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九寒身旁原本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秦骁,这下不待她把这句话给出声说完,竟然直接就沉着脸色,突然出口唤了声:“阿寒!”
“在我这里,不会有这样的选择,更不会有你所说的那种结果。”
秦骁在她面前抢着把话说了之后,便不禁沉着眉眼,认真对她凝视。
“我秦骁管不了其它,却是只知道你是我早已认定的人。而我也只会对你负责。”
秦骁这一句话本来只是在阐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却不曾想,竟是让九寒的心,在这一刻,狠狠一动。
她不禁轻抿着嘴唇,凝着一双微亮的眼神,开口向他说道:“道理虽是如此,但如果之后的事情真的就这样发生了呢?”
“到时候,恐怕是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蚍蜉也不是如此就能轻易撼动一棵大树。”
九寒这番话里的意思,无外乎是,在早前她所想到的应对陈家的办法之中,其中有一条就是想要依靠舆论来把陈家扳倒。
可是如今,事实证明,她手里边关于陈家的这些罪证和绯闻,若是不能得到上层人的重点关注,反而还把它一压再压,甚至是直接糊弄,那么眼下的情况,可就实在是对他们太不利了。
因此,九寒才有了先前那样一番思量。
不过,眼下,却连她这样一番思量都直接被秦骁给否决了。
顿时,九寒的心思不免放空一阵,没再急着去想应对之法。
此时,端坐在一旁的许家二爷见了他们两个晚辈为了他们京城秦许两家这般犯难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出声给他们建议道:“你们以为京城陈家真的那么难以对付吗?”
“你们只不过是没有找到他们其中最致命的一点罢了。”
九寒一蹙眉听到许家二爷这样说,脑子里面的第一反应,便是他现在身体里尚存的那两种蛊毒。
而眼下,她再把他这番话细细一想,便不由倏地一下亮了亮眼神,迫不及待的出声问道:“难道二公子所说的是……”
许家二爷见了九寒那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心下好笑的同时,却又不得隐隐为她这种一点就透的感到骄傲。
于是,许家二爷不禁微弯着嘴唇,对她说道:“没错,正如你此刻所想。”
“什么意思?”
站在一旁的秦骁,此刻尚未能猜透他们之间究竟打的是什么哑谜。
他暗自沉吟一阵,便不由困惑着眼神,赶紧出声问。
这时,许家二爷朝他一笑,却只十分吝啬的吐口两个字:“蛊毒。”
接着,秦骁意图让他做更多的解释,这人却是始终淡淡笑着,不肯再出声说话。
也就后来的余振,无意中听秦骁说起了他们之前的这番交流之后,他这才在微怔了一下之后,叹声道:“许家二爷不愧是许家二爷!”
“即使是被困这一隅,深居简出这么多年,却也是不能轻易打磨掉他身上的光华。”
“秦小子,许家二爷的意思是,咱们呐,若想要真正的对付京城陈家,那便只有打蛇打在七寸上。”
“而他这七寸到底在哪儿,难道你已经忘了咱们上一次替许家二爷镇压蛊毒之时,所突然出现过的那个臭老道儿?”
“咱们如今或许只有找到他——京城秦许两家,才会有真正被解救出来的希望。”
秦骁他们这边话虽是这样说,但这个时候的臭老道儿真正在做什么,怕是只有他们这头顶上面的无垠苍天才看得一清二楚。
早些时候,刚从京城秦家灰溜溜的退出来的陈耀父女,在十分不愉的状态下坐上回程的车后,却是突然掉头,决心前往京郊去了。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陈耀父女已经十分准时的抵达了京郊南面,将车停在了那一座破道观附近的角落。
这时,破道观的院子里,只摆放着一口做工粗糙的大缸。
然后,在这口大缸的十步远处,此刻正盘腿端坐着一个双手合十,口中还念念有词的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陈穆宁父亲一直以来都尊敬有加的那位道行高深的老道长!
也就是余振他们口中所时常说起的臭老道儿。
倏地,臭老道儿察觉到周围的动静,轻抬了一只眼,淡声道:“陈耀,时隔这么多年……你终于肯舍得带一个让我极为满意的人过来了。”
陈耀一听臭老道儿这话,便不禁心神一凌。
他下意识地对他躬身弯腰,谦卑道:“道长,你说笑了。”
“在我这里,但凡是你所说的话,可不就跟圣旨一样么?”
“之前,我之所以会带苏禾过来,是因为想着单凭她那种资质,能被道长您给看上,便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而我却自知小女天生愚钝。满心满脑里,除了她成天所挂念着的那个秦骁,便不会再有别人了。”
“因此,道长的吩咐,我也就一直拖延到现在。但您看我这不是……已经主动地把人给您带过来了?”
对于自家父亲跟这位看起来十分邋遢的老道长所说的话,陈穆宁正在自己的心里报以十分嫌弃。
并且,她在这里,可真是一刻也不想呆,只想赶紧回去。
偏偏这时,那位臭老道儿竟突然转过身来,眸光发亮的认真审视了她一眼,然后才轻勾着嘴唇,半是斥责,半是褒奖的对陈父说:“既然你今天都已经把你女儿带过来了,那我不妨再给你透露一件事。”
“哼,早些时候,你口中所谓的这位乖女儿,可是并没有按照你之前对她的吩咐行事。”
“秦骁身上的龙气根本就没有破。非但如此,他身上的那股气机,这几日反倒比之前更为厉害了。”
陈父听了臭老道儿所开口说的这话,不由当即便惊疑一声,眼神下意识的往自家女儿的方向责怪的望去几眼。
然后,他在兀自冷静了一会儿之后,才决心开口问道:“哦,那敢问道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秦骁那人率先发觉了我们的企图,还是鄙人小女妇人之仁,当真放过了他这一马?”
即使现在的陈父并不愿做后一种猜测,但他却是心知,这个老头儿,他若不肯跟他说实话,那便定然是瞒不了的。
因此,不得已之下,陈父才有了后一种的大胆开口。
谁料,陈父这一开口,竟然就招来了臭老道儿的一记眼刀。
他先是哼了一声,然后才道:“呵,看来,你平日里在这偌大京城所遍布下来的眼线,怕也该是不少。”
“哼,不过既然你已经舍得把你的女儿带过来拜我为师,这件事接下来便会由我亲自教给你女儿用另一种方法去解决。”
“总之,不管怎么说,我会帮助你,真真正正的得到他的。”
本来,在之前来的路上,陈父跟她说起,要带她上山拜师的时候,她的兴致一点儿也不高。
但在她听了臭老道儿的这句话后,倏地一下,就亮了亮眼神,顺带还一脸兴奋的对他说道:“道长,道长!你说的这是真的吗?”
“你说你有办法让我真真正正的得到他,难道是会让他彻彻底底地爱上我?”
陈穆宁从秦骁那里这些年所经历的事情来看,除了她真的能想办法让他主动爱上她以外,但凡其它任何能做一试的办法,早已就凭最后的失败告终。
因此,臭老道儿此时所说的这一番话,只能算作是陈穆宁心中最后一丁点的希望。
毕竟,她这么多年,别的东西,早已不做他想,唯一最想要的,就只有秦骁眼中对她所泛起的丁点特殊。
哪怕他在看她的时候,眼神能有他看向旁人时,从来没有过的柔意就好了。
即便是这样,现在的她,却也能十分知足。
但偏偏对于她这么多年都曾觊觎的这些东西,最让她不爽的是,老早就有那么一个人,轻而易举的从她的骁哥哥的眼神里得到了。
因此,她的心中才会对她生出疯狂嫉妒。
令人感到恼火的是,偏偏她又对那个女人几次暗杀不成,还被她的骁哥哥给抓住了把柄。
不过,紧接着,她再一细想,便是能发现,那个女人的身上,似乎也有非同凡人的本事。
而如今,如果她从这位道长的身上把这些本领全都学会了,他是不是也能对她另眼相看?
甚至是还能进一步的,真正倚得他怀。
陈穆宁在这里想得十分美丽,然而殊不知,臭老道儿那边却是与此完全不相干的一番打算。
他在暗中留意陈家父女两人的表情时,还稍稍掐算了一把。
竟是十分意外的算出来了,他与他们陈家之间,竟是有两世缘分。
这一结果,让臭老道儿感到十分为之纳闷的同时,却又不由让他不放心的催促了一下,此刻正在一旁陷入愣神之中的陈父。
不过很快,陈父在得了他一直以来所推崇的老道长的指示之后,便十分听话的将自家闺女给唤回神来,在天地的见证下进行拜师。
而在这至关重要的拜师礼一经行完之后,突然,臭老道儿看着此刻正燃在案板上的三柱清香,猛然一阵狂笑。
他此刻正在那里高叹道:“哈哈哈!好!真是好!”
“果然我之前没有算错!我们俩竟是有两世的师徒缘分!”
只不过,在他所算出来的天机里,上一世的时候,这小丫头应该是充当着现今正被他扔在坛子里用来养蛊的苏禾那小姑娘一样的药人角色。
倒是现在看来,他似乎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他眼前的这人做。
陈父这一次待在道观里,只留到了自家女儿行完拜师礼的那一刻。
之后,便是他口中的那位老道长让他先行下山,在这之后又不忘交代好,一定要盯紧最近的京城秦家。
以此来避免他们在尚未想出真正的应对之招时,反倒被他们率先一步想出来破解之法。
毕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一切可就太不美妙了。
不过,话说回来,待得陈父一走,那位臭老道儿竟突然就阴惨惨的桀笑了两声。
然后,他在趁着陈穆宁这人疑惑抬眸望向她时,竟朝她施了傀儡术,让她一步步不听使唤的跟着他的身后慢慢往前走。
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咔擦”声,这位臭老道儿竟是已经把陈穆宁给带到了之前他所关着苏禾的那条暗道。
这时的苏禾,正满身脏污的被泡在他们眼前这位臭老道儿那个养蛊的坛子里。
倏地,她半死不活的感受到了一丝从外面所传来的微光,不由得虚弱的睁开了眼。
而当她真正看清眼前人之时,原本尚显无助的眸光,竟一下就充满了几欲破天的恨意!
当臭老道儿从苏禾的眼中看清这一幕时,不由一手叉着老腰,一手捋着胡须,在那里哈哈大笑。
他说:“好啊!好啊!真是好!”
“这天底下最难得的两个瑰宝,竟是叫我一下就集齐了!”
“小姑娘,你看你一直最想见的那个女人如今我可是守约给你带来了。”
“既然如此,你就可以在这里尽情的释放你的情绪,恨死她吧!哈哈哈!”
臭老道儿张口在这里肆意狂笑的同时,此刻正被她泡在坛子里的苏禾俨然已经如他所愿。
然而,这一刻的陈穆宁,竟是不知为什么,隐隐的从这位老道儿对她所施的术法中,展现出来了一种极其微弱的挣扎。
她的眼神先是由早前的呆滞,转变成了后面的惊恐。
紧接着,她又从惊恐,转变为了对那老头儿的愤怒!
与之同时,臭老道儿倏地一下偏过头来。
这一刻,他俨然已经看清了此刻那陈穆宁尚且还在转动的眼珠。
在这密道里,他们三人无声静默半晌后,那位臭老道儿竟是突然“啧”了一声,开口说了一句:“哎呀,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出生的四阴之女果然是不一样。”
“连我这么强的法术,居然都还能有本事抵抗。”
“不过,你越抵抗越好,越抵抗越妙!这样的话,则只能让我所辛辛苦苦养大的蛊,从你们这里汲取到更多更丰富的养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臭老道儿在把陈穆宁带进这条密道和苏禾这个女人呆了约莫一段时间之后,才把她重新放出来。
而等他把她当初来之后,这位臭老道儿竟是半分都没有放松警惕,直接让她张嘴,给她喂了一颗不知什么效果的药。
陈穆宁狠了狠心,正欲以手抠着喉咙,将其吐出来,但却不曾想臭老道儿这人所给她的药,竟是入口即化,让她就算想吐,也没办法。
于是乎,直到这时,臭老道儿才宣告了他对他这新晋徒弟从身到心的掌控。
这下,他叫她往西,她就绝对不敢往东。
他若叫她往东,那便绝对不敢往西。
倏地,臭老道儿眯了眯眸,在认真审视了陈穆宁一眼之后,才道:“唉,我的乖徒弟呀。”
“想当初,为师叫你去破坏掉秦骁那人身上的龙气,可是你……还真是让我失望啊。”
“不过,你放心。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种办法。”
“而我既然承诺过你,要让你得到他,那便一定会助你实现。”
“只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换一种方法。”
臭老道儿在开口说完这句话后,外面所泛着的天光便悄无声息地开始变得黯淡了。
黑夜,即将到来。
而白昼,却早已消散。
京城,许家别院。
因着,最近局势不稳,九寒和秦骁两人在一经商量之后,便决定把他们许家的两位老人,也开车接过来,让大家在这种危机时刻,干脆都聚在一块儿。
同时,郑楚航和祁谨言两人最近在时不时地收到了对他们这边时局不利的消息之后,则也开始企图拖家带口的往他们这许家别院里面钻。
终究,因着这里很有可能随时会出现危险,九寒还是拒绝了郑楚航说要把她表姐和小侄子也干脆一起带过来的想法。
直到最后,她和许家二爷只认同了他和祁谨言两人可以在这里暂住一阵的想法。
只是这天晚上,他们在互相商讨了一阵眼下的大局势之后,便由郑楚航这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的人牵头,开始在大家的面前,说起了当年秦骁父母突然出事的那一段过往。
大体的事情经过讲完之后,郑楚航抿了抿唇,说道:“这件事情吧,不管怎样,我倒还是觉得,最好能找出他们当年做这件事情的证据。”
“这样的话,不论是你二叔,还是三叔做的,时隔这么多年,你的心里也总有个底。”
郑楚航在开口说出这话的时候,端坐在一旁的秦家老爷子却是突然叹了口气。
顿时,郑楚航及时止住了嘴,暗想,果然,越是这种手足相残,则越是容易惹得他们老人家痛心。
秦家的事,现在虽然不管怎么看,怎么扯都是一团乱麻,但说到底对他们自家人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自相伤害?
不过,在秦家老爷子叹完气之后,他这才发现自己这口气叹得似乎是有点不是适合。
把话说到底,他现在之所以叹气,倒不是因为他们家老二或者老三。
而反倒是觉得他自己,这么多年来,未免做这父亲有些太过于失败。
因为,打从在他身边所长大的这些孩子,除了他们家老大几乎是当年的他忙于打仗,而让他的妻子一手带出来的。
而他们家里这后面三个,又有哪一个不是从小就被他的棍棒责骂着长大。
其实有很多时候,他都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就因为他是个粗人,并不会跟他的妻子一样,交给孩子们一些做人的大道理,所以才让他们把这路给走岔了。
但这早就已经成既定事实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人力能够改变得了。
说白了,也就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所谓的如果。
因此,秦老爷子这会儿才在这里幽深着目光感叹。
而有了他这一叹,旁的人倒还真是不好插话。
这时,唯有刚被秦骁和九寒两人从许家接过来的许家奶奶敢于出声打断了秦老爷子眼下这十分低沉的情绪。
她对他出声斥责道:“秦老头儿,不是我说你,要你就这副样子,以后升天了,可别想轻易能见到我家妹妹。”
“你说说你这么多年来,你为人父,到底是怎么当的?”
“咱们不求一碗水真正能端平,但好歹你也不应该在孩子们的面前表现得太过偏心,抑或是太过责怪。不然的话,你又让人家小孩子的自尊心往哪里搁?还是说,在你眼里,人家孩子真的就不要面子的吗?”
许家奶奶这番话虽是带着点怨怪他的语气,但说到底,是为了以这种方式来开导开导他。
但不曾想,当许家奶奶这话一出口之后,才发现这姓秦的人根本就不需要。
因为这时的他,竟然还有心思对着她瞥了瞥眼说道:“你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毕竟,谁让人许家奶奶就只生了许家伯父一个。
许家奶奶听了秦家老爷子这话,当即就不乐意了。
她正准备把自己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一搁,跟她眼前的这位秦老爷子好生理论一下的时候,却是不曾想,九寒这会儿竟主动站了出来说道:“实不相瞒,早在之前我曾听说过秦家长辈的事情之后,就已经让人针对当年的过往暗中查探过。”
“虽然秦爷爷和秦骁对这件事做了早就已经不止一次,但我现在想说的却是我们之间的出发点根本就不同。”
“当初,秦爷爷和秦骁肯定是想调查当年事情的真相为主。而现在时隔这么多年,这件事由我在背后暗中查访,所能做到的则只是能在当年所留下的蛛丝马迹中,来一点一点的寻找。”
九寒说着,便跟早就有所准备一样,转身进屋子里,抱了一沓东西出来。
而当这些东西,真正摊在他们众人面前看时才发现,这上面所刊载的不是别的,正是当年他们华国纸媒针对京城秦家长子突然出事时的系列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