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墨家

    第五章
    墨家
    当春秋之季,有一蒿目时艰,专以救世为志者,是为墨子。墨家者流,《汉志》云:“盖出于清庙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贵俭;养三老五更,是以兼爱;选士大射,是以尚贤;宗祀严父,是以右鬼;顺四时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视天下,是以尚同。”胡适之作《九流不出王官论》,于此数语,攻击最烈。此胡君未解《汉志》之说也。《淮南·要略》云:“墨子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以为其礼烦扰而不说,厚葬靡财而贫民,服伤生而害事,服上当夺“久”字。故背周道而用夏政。”此说最精。清庙即明堂,见蔡邕《明堂月令论》。周之明堂,即唐虞之五府,夏之世室,殷之重屋,乃祀五帝之所,为神教之府。
    《史记·五帝本纪》索隐引《尚书·帝命验》。古代制度简陋,更无宗庙、朝廷、学校、官府之别。一切政令,悉出其中。读惠氏栋《明堂大道录》可见。古人制礼,于邃初简陋之制,恒留诒之以示后人。《记》曰:“礼也者,反古复始,不忘其初者也。醴酒之美,玄酒之尚,割刀之用,鸾刀之贵,筦簟之安,藁鞂之设。”《礼记·礼器》。汉武帝时,公玉带上《明堂图》,中有一殿,四面无壁,以茅盖,《史记·封禅书》。即此所谓茅屋采椽。明堂建筑,至后来已极壮丽,见《大戴礼记·明堂》篇。而犹存此简陋之制,正是不忘其初之意。不忘其初,则所以示俭也。养老之礼,后世行诸学校。古辟雍清庙合一,故亦行诸清庙之中。选士本以助祭,见《礼记·射义》。其行诸清庙,更为义所当然。顺四时而行,则《礼记·月令》《吕览·十二纪》《淮南·时则训》所述之制。农牧之世,人之生活,全赖天时。其时知识浅陋,以为日月之运行,寒暑之迭代,以及风雨霜露等,咸有神焉以司之,故其崇奉天神极笃。久之,遂谓人世一切,皆当听命于天。
    《月令》等篇,条举某时当行某政,非其时则不可行。苟能遵守其说,则政无不举,而亦无非时兴作之事,如农时兴土功之类。国事自可大治。《论语》:颜渊问为邦,孔子首告以行夏之时,精意实在于此,非但争以建寅之月为岁首也。此诚便民要义,而古人之信守,则亦由于寅畏上天。观《月令》等所载,行令有误,则天降之异以示罚,其意可知。此等天神,皆有好恶喜怒,一与人同。若如其他诸子之说;所谓命者,于己于人,皆属前定;更无天神降鉴,以行其赏善罚恶之权,则明堂月令之说,为不可通矣。此墨子所以非之也。《礼运》:“子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时》焉。”所谓《夏时》者,郑注以《夏小正》之属当之,而亦不能质言。窃意《月令》等书所述,正其遗制也。严父配天,事始于禹。见《礼记·祭法》。鬼者人鬼,故曰右鬼。古诸侯多天子之支庶;虔奉大君,不啻只事宗子;而敬宗之义,原于尊祖,故曰“以孝示天下,是以尚同”也。《吕览·当染》篇曰:“鲁惠公使宰让请郊庙之礼于天子。天子使史角往。
    惠公止之。其后在鲁,墨子学焉。”此墨学出于清庙之守之诚证。《汉志》墨家,首列《尹佚》二篇。尹佚即史佚。王居明堂之礼,前巫后史。《礼礼·礼运》。故清庙之礼,惟史氏为能识之。墨学之出于史角,与墨家之首列尹佚,二事正可互证也,《庄子·天下》篇言墨子称道禹,“使后世之墨者,多用裘褐为衣,以跻 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为墨”。今《公孟》篇载墨子之辞曰:“子法周而未法夏也。”此为庄子之言之诚证。《论语》:“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致孝鬼神,致美黻冕,乃《汉志》宗祀严父之说;卑宫室,则茅屋采椽之谓也。《节葬》篇载墨子所制葬法与禹同,又《淮南》用夏政之注脚。此类尚多,孙星衍《墨子注后序》,可以参看。知《汉志》及《淮南》之言皆确不可易矣。
    又《墨子·非乐》篇云:“启乃淫溢康乐,野于饮食。将将铭苋罄以力。湛浊于酒,渝食于野,万舞翼翼。章闻于天,天用弗式。”其辞不尽可解。然谓夏之亡,由启之荒于乐,则大略可见。《离骚》:“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不顾难以图后兮,五子用失乎家巷。”说正相合。后羿篡夏,《史记》不言其由。伪《古文尚书》谓由太康好畋,乃移羿之恶德,以植诸夏,殊不足信。观《墨子》《楚辞》,则知夏祚中绝,实由憙音沉湎。盖后世遂悬为鉴戒,墨子之非乐,亦有由来矣。
    墨出于儒,亦有左证。《墨子》书中,与儒家相诘难者,为《非儒》《公孟》两篇。《耕柱》亦间见其说。而《修身》《亲士》《所染》三篇,实为儒家言。《修身》《亲士》,与《大戴礼记·曾子立事》相表里。《所染》与《吕览·当染》略同。因有疑其非《墨子》书者。案墨子之非儒,仅以与其宗旨不同者为限。《非儒》上篇已亡。合下篇及《耕柱》《公孟》观之。其所非者为儒家之丧服及丧礼,以其违节葬之旨也。非其娶妻亲迎,以其尊妻侔于父,违尚同之义也。非其执有命,以申非命之说也。非其贪饮食,惰作务,以明贵俭之义也。非其循而不作,以与背周用夏之旨不合也。非其胜不逐奔,揜函弗射,以其异于非攻之论也。非其徒古其服及言;非其君子若钟,击之则鸣,弗击不鸣,以其无强聒不舍之风,背于贵义之旨也。
    此外诋訾孔子之词,多涉诬妄,则古书皆轻事重言,不容泥其事迹立论。又墨之非儒,谓其学累世莫殚,穷年莫究。然《贵义》篇谓:“子墨子南游使卫,载书甚多。弦唐子见而怪之,曰:夫子教公尚过曰:揣曲直而已。今夫子载书甚多,何也?子墨子曰:翟闻之:同归之物,信有误者,是以书多也。今若过之心者,数逆于精微;同归之物,既已知其要矣,是以不教以书也。”然则墨子之非读书,亦非夫读之而不知其要;又谓已知其要者,不必更读耳。非谓凡人皆不当读书也。其三表之法,上本之古圣王,实与儒家之则古昔称先王相近,而其书引《诗》《书》之辞亦特多。《淮南·主术》云:“孔墨皆修先圣之术,通六艺之论。”说盖不诬。《修身》《亲士》《所染》三篇,固不得谓非墨子书矣。
    墨子宗旨,全书一贯。兼爱为其根本。《天志》《明鬼》,所以歆惧世人,使之兼相爱,交相利也。不利于民者,莫如兵争及奢侈,故言《兼爱》,必讲《非攻》《守御》之术,正所以戢攻伐之心。而《节用》《节葬》及《非乐》,则皆所以戒侈也。《非命》所以伸《天志》,说已具前。《尚同》者,封建之世,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则诸侯咸有所忌,而生民可以小康。自诸侯出,已不免连搂相伐。自大夫出,陪臣执国命,则不可一日居矣。故墨家之尚同,正犹儒家之尊君,皆当时维持秩序,不得不然之势。
    或訾其邻于专制,则彼固主选天下之贤可者而立之矣。故《尚贤》之说,与《尚同》相表里,而《尚同》以天为极,则又与《天志》相贯通也。惟《经》《经说》,大、小《取》六篇,多言名学及自然科学。在当日,实为高深学术,距应用颇远,与墨子救世之旨不符。盖古清庙明堂合一,明堂为神教之府。教中尊宿,衣食饶足;又不亲政事,专务遐思,遂有此高深玄远之学。史角明乎郊庙之礼,盖曾习闻其说而世守之。而其后人又以授墨子。此虽非救世所急,然既与闻其说,亦即传习其辞。正如墨子非儒,而《修身》《亲士》《所染》等儒家言,未尝不存其书中也。然则辩学由墨子而传,而其学实非墨子所重。今之治诸子学者,顾以此称颂墨子,则非墨子之志矣。诸篇虽讲论理,仍有发明兼爱之辞。见上章。孔子言夏人尚忠,《墨经》实其一证。而墨子之用夏道,更不足疑矣。
    欲知墨子之说,必先明于当日社会情形,不能执后人之见,以议古人也。古者风气敦朴;君民之侈俭,相去初不甚远。而公产之制,崩溃未尽,生产消费,尤必合全社会而通筹。《王制》:冢宰制国用,必以三十年之通。虽天子,亦必凶旱水溢,民无菜色,然后可日举以乐。此可见墨子之非乐不足怪。《曲礼》曰:“岁凶,年谷不登,君膳不祭肺,马不食谷,驰道不除,祭祀不县,大夫不食粱,士饮酒不乐。”凶岁如此,况于民之饥,不由于岁,而由于在上者之横征暴敛,役其力而夺其时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后世之人,习焉则不以为异,墨子之时,人心不如是也。古者地广人稀,百里七十里五十里之国,星罗棋布于大陆之上,其间空地盖甚多,故其兵争不烈。
    疆场之役,一彼一此,不过如今村邑之交哄。倾国远斗,如楚阳桥,吴艾陵之役者,已为罕闻;长平之坑,西陵之焚,不必论矣。席卷六合,罢侯置守,非墨子时所能梦想。欲求少澹干戈之祸,惟望率土地而食人肉者,稍念正义而惜民命而已。此如今之唱限制军备,立非战公约者,孰不知其非彻底之论?然舍此,旦夕可行者,更有何法?岂得诋唱此等议者,为皆迂腐之谈乎?故执后世之事,或究极之理,以议墨子者,皆不中情实者也。
    墨家上说下教,所接者,非荒淫之贵族,即颛蒙之氓庶。非如邹鲁学士之谈,稷下儒生之论,可以抗怀高义也。故其持义,恒较他家为低,先秦诸家,言天言鬼神,皆近泛神论、无神论;墨子所谓天,所谓鬼,则皆有喜怒欲恶如人,几于愚夫愚妇所奉,无论矣。兼爱之义,儒家非不之知。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孟子·离娄上》。又言大同之世,“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此与《墨子》所谓“周爱人然后为爱人”《小取》。者何异?孟子曰:“杀人之父者,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者,人亦杀其兄;然则非自杀之也,一间耳。”亦与《兼爱下》篇:“吾不识孝子之为亲度者,亦欲人爱利其亲与?
    意欲人之恶贼其亲与?以说观之,即欲人之爱利其亲也。然则吾恶先从事即得此?”同义。然爱之道虽无差别,而其行之则不能无差等。故曰:“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中庸》。若其毫无等差,试问从何行起。又孟子曰:“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义兵二字,盖儒家论兵宗旨。《吕览》中《孟秋》《仲秋》《季秋》三纪,皆论用兵。开宗明义即曰:“古圣王有义兵而无偃兵。”其下文又曰:“兵苟义,攻伐亦可,救守亦可。兵不义,攻伐不可,救守不可。”盖儒家驳墨家之说也。夫兵不论其义不义,而但论其为攻为守,此本最粗浅之说。果以是为是非之准,彼狡者,何难阴致人之攻,既居守义之名,又有得利之实邪?且世之治,不治于其治之日,而必有其由始。
    世之乱,亦不乱于其乱之日,而必有其所由兆。战争者,人类平时积种种之罪恶,而一旦破裂焉者也。其事固甚惨酷,然不务去战争之原,而特求弭战争之事,不可得也。即能弭之,其为祸为福,亦正未易言。何则?既已造种种恶孽矣,不摧陷廓清之,终不可以望治;欲摧陷而廓清之,则兵终不能去也。《吕览》曰:兵“若水火然,善用之则为福,不善用之则为祸。若用药者然,得良药则活人,得恶药则杀人。义兵之为天下良药也亦大矣”。又曰:“当今之世,浊甚矣;黔首之苦,不可以加矣。天子既绝,贤者废伏;世主恣行,与民相离。黔首无所告愬。凡为天下之民长也,虑莫如长有道而息无道,赏有义而罚不义。
    今之学者,多非乎攻伐,而取救守,则长有道而息无道,赏有义而罚不义之术不行矣。”其说实较墨子为圆足也。然墨子非不知此也。墨者夷之以为“爱无差等,施由亲始”。《孟子·滕文公上》。此与儒家“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之说何异?《非攻下》篇,或以禹征有苗,汤伐桀,武王伐纣难墨子。墨子以“彼非所谓攻谓诛”答之。夫攻之与诛,所异者则义不义耳。墨子又曰:“今若有能信效先利天下诸侯者:孙氏曰:“效读为交。”人劳我逸,则我甲兵强。宽以惠,缓易急,民不移,易攻伐以治我国,攻必倍。量我师举之费,以争诸侯之毙,则必可得而序利焉。督以正,义其名,必务宽吾众,信吾师,以此授诸侯之师,则天下无敌也。”则并以非攻为胜敌之策矣。然则墨子之论,特取救一时之弊,并非究极之谈。语其根本思想,与儒家实不相远。此亦墨出于儒之一证也。
    儒家言兵,恒推其原于心。墨子则但就物质立论。其非攻之说,即较计于利不利之间。谓计其所得,反不如所丧之多。宋(左牛右[又工]) 欲说罢秦、楚之兵,而曰“我将言其不利”,亦是物也。《孟子·告子下》。兵争之事,看似出于权利争夺之欲,实亦由于权力执著之私。试观讼者,往往倾千金之产,以争锱铢之物可知。古代之用兵,不如后世之审慎;国事又多决于少数人;其易动于一时之意气,尤不待言也。《史记·律书》曰:“自含血戴角之兽,见犯则校,而况于人怀好恶喜怒之气?喜则爱心生,怒则毒螫加,情性之理也。”此数语亦见《淮南·兵略训》。淮南此篇,亦儒家言也。《吕览》曰:“兵之所自来者远矣。
    未尝少选不用;贵贱长少贤者不肖相与同,有巨有微而已矣。察兵之微,在心而未发,兵也;疾视,兵也;作色,兵也;傲言,兵也;援推,兵也;连反,兵也;侈斗,兵也;三军攻战,兵也。此八者皆兵也,微巨之争也。今世之以偃兵疾说者,终身用兵而不自知悖。”其说精矣。儒家之化民,重礼尤重乐,盖由此也。然兵争之事,固由一二人发踪指示,亦必多数人踊跃乐从。发踪指示之人,庸或激于意气;踊跃乐从之士,则必利其俘获之心为多。又况发踪指示者,究亦多动于争城争地之欲也?故以救世而论,则墨子之言,尤切于事情也。
    尚俭之说,诸家之攻击墨子者,尤多不中理。非诸家之言之无理,乃皆昧于墨子之意也。《庄子·天下》篇论墨子曰:“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虽能独任,奈天下何?”夫墨子非谓民皆丰衣足食,犹当守此勤生薄死之法也,若其途有饿莩,而犹纵狗彘以食人食,返诸人之相人偶之心,其堪之乎?《荀子·富国》篇驳墨子曰:“夫不足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忧过计也。今是土之生五谷也,人善治之,则亩数盆,一岁而再获之。然后瓜桃枣李一本数,以盆鼓。然后荤菜百疏同蔬。以泽量。然后六畜禽兽一而 车。鼋鱼鳖䲡鳝以时别,一而成群。
    然后飞鸟凫雁若烟海,然后昆虫万物生其间,可以相食养者,不可胜数也。夫天地之生万物也固有余,足以食人矣;麻葛茧丝鸟兽之羽毛齿革也固有余,足以衣人矣。夫有余不足,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忧过计也。天下之公患,乱伤之也。……墨子大有天下,小有一国:将蹙然衣粗食恶,忧戚而非乐。若是则瘠,瘠则不足欲,不足欲则赏不行。……将少人徒,省官职,上功劳苦,与百姓均事业,齐功劳。若是则不威,不威则罚不行。赏不行,则贤者不可得而进也;罚不行,则不肖者不可得而退也;贤者不可得而进也,不肖者不可得而退也,则能不能不可得而官也。若是则万物失宜,事变失应;上失天时,下失地利,中失人和,天下敖然,若烧若焦。墨子虽为之衣褐带索,(左口右赘)菽饮水,恶能足之乎?……故墨术诚行,则天下尚俭而弥贫,非斗而日争,劳苦顿萃而愈无功,愀然忧戚非乐而日不和。”其言甚辩。然亦思天下之乱,果衣粗食恶,忧戚非乐者致之乎?抑亦名为利民,而所冀实在乎赏,所畏惟在乎罚者致之也?
    狃于小康之治者,恒谓必得一贤君以治群有司,得群良有司以牧民,然后可几于治;任兼人之事者,理宜享兼人之奉,故或禄以天下而不为多。殊不知身任天下之责者,皆由其度量之超越乎寻常,初不蕲于得报。苟无其人,即倍蓰天下之禄以求之,犹是不可得也。若寻常人,则其作官,亦犹之农之耕田,工之治器,商之贸迁,求以自食焉而已。既为求食而至,公私利害相反,势必先私而后公。此言治所以不能废督责。然而督责人者,亦非人群外之天神,而群中之人也。人之度量,相去固不甚远。未尝能任天下之事,而先禄之天下,适以蛊惑颓丧其心志,使之据其位而不肯去;而其利害,浸至与民相反耳。小康之治,终非了义,职此之由。荀子之论,徒见其以病理为生理而已。
    墨子,《史记》无传。仅于《孟荀列传》后附见数语。曰:“盖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为节用。或曰并孔子时,或曰在其后。”《孟荀列传》,文甚错乱。此数语究为史公原文与否,颇为可疑。高诱谓墨子鲁人。此外说者或以为宋人,亦难定。以其学出于儒观之,其生当后于孔子。学孔子之术,不必及孔子之门。孔子未尝称墨子,而墨子屡称孔子,即其后于孔子之证。其身即非鲁人,其学则必与鲁大有关系也。孙诒让《墨子传略》,考墨子行事颇详,今不更及。
    墨家巨子,当首推禽滑釐。故《庄子·天下》篇以之与墨翟并称。次则当推宋钘。《天下》篇以之与尹文并称。尹文事已见前章。宋钘之事,见《孟子·告子》及《荀子》中《天论》《正论》二篇。《正论》篇谓其“明见侮之不辱,使人不斗”。又曰:“子宋子曰:人之情欲寡,而皆以己之情为欲多,是过也。故率其群徒,辨其谈说,明其譬称,将使人知情欲之寡也。”《天论》篇谓:“宋子有见于少,无见于多。”其说实最堪注意。世之言生计学者,每以好奢为人之本性。其实侈与俭皆非人之所欲。人之本性,惟在得中。奢侈之念,亦社会之病态,有以致之耳。宋子之义明,则墨者之道,“反天下之心”之难解矣。而惜乎其无传也。
    孟子谓:“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又谓:“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则墨学在战国时极盛。然其后阒焉无闻。则墨之徒党为侠,多“以武犯禁”,为时主之所忌。又勤生薄死,兼爱天下,非多数人所能行。巨子死而遗教衰,其党徒乃渐复于其为游侠之旧。高者不过能“不爱其躯,以赴士之厄困”,而不必尽“轨于正义”;下者则并不免“为盗跖之居民间”者矣。以上皆引《史记·游侠列传》。创一说立一教者,其意皆欲以移易
    天下。社会中人,亦必有若干受其感化。然教徒虽能感化社会,社会亦能感化教徒。释老基督之徒,在今日皆仅为游民衣食之路,营营逐逐,曾无以异于怛人,即由于此。墨学中绝,亦若是则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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