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郑楚航把他这番话断断续续的说个完,这时躺在病床上的任若溪,总算是找回一点之前的理智。
她在那里微吸了吸鼻子,缓了一会儿之后,才认真着眸光看向他,问道:“你今天为我专程来这里,当真是心甘情愿的吗?”
郑楚航被她这话给说得先是一愣,但紧接着他又忙不迭的点头道:“当然了!”
“若溪,难道你是觉得我今天的这番诚意不够吗?我是真心喜欢你!”
任若溪在深深地审视完郑楚航一眼之后,不禁抿唇,再度凝着目光看向他道:“哪怕我和张臣之间真有过不清不楚?哪怕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可能并不属于你?”
郑楚航抿了抿唇,思考一瞬,才认真着目光,回答她道:“不可能。”
“你不喜欢他,那么,是绝对不可能让他碰到你的。除非,他有对你非礼过。所以,若溪,你告诉我,在我今天来之前,那个人他是不是对你这样冒犯过?”
郑楚航在这样酝酿着情绪,开口说话的时候,其实已经把这整件事情前前后后的因果给仔细想了一遍。
毕竟,若溪怀孕这件事,当初是他趁着醉意非礼了她。
可是直到现在,她身怀有孕。他们这边也竟从来没开口提过要堕胎的事情。
那么,这样的情况,便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任若溪在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虽然怨他,但也很有可能是真的喜欢他。
不然依着她这般宁为瓦碎,不为玉全的烈性子,又如何可能在眼下还能沉心静气的开口问他这些问题。
于是,郑楚航在想通这个关键点之后,眸泛欣喜的同时,不由暗自松下一口气。
不过,当他松下这口气的同时,只要一想到张臣这人曾那样觊觎过他郑楚航的女人,心里便不禁气得想要揍人。
郑楚航此刻沉下了脸,攥紧了拳头。
他身上这时所散发出来的凌厉气息,颇有几分逼人。
“楚航,你冷静一点。”秦骁一见郑楚航这副模样,不禁在那里皱着眉,劝慰开口。
“现在这件事情可是除了牵扯到你,还有你父亲。这么多年,你……”
秦骁的这番话刚开了个头,却是不料,一下就被郑楚航红着眼睛偏过头来,直直打断。
他抿唇,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对着他们低声道:“不用说!”
“我不会承认!我们郑家,不会承认!他是我父亲!”
“咔擦”一下,伴随着郑楚航的这句话落,之前被九寒和秦骁他们锁好关上的病房门已将被人从外面打开。
这时,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便是张父那一张面色难看的脸。
紧接着,便是后面医院里的护士,对他们冷着张嘴脸,分外不满道:“这医院的病房门是你们随随便便能锁的吗?万一这里面的病人要是真出了事怎么办?到时要急救,你们谁来得及?”
总之,在护士的数落声中,任若溪病房里的气氛,已然陷入了一片尴尬与压抑。
张父张母包括不明所以的陆任两家长辈这会儿好似已经在外面商量好了一些事情,在达成某种协议后,又齐齐的跟着医院护士的身后,缓步走了进来。
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的那一刻,原本半跪在地上的郑楚航,则已经十分从容的起身。
只是,他眼下的目光难明。
他先是在那里和方才率先推门进来的张父,两厢敌视的对视了一阵。
紧接着,在他将要把目光重新放回一旁的任若溪脸上的时候,却是被后面进来的张臣一声冷嘲,打断了他重新凝聚起来的注意力。
这时的张臣,在陆任两家的长辈面前,俨然是装作一副根本就和他不熟的样子,在那里对他语气疏冷的问道:“郑学长,你这一趟专程过来,是为了关心我这个学弟的吗?”
“你放心,最近我在你的办公室里继续当着助理,当得可真是心情十分愉快。”
“再说,现在,你的学妹,若溪,也就是我未来的妻子,她已经怀孕。”
“我能拥有现在这样的幸福,还真是没来得及感谢你。”
张臣似讥似讽的一番话,让家中不明所以的长辈们听了,倒是没能察觉出这其中的怪异。
但这些字字句句,一落入郑楚航的耳里,那才真是实实在在的嚣张挑事。
郑楚航站在任若溪的病床旁边,脸色虽然未变,但他垂握在身侧的拳头,却是已经不自觉地攥紧。
张臣看到郑楚航站在他的面前,虽是直直的盯视着他,但却并未答话,心中的冷嘲气焰,便不禁又强烈了几分。
他再度地深着眼神,迈开了腿,往郑楚航所在的这边直直走来,偏生这会儿张父竟是状若无意般的在他们二人直接横插一脚,说道:“臣臣,你还站在这里和外人闲聊做什么?难道现在关心照顾若溪,不应该才是你接下来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郑楚航此刻所站立的角度,正是在张父的身后,因此,他并看不到张父在开口对张臣说那句话时的表情。
明明他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对这辈子的父爱,没了期待,但却是不曾想,当他有机会再一次的感受到这种类似的感情的时候,却是实实在在的够叫他气得即刻发狂!
那个男人还真是说得比唱的都好听!
他凭什么?
呵,臣臣?还他妈的外人!
说实话,是不是他郑楚航现在这个时候落在他们张家人的眼里才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笑话。
郑楚航脑子里在想到这些的时候,骄傲的下巴微扬,一双潋滟的桃花眸里,罕见的带出来了一种强硬的狠与恨!
秦骁站在一旁,不禁皱眉,凝眸看向他。
病房里,张家父子这边此刻正在暗流涌动,但陆任两家长辈与张母这人之间,又何尝不是?
且不提现在的任家舅妈就跟被张母这个女人灌了迷魂汤一样信服得很,就连任家舅舅看着他们家现在若溪的这样一种状态,都不禁忧心得皱了皱眉。
不过,这到底是任若溪他们一家的家事,陆父陆母就算从始至终跟在一旁,但也并不能在关键时刻插上什么话,或者替他们做上什么决定。
他们对此,唯一所能对任家舅舅说的便是,张家这一家人,虽然他们现在对待若溪的态度看着还行,但难道他们就不觉得这其实有很多的疑点。
就拿当初他们一起来京城,两家长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起。
他们大家当时可是刚认识,那会儿张母的态度便是恨不能张口闭口的跟他们一家好好谈谈儿女间的婚事。
再者,又有这一次,距离他们两家人上次见面明明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
张臣和若溪两个人之间,理应感情甚笃,但却愣是做出一些自相矛盾的而又互相伤害的事情。
陆父陆母他们这边是想要张家人再给他们多解释解释,却是不想,张家那边直接抛出来的说法竟然是他家儿子是一时的情难自禁,委屈了若溪。
他们现在会想办法补救,而这种补救的手段,则是赶紧娶!
就算他们两人现在都还在京大读书,并不方便公开,但至少两个人现在都已经到了年纪,去民政局领个证,还是没问题。
当然,张家人这话一出,陆父陆母就已经出口在劝任家舅舅和任家舅妈两个人多考虑考虑。
任家舅舅这里迟疑着,眼看还来不及张嘴说话,任家舅妈则是已经在那儿微一皱眉之后,根本就没多想,直接就点头答应。
彼时的张母,一见任家舅妈主动应了,当即就轻勾着唇,笑开了眼,连声对他们表示保证和感谢。
两方这样突兀的一拍板儿下来,其余人几乎是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发表意见的机会,便又被张母风风火火的赶忙叫来了医院的护士,说是要给任若溪再做个全身检查,确定她和她肚子里的小孩母子平安之后,就立马给她办理出院。
于是,这样一来,陆任两家的长辈才不得不又跟着张母盘旋回了原地。
但眼下事情所发展的方向,却好似是奔着他们这些人难以预料的一个方向在发展。
这会儿的张母在趁着在场的众人正微愣的时候,赶紧附耳到任若溪的身边,低声对她说了这样一件事。
她刚一凑过来,此时躺在病床上的任若溪,便下意识的蹙紧了眉,还顺带微不可见的偏了偏头。
与此同时,眼下正全心全意的留意着任若溪的郑楚航,见了张母这样恨不能避及众人的动作,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怒气,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是彻底的爆发。
当即,郑楚航冷下眼神,沉声问:“你突然靠近她,是想要干什么?”
“呵,玲姨,你当着我们大家的面,到底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们说的?”
郑楚航的这一声“玲姨”出口得突兀。
在他乍然唤了这一声之后,显然,张母微弯着腰的身子,是僵了一瞬。
同时,在郑楚航这话音一落之后,张父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十分微妙地开始变得难看。
倒是张臣,此时微眯着眼睛看着他,似是想要在那里无声的询问,都到这个份儿了,他张臣这辈子马上就要成为打败他们京城郑家的真正胜利者了。
就他郑楚航这样一个手下败将,到底又还有什么好嚣张的?
郑楚航站在张臣的对面,见了他那样的眼神,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同样嘲讽的弧度。
紧接着,他在众人都没想到的情况下,张嘴就把话往下继续说了,“玲姨,这么多年不见,说起来,我还真是想念当年的你在我们京城郑家做工时候的日子呢。”
“那个时候,你和我母亲之间,好歹有着勉强还算不错的姐妹情谊。是我母亲看你落魄的时候,伸出手帮了你。”
“但却是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竟然是一场农夫与蛇的故事。”
“怎么?那些往事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京城郑家难得大度的不去跟你追究了,你竟是反过来还想把我们郑家的人再抢一次?”
郑楚航这人在严肃着眉眼开口说这话的时候,身上总算是有了一股他平日里在军部指挥作战时的凌然气势。
他的身姿,在这时挺得笔直,眼神冰冷而又无声地质问着他眼前的张家人。
张母被他那样的眼神看得,心里一跳,不禁下意识的动了动嘴唇,刚微笑着开口解释,“想必你应该就是我们臣臣在公司里那位颇为赏识他的上司吧?你是怎么知道不熟悉我的人都爱叫我玲姨?你应该是认错或是想岔了,我从来没到过京城,怎么可能和你们……”
“你是从来没到过京城。”郑楚航看着眼前那一张曾经令他恶心了多年的脸,不由得沉着眸出声,及时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但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知青下乡的那几年,究竟是谁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关心你照顾你。”
张母原本伪装着的慈善面孔,在郑楚航步步紧逼的这一瞬间,终于有了一瞬的破裂。
她脸上不禁再度僵硬一瞬,脑海里正飞快的想着措辞,阴沉着眼神,想要再次出口解释,却是不料,这一次,她心底所酝酿着的好事,竟是坏在了她一直以来所依赖信任的男人手里。
张父站在一旁先是冷眼旁观的听完了他们两人之间所打的哑谜,但紧接着,他却是负手沉声道:“够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本来就认识,又何必装作不认识?”
张父的这一句话,听在张家人和知情人耳里或许无所谓,但听在陆任两家长辈们的耳里,则可谓是来了一个大喘气。
尤其是任家舅妈,她最开始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痛快,无非就是最为看中了他们张家京城大户人家出身的这样一个身份。
以至于眼下,她一开始所坚定认为的,直到这时竟然被人三言两句所轻易打破,便导致当下她就对最近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怀疑。
于是,在张父说完那句话之后,任家舅妈站在人前,手掳着袖子,连忙对他们开口道:“等等!你们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能不能给一个清楚地解释?”
“你们张家不一直是京城人吗?怎么又会提到当初没在京城的时候?而且更可笑的是什么?刚才我没有听错吧,就那个姓郑的小伙子的嘴里,居然提到了在他们家做工?哦,对了,还有,最开始你们一直所说的你们家张臣在一家风投公司上班,敢情他在那里的上司,竟然就是我们眼前这位小伙子?”
在张母眼下颇感羞愤的当口上,任家舅妈皱眉所质问出来的这番话,无异于更加惹恼了她。
就这么一两句话的功夫里,她仿佛就已经被站到了人前,甚至还被逼得给扯下来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这会儿的张母在众人的面前,突然之间有些无地自容,但她好歹,在和自己儿子对望一眼之后,深吸口气,又不禁暗自镇定了下来。
片刻后,张母眯着眼睛,轻抿了抿自己那张略带干涩的唇,然后说道:“亲家,你这话若是这样说的话,那可就说岔了!”
“这世上的巧合有很多,刚才我们眼前这位小伙子所提到的巧合,不过是其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现在事情的关键,亲家难道你忘了吗?我们是要赶紧给若溪办理出院,等到年后,我们就要赶忙替孩子们向学校请个假,再让他们顺利的早点成婚。”
“我们家臣臣是要给若溪早点负责,这样的话,也能多挽回一点她身为女孩子的名声。”
任家舅妈听到张母的前半句话还好,但一听到后半句,一提起他们家若溪的名声,心里便不禁止不住的泛着难受。
瞬时之间,任家舅妈便冷哼着语调,改口对张母说道:“我们家若溪的名声?”
“哼,什么时候用得着你们来挽回?当初要不是你们家张臣这样无礼的对我们家若溪,她现在这个虚弱的样子,又怎么至于?”
任家舅妈的这样一番话,无异于当着众人的面,对张母用手指着脸一通骂。
张母顿时脸色难看,她抿抿唇,刚想再出口辩驳,但偏偏此时来到病房里的护士,一看到他们似乎有吵起来的架势,便在那里不耐道:“现在的孕妇都需要静养,你们能不能注意一点维护一下病房里安静的环境?”
护士这样一出口,几乎是登时便堵得张母哑口无言。
当着众人的面,这个时候的她辩解不得,再多的话,这时她也只能十分无奈的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好在,没多久,护士就已经替任若溪检查完身体出去了,而在这之后张母则是指使着张父陪同陆任两家的长辈一起专程过去替任若溪办理出院。
至于她和张臣两人则是选择了留下来,打算来两厢对峙的和郑楚航这人据理力争。
郑楚航抱臂站在原地,目光防备的看着他们。
张母这回仔细见了他,先是一副惯常的微笑,再然后则朝着他眯了眯眼,目带警告。
不过,郑楚航这人,好歹是京城里长大的少爷,如今又是军部的参谋,他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的怕她?
于是,他在冷眸和她对上之后,便不禁出口冷嗤一声,然后目露不屑的对她道:“怎么?争了这么多年,你的狐狸尾巴可算是要露出来了。”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呵,毕竟,当年的玲姨,可是好不容易才爬上那个男人的床。偏偏又本以为从此你能安心跟了他之后,却是让我爷爷他老人家发现了你们之间的关系。”
“说来,可都真是恶心。本来说好的能在京城至少拥有一套上等的宅院,现在却只能住着最末等的破败院子。”
“还不惜骗人去说,这是你们祖传下来的四合院。”
郑楚航在开口说着这话的时候,眼里所倒映出来的张母那张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不禁让他唇角所勾起的那抹弧度越来越讥讽。
接下来,他在冷哼一声之后,继续道:“以至于,当年我爷爷让你们离开京城之后,现在的你们只能借着照顾在京大上学的儿子的名义,重新回到这里。”
“这样一番谋划下来,玲姨,真是难为你,这辈子身为女人,还能这样不要脸。”
郑楚航的最后一句话,可谓是彻底的戳到了眼下张母的痛处。
这时的她,不禁唇角紧抿,眼神微凉,连带着,她望向郑楚航的视线里,也无声地充满了一股恨意。
而她这一股恨意,仿佛也跟着感染了此刻站在她身旁的张臣。
他身为她这不要脸的女人的儿子,所做出来的事,也颇为的不要脸。
此刻,他正在那里指着郑楚航的鼻子,扭曲着脸色,怒声道:“郑楚航,你别以为你今天站在这里,有什么资格来训责我和我的母亲!”
“我可以十分坦然的告诉你,要不是你自己母亲没用,又怎么可能守不住一直以来跟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哼,就像你!若溪喜欢的只会是我!哪怕你这背后所拥有的是京城郑家那样的靠山,可是那又如何?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份儿上,郑楚航如果你真有本事,你又怎么可能直到现在还从我的手里夺不回你自己所一手创办的风投公司?”
“这一切的事实,到了最终,都只证明了一个道理,那便是我张臣不论怎样,都会比你郑楚航郑家的大少爷有本事!”
“而且,难道你不觉得,我即将所要娶的女人,她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而在她把人生下来之后,却是管我叫父亲。这样的话,岂不是很有快感?”
甚至是,他们还可以利用这个孩子,来威胁京城郑家,威胁他们不得不放弃一切在他们面前唾手可得的利益!
张家这边的算盘打得精,但实际上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眼下的郑楚航到底是怎样想。
总之,郑楚航这人可是在军部里出了名的不打毫无准备的仗。
哪怕任若溪这件事情,眼下发生得极其意外,但却是在刚才有了他那么几句话的刻意铺垫之后,已经恰到好处的引起了任家舅妈的怀疑。
彼时,当张母刻意把他们这些长辈们支开的时候,任家舅妈便已经留了个神,下意识的趁他们那些人不留意,再次倒回来躲在门边偷听。
而她这一听,竟是不曾想,当真是让她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张家人故意编织了一个让她认为十分美丽的谎言,专程来给她下套的!
他们好像就是盯准了她这人贪图名利一般,每一招几乎都是在实打实的对着她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