,我果然是老了!年轻的时候孤身一人面对一切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老了就会想要有个人陪在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年轻时候血气方刚,一个人的被窝也是暖呼呼的;如今老了,需要另一个人的体温才觉得暖和!
庄奕骋失笑,这么一想,怎么真觉得自己七老八十了似的。
袁梦睡得很沉,难得的,眼角和嘴角都微微上扬着。有许多年,她没睡得这样安稳踏实过了。在监狱里的那些年,她长期失眠,连自己都不知道那些个漫漫长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庄奕骋知道她的过去,虽然不曾亲眼看到,但监狱里的生活定然不好过。想到这些,便觉得胸口抽疼了一下。这样子,就更不忍心打扰她的好梦。
可是人有三急,对于行动不便的庄奕骋来说,这是一大难题。憋了半天,实在撑不下去了,这才伸手推醒了袁梦。看袁梦迷迷糊糊的哼哼,心想等下一定要让她再睡个回笼觉。
袁梦缓缓地睁开双眼,只觉得通体舒畅但眼皮还有些沉,下意识的又闭上,翻个身蹭着枕头。
庄奕骋无奈一笑,她平常都一副沉稳老成的样子,原来也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早。”
袁梦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后脑子一点一点地运转起来,再然后脸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她鸵鸟一般拉起被子,直接把脑袋给蒙里面去。
要不是内急严重,庄奕骋还真想再逗逗她。伸手去扯了扯被子,道:“袁梦,你再不扶我起来去洗手间,我估摸着得尿床了。”快四十岁的男人尿床,倒也是个新奇的体验,就是有些丢人!
袁梦再不好意思,也得先放下,把人憋坏了可不好,她也不想洗被尿的床单!
伺候完庄奕骋上厕所洗漱,袁梦整个人也清醒过来了。把他推出客厅靠近落地窗的位置晒阳光,再把报纸往他怀里一塞,进厨房忙乎去了。
庄奕骋手里拿着报纸,放松身体靠在轮椅里,清晨的阳光从开着的落地窗挥洒进来,暖融融的,让人通体舒畅。眯着眼睛看了一会,他笑着收回视线看报纸。耳边听得到厨房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可以想象女人在里面忙碌的身影,恍惚间有种错觉:这种日子已经过了很久了,并且将一直这样过下去。
岁月静好,便是这般吧。
把粥熬上,把做面用的鱼汤熬上,把要炒的小菜准备好,袁梦就从厨房里出来。刚踏出门口,就看到男人在落地窗前,沐浴着一身阳光,低头专注地看报纸。她心里一颤,脸上缓缓地露出笑容,鼻子却有些酸酸的。
从凯翼离开的那一天起,从锒铛入狱的那天起,她以为这辈子会孤独终老。磕磕碰碰曲曲折折这些年,原来还能有这么一天。
庄奕骋看着报纸,慢慢地发现,厨房里没声息了。有些奇怪,一回过头,就看到袁梦倚在厨房门边,脸上两道泪痕。忙放下报纸,伸手去推轮椅,但没推动。“袁梦,怎么了?”
袁梦回过神来,忙抬手擦擦眼泪。“没,没事。”看他推得很吃力,她迈步走了过去。
庄奕骋拉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想到不开心的事情了?”
袁梦缓缓地蹲下来,摇头笑了笑。“没有,就是有些感慨。”也许是孤单太久了,有些不敢相信此刻有人相伴,也有些心酸。
庄奕骋摸摸她的脸,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腿。“坐这里来。”
“不要,你的腿不能重压。”袁梦虽然没听医生这么说过,但也知道他的腿还不太好,不能压重物。复健还得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那坐这里,这里不怕。”庄奕骋拍了拍右边的扶手。
袁梦看了看,半个屁股坐了上去,重心还在自己的腿上。下意识的,手穿过庄奕骋的颈后落在他另一边肩头。
庄奕骋搂住她的腰,两个人靠在一起。仰头看着冬日灿烂的阳光,都有些醉了。繁华过后,想要的,不过是彼此相依相伴。
袁梦看着看着,又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了。她低笑,道:“我怎么觉得又困了。”
“等下把那两个小家伙赶出门了,一起睡个回笼觉如何?”他微微笑,像一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