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振走时,离开得匆忙,只来得及和陆建国一起喝了杯践行酒,便打定主意要去这尘世当中好好走一走。
陆建国在得知他离开的时候,知他心意已决,也没对此多加劝慰。
只是,在他走后,陆建国整个人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具对外界无感的躯壳。
很多时候,半夜里,家里的小孩儿跟着他都被饿得在那里嚎啕大哭。
徐永芬住他隔壁,见他始终这副模样,终归是焦心的。
这一日,无端端的,小陆远志又在那里发起了烧来,徐永芬看陆建国那样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却是不由跟着愁得不行。
干脆,她在那里纠结了半晌,然后道:“建国哥,要不以后你就让远志这小孩儿跟着我吧。”
“你看你一个人也完全不能给他日日夜夜的照应。”
“虽然,我家里已经有了三个小孩儿,但终归我是一个曾经带过孩子的母亲,在这方面总是比你们男人细心了不止一点半点。”
“再说了,建国哥,我们两家住得也很近,若是我们不说,现在咱们这周围已经有很多邻里可是以为我们都是一家人。”
听到徐永芬张嘴这样说的陆建国似是心有不满的皱了皱眉。
他不禁抬眸审视了她一眼,总觉得她这话语里有什么不对。
不过,不管怎样,有一句话,徐永芬这个女人倒是说对了。
女人养孩子,终归是比他这个粗枝大叶的男人细心。
陆建国不禁在那里凝眸想了想,然后模样疲惫的幽幽一叹,“既然如此,你都已经在我面前提出来了,不如就再帮我把孩子给继续带着吧。”
“吃穿用这方面,你若是帮我把他照顾好了,我平日里多想想办法,弄些前来,总也不会亏待了你。”
“再说,这孩子打从一出生起我便没有带过他几天,他一直都跟着你,想来也是被你带习惯了。”
端坐在一旁的徐永芬一听陆建国这样说,她便不由得立马绽放出一张笑颜来。
她在那里欣喜道:“放心吧,建国哥,孩子跟了我,我一定好好善待他的。”
然而,此刻,她的心里却是在暗想,她是不是得在这个时候感谢一下宁兰那个蠢女人?
她人虽没了,留下的这个孩子也不见得是个好的,但她若能凭借她宁兰的亲生儿子来接近她的建国哥,那倒不妨是一桩美事。
徐永芬这样想的时候,唇角所扬起的弧度,不由愈发扩大了。
不知不觉间,徐永芬手里怀抱着婴孩儿,在那里慈母一般的用手轻拍了拍他的背,哄着他睡觉。
而这样一来,几乎是第二天,他们附近的好几个村子可都是全部听说了,他们这里早前的那个陆大夫已经把自己和亡妻的亲生子亲手交给了姓徐的那个寡妇养。
而这寡妇养儿,哼,他们心里无不嫌弃的道,怕不是这一生下来就克母的小孩儿,日后真是要认这徐寡妇为继母吧?
啧啧啧,这瓜田李下的,传出来那可得是多么的丢人啊!
外面的谣言此刻正甚嚣尘上,然而身体已经日渐虚弱的陆建国却是顾不得那些。
此番,他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一手翻看着他身边的这一堆医书,然后又十分急躁的在那里寻找。
“不是这本,不是。”
“我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从前写的那些手札吗?不不,不是!都不是!这个也不是!”
“我要找什么?到底要找什么?为什么我会记不得?为什么?”
陆家的屋子里,陆建国这会儿又在捂着头痛叫。
他不禁红着一双眼睛,手速飞快的将他身边的那一大堆医书来来回回的翻了又翻,然后又猛地一个起身,四处去翻箱倒柜的寻找。
接着,在这之后,果然被他寻到了一幅用布包裹着的卷轴。
而当他在触摸到这东西的时候,便已经深刻的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已经寂静许久的心仿佛又活了。
莫名的,他在这时竟红着眼睛,吞咽了一口唾沫。
紧接着,他便屏息凝神迫不及待地展开了他手里的这样一幅几乎堪称冰雪之姿的画卷。
而在那一刻,陆建国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彻底的凝固住了。
自那之后,他便几欲陷入晕厥。
好不容易,他在强自熬过自己脑袋里所泛着的阵阵疼痛之后,赶紧的怀抱着这一样东西癫癫狂狂的走了。
趁着青光白天,陆建国在这小村子里七拐八绕,也不知究竟进了哪个道观。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也跟着懵了一瞬。
紧接着,他在凝眸和那身穿一身玄色道袍的小道长对视一眼之后,不由立马张口说道:“你你你……道长!”
“你们还有办法吗?我还想见她最后一面!”
陆建国在说这话的时候,差点儿两腿一弯,眼看就要给他们这些人跪下去。
幸好那小道长眼疾手快,赶紧在半路便托他起身。
小道长清澈着双眼,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故作老沉的在那里叹口气,“你怕是找错人了。”
“我可没有那天大的本事能够帮你借尸还魂。”
那位小道长在开口这样说的时候,旁边却是恰巧走来一位老道人。
陆建国只见他在那里兀自叹息一会儿,然后道:“不换,你又在这里胡说些什么?”
“既然这人在这个时候急急忙忙的找上门来,那我们何不先礼貌问一下他,所求究竟为何。我们这里好歹是个道观,就算我跟你那师兄关系再好,也终究不能让你为了逃避钻研,就在我这里成天穿着道袍伪装道人的胡闹。”
小道长一听那老道人这么说,不由撇嘴不愉,暗自嘀咕:“怕什么,我是替道长你开口,又并没有说错。”
当即,老道长手里的拂尘便是对着他一扫。
而陆建国在亲眼见着他们这一老一幼似是当真有着什么高深莫测之法时,便不由得心里一喜,直觉今日一遭,有用!
良久之后,那位老道长看了陆建国一眼之后,竟是神神叨叨的在那里说着:“早些年的时候,你已经被烧得三魂不全,七魄缺一。”
“你还没有傻,想必定然是偶然之中有了什么天大的荣幸。”
陆建国显然被老道长这话给说得一愣,完全不懂他口中所说的天大荣幸在这一刻究竟指的是什么。
而这时,老道长竟抬眸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陆建国,紧接着,竟是反反复复好几次,又是许久不曾言语。
陆建国见状,不由得张了张嘴,还想出口对这老道长哀求一番。
他在此之前却不太信鬼神,但却在来了这里之后,十分坚信,若是让他在这里继续苦苦相求下去,那么他定然会在这里实现他这么久以来心脏的某一处缺憾。
偏偏,上天安排他今天来这么一遭,竟仿佛是早就有人设计好了一般。
老道长在那里再度叹息一声,已是从他那坚定又哀求的目光中,看出来了他什么心思。
他不由得一拂袖,颇为无奈的仰头叹道:“罢了罢了,普度众生本应该是佛家的使命而已,怎么到了如今这年头,连我们道家竟然连这种活也要接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得对你这位突然登门造访的人坦然一句,我年纪大了,招魂不行,顶多让你入梦!”
尽管如此,陆建国的那双眼睛,还是十分渴望的亮了亮。
紧接着,之前那小道人竟是给他递过来了一杯茶,让他在这里饮下。
陆建国瞧了,毫不犹豫的一口将其饮下。
而一会儿之后,待得那位老道长拂尘一扫,果然,陆建国便入了梦。
他们身在外面的人,根本不知他梦里的景象。
不过,但凡精通此道的人,仅仅是从他的面相上也完全能对他最近的遭遇窥探出来一二。
因此,那位老道长见状便不由得叹息一声,“何苦呢?痴儿!”
“左不过你现在见了,今晚回去睡一觉,待得第二日醒来又会忘了!还不如直接叫我给你在这卷轴之上做点法,保得你后世有缘人能与之相见。”
老道长在说完这番话后,那位小道人却是在这里撇撇嘴说道:“你这么帮他,他若是给不起你回报怎么办?到时候,不说他了,就连我跟着你,也依然要在这里四处想办法去讨斋饭。”
“再说,你确定你这让他所谓的入梦是真的在梦里见到他想要见的人了?嗤!你顶多一包蒙汗药下去,让我这苦力,将他这闹腾的人专程送下山。”
老道长听得小道人这话,不由在那里唇角一弯,笑着感慨,“帮有缘之人,无需见外。”
“所谓回报,有朝一日,天道……会替我拿!”
“再说,那杯茶里虽有蒙汗药,但我亦是为他好。不如趁着现在,你且将那卷轴给我拿来,让我好生……”
未等老道人将这番话说话,那位小道人竟是迈着一双腿,三两下的严肃着神色对着那副卷轴不知施了些什么法。
而这会儿,老道人见了他这举动,却是不由自主的从座上起身,拧眉唤道:“不换,巫术!你,还在用?”
然而,那小道人听了老道人这话却仿佛跟没听见一般,竟是连头都不曾回,只在那里答道:“不管你的道法,还是巫术。总之这回辛苦我一趟,我已经将你想要做的做了。”
“来日啊,我大师兄若是在你这里找到我,你可是要替我圆个谎。不然,哎呀呀,你的徒弟,将来会被我带歪成什么样子,我可就真的不知道了。”
小道人在老道长的面前面上笑嘻嘻的说完这番话,但他的眼神却是往着另一处角落飘的。
那里,老道长的徒弟正在光裸着上身,咬牙奋力挣扎,看眼神,似是正在恨被唤作“不换”的这位小道人无端端的竟剥了他的衣服!
老道长看着他们这般打闹,实在是头疼得没有办法,最后也便只能提前让小道人提前送机缘之下,误入了他们这里来的陆建国下山。
而在这一趟之后,陆建国愣是一个激灵从自家里的床榻上醒来。
早先他所遭遇的那一切,恍然之间,仿佛当真是个梦一般。
匆忙之间,陆建国不由眯眼抿唇,赶紧的从床上下来找好他平日里鲜少用过的另一本的手札,将他这番奇遇,十分激动地记录在了那里。
而在这一晚之后,第二天,陆建国醒来,便已经将昨天所发生在他身上的事给彻底忘了。
只是在他神思恍惚之间,竟是如同昨日一样,下意识的在那里四处翻找。
找着找着,他不由双手握拳,两眸隐隐陷入一种癫狂之态。
徐永芬今天登门得似乎颇为不是时候,她睁眼看着陆建国这么副已然陷入疯癫状态的模样,不由呆在那里,深深地吓了一跳。
很快的,她只来得及放下手里拿着的汤盅,然后赶紧在身上擦擦手,朝他走去。
这一路过来的同时,她不自觉地瞥了一眼,此刻已经被他四处乱扔在地上的那些医书。
徐永芬见此情景,眼皮微微一跳。
她在轻抿了抿自己的唇瓣之后,却是故作不知的在那儿用力拽住陆建国的衣袖,扬声问道:“建国哥,你这是在找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还是你想起什么了?现在的屋里怎么都成一团乱了?”
陆建国这时候正被他自己给弄得心烦意乱,又哪里来的闲工夫理会她。
当即,他想也没想的,直接就一把甩开了徐永芬的手,冷漠的说了声,“你走,别管我!”
徐永芬被陆建国这话给说得一愣。
随即,她在沉默片刻后,便呆呆傻傻的起身。
然而,她那微微垂下的眼婕,却是已经恰到好处的掩饰了此刻她心里燃起的嫉妒。
半晌之后,她朝他抿唇一笑,转而又温声道:“建国哥,那你在找完东西之后,可一定要记得把我特意给你带过来的这盅排骨汤给喝了。”
“难得咱们街坊邻里有人杀猪,这还是我去跟他们厚着脸皮赊来的。”
徐永芬在说完这话之后,便没再去管陆建国此刻的反应。
这会儿,她匆忙一转身,愣是一路沉默的抿唇,回到了自己家。
她神色不明的在自家的堂屋内端坐了半晌。
直到坐着坐着,她不觉自己肚子饿,反倒是此刻正被她放到隔壁房间的小家伙在那里哭了。
顿时,徐永芬眉眼一冷,一张脸上恁的竟是沾染上了一股戾气。
她倏地一下,眉眼不善的站起身,然后朝那小家伙所在的地方走去。
离得近了,她“啪!”地用力一巴掌,拍在那小家伙的屁股上。
她在那里神色不明的道:“哭哭哭!让你哭!当初怎么在你那娘肚子里的时候,怎么没见得就把你给哭死?”
“如今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还管着你随时随地的在我家里撒野!”
“你也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有脸在我面前来哭!”
徐永芬在阴着脸说完这些话之后,又神色扭曲的开始在那里抱怨:“你说同样是女人,为什么我的建国哥就不喜欢我,偏偏要喜欢上你亲生母亲那个短命鬼呢?”
“哼,她运气不好,真是有当贵人的运,却没当那贵人的命!瞧瞧,这才过了多久,她竟然就先我一步的被你这小家伙给整死了!哈,这真该是她的命呐!”
“只不过,”徐永芬把自己这话的语气顿了顿,然后又道:“很快,我就会让我的建国哥,只记得我而忘掉她了!”
徐永芬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她的心里俨然已经有了另外一副打算。
而她也很快的将她心中的这次打算付诸于行动。
第二天,徐永芬照例抱着现在已经一岁多了的小陆远志过来。
然后,她便趁着这时的陆建国不在,偷偷地摸进了他的主屋里。
紧接着,她又像做鬼一般从里面仓皇逃出来。
再跟着,临出陆家时,她的怀里除了那小陆远志以外,便还多了两样东西。
恰巧,这天是他们村里人赶集的一天,路上可谓是热闹得很。
徐永芬倒是胆大,竟亲自背着小陆远志一起跟她去做了这事。
她这无耻的女人,先是找了一个他们镇上无名的书画匠来,问了他,帮人仿写一点东西需要多少钱。
接着,却是当那书画匠思索一番跟徐永芬敲定价格之后,徐永芬这女人竟是转手就拿出一幅做工时分精致的卷轴来,说是要跟他抵债。
这书画匠自是被徐永芬的这一番举动给气得不行,就在他准备说这单生意不做了之后,却是没有料到,那幅卷轴,恰巧就在他的面前展开。
无疑,这书画匠自然是被这话中似是有冰雪之姿的倾城女子给震了一瞬。
紧接着,在他仔细将这幅画像瞅了两三眼之后,这才状若疑惑的问道:“咦,这该不是咱们镇上那远近闻名的陆大夫先夫人的画像吧?这么瞅着,当真是美!”
徐永芬在见这人把画像里的那女人一眼给人出来之后,心里不禁隐隐有些后悔,暗道自己,就不应该拿出来卖,该把它直接给撕毁,扔了算了。
但偏偏,她的心里又着实的很舍不得这一笔钱,饶是这件事再有风险,为了能得到她的建国哥,该忍的,不该忍的,她可都得忍了。
徐永芬想到这里便不禁抬眸直视了那位书画匠一眼,然后,直接出声问道:“你只需要回答我,这单生意,你究竟是做,还是不做?”
那位书画匠听闻徐永芬这话,不禁怔然片刻,然后哂笑着看她半晌,说道:“做!怎么不做?”
“好不容易有生意送上门,我可不想亏死我自己。”
徐永芬见那位书画匠眼睛一转,竟是就应下了这笔生意,不由得暗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一会儿之后,那书画匠把她交付出去的原样给拓印了下来,便说是三天后,让她再上门来取货。
这下,徐永芬有了那位书画匠的保证,心里早前那一块求而不得的大石头,总算是可以见见放下了。
尤其是,在这三天里,她竟然还亲口听见宁兰那贱女人的儿子一口又一口软软糯糯的管她叫妈,单是这样一听,徐永芬的心里便无端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意。
趁此机会,徐永芬自然是要在陆建国的面前去好生刷一刷存在感。
她这边小心翼翼的将人抱过去,然后专程让小家伙在陆建国的面前叫人听。
陆建国听得心里泛软的同时,徐永芬那双算计的眼珠子,滴溜一转,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两人兀自在这里沉默一会儿后,徐永芬对陆建国说道:“建国哥,你看咱们这小家伙已经一天天的大了。”
“每天两家里来回跑动也是挺累的,不如咱们呐,就把这碍事的围墙给拆了。这样的话,可是既方便了将来的小家伙,又很好的避免了咱们这院子附近时不时地总有家里不停管教的小孩儿到处翻墙玩儿。”
徐永芬这话说完之后许久,她都没有听到陆建国的回答。
紧接着,她像是猛然反应过来了一般,猛地,顺着陆建国此刻视线所及之处望去。
她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陆建国所望见的那里正是一年多以前她家那不安分的死小子从另一边翻墙,后来又摔下来的位置。
不知为什么,徐永芬此刻的唇色苍白了一瞬。
这时,她仿佛隐隐觉得自己回到了一年多以前,宁兰生产的那天。
无端端的,徐永芬只觉自己后背冷汗涔涔。
而正当她在心里暗自唾骂自己,是她想太多的时候,却不想,头顶传来一句,“推了吧,那墙反正也看着碍眼。”
莫名的,徐永芬心头一跳,只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变得愈发的心虚了。
她在原地纠结半晌,终是叹口气,眸光复杂的应了声,“好!”
自从徐永芬在应了这样一声后,那堵墙当真是说推就推。
如此一来,但凡自认知道点关于陆家内情的人,可不是把陆建国在背后给骂了个惨。
闲暇时候,村民们在那里嚼舌根说道:“哎呀,这样一来,那徐家的寡妇,可不又成陆家人了?”
“啧啧啧,那可不是?就是可惜陆家先夫人拼死留下的那个遗孤竟然无端端的便多了一个后母。”
这下,又有人在那里轻嘲,“人家这还没开始大办呢,你们着什么急?倒是徐寡妇早先的那几个孩子怕是享了福气,从此就跟着陆大夫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去!”
“大办?那他们也得好意思要这个脸!这年头,虽然早就不兴立那贞节牌坊了!但就这徐寡妇的作为,迟早要遭到后人的唾弃!”
几乎是从徐陆两家的土围墙彻底被人推翻开始,徐永芬和陆建国这两人“搞”在一起,在他们的村里面,便再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而徐永芬等到她自己早先和那书画匠所约定时间一到,在过去取东西的时候,竟是也被人调侃。
书画匠在那里冲她咂嘴,“虽然我早猜到了你这样做的目的,但我还是要说一声,难怪呀,你要将这些有价值的东西弄来给我。”
“嘿!不过徐寡妇,也多亏你对那陆建国有这种心思,不然,我还真不好赚你这几个钱!”
徐永芬站在一旁听书画匠把这些话说完,她便不由得胸中格外气恼的在那里抿紧了唇瓣,攥紧了手。
这个时候,没人知道,她有多么的想开口告诉这些无知的人,她和她的建国哥可是从小就是有婚约的!
哪怕,他们最后真的在一起又怎么样?
要不是在这中途有那碍眼的宁兰横插一脚,他们之间又怎么会来这么多事儿?
说不定,同样是这个年生,她和她建国哥的孩子都已经生了一大窝了!
徐永芬在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禁忿然回眸瞪了那书画匠一眼,紧接着,她便什么话也没再说,直接就回到了她和陆建国的院子。
那堵土围墙被人这样一推之后,原本窄小的院子,此刻看来则更是宽敞了不少。
烦闷了快要一天的徐永芬,总算在这个时候轻勾了勾唇。
而这会儿,她便沉着眸拿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悄悄地进了一间屋子的门。
等到徐永芬从这间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幸运的,也并没有跟任何人撞上。
但她不知道的是,等她这次一走,早前那位书画匠便一脸讨好的将她送给他的那幅卷轴拿去了当铺换钱。
而等他从当铺里出来之后,也在那里时不时地哼哼,“这些墨宝哪怕再值钱又怎样?终究是抵不过这些纸币能让我填饱肚子。”
书画匠说完,便匆匆走了。
因此,他倒也并没留意到他这前脚一走,后脚陆建国就到这家当铺里来了。
原因无他,只是当铺老板家的女儿今天生了病,百般无法之下,便只能冒险的将这位疑似已经疯癫了的陆大夫请过来。
没多久,陆建国给当铺老板的女儿看完诊,正当他准备提笔给他家女儿开方子的时候,却是留意到,被那当铺老板匆忙之下,放到柜台上的一样东西。
陆建国看着那副卷轴,隐隐约约之间,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他不由得伸手指着那东西问道:“老板,你这是什么?”
当铺老板既然已经从那书画匠的手里将这玩意儿买下,自然明白它这卷轴里所裹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是,在他们这些流言当中,早就已经把陆建国塑造成了一位实打实的负心汉,这玩意儿,当铺老板只需转眸一想,便觉得再给人家瞅见,那可是大大的不合适。
于是,他也没可以多提,当即便打了个马虎眼过去了。
此刻的陆建国听他这样说,倒也没再继续深究。
他在给他女儿看完诊回去之后,临到夜晚休息之前,几乎是按照惯例的要将他随时随刻写着手札的医书翻一遍,避免他在第二日,因自己身体旧疾的原因,有什么遗忘。
但这时,他却将自己手中这本医书一翻,便隐隐的觉得有什么不同。
而当他彻底翻完之后,整个人的脸色便已经相当难看了。
怎么可能?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一定不可能在他孩子的亲生母亲怀孕的时候,就做出背叛她的事!
更何况,这上面竟然说他其实一直喜欢的应该是徐永芬母子,而不应该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还说他从一开始最应该娶的女人就是徐永芬,在此之前,他一直对她有所亏欠!
陆建国在一目十行的看完这些之后,几乎整个人便气得咬牙。
当即,他翻身,想要去找人理论!
可是,很快,他又面色颓然的抱头坐下,并不知道该去问谁。
因为,明明是他,已经快要把自己都给忘了,甚至就连他曾经爱过的女人的模样,也早已忘了!
在这个时候,他俨然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又该记住谁。
一时之间,陆建国的脑子里不由一片混乱。
他只觉得糊涂!糊涂!太糊涂!他这一辈子怕是活得有点痛苦……
然而,尽管是这样痛苦的陆建国,等到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便又已经什么都忘了。
然后,在这短暂的迷茫时间内,他唯一所能做的便是下意识的去触手摸一直以来放在他枕边的医书。
而这一次,不曾想,竟是除了医术以外,还在这床的暗格缝隙间,摸到了一条模样十分精致的蝴蝶项链。
而他一见它,原本就迷茫一片的脑袋,乍然之间,竟然就变得疼了!
陆建国眯眼咬牙,兀自强撑着起身。
紧接着,他将那条蝴蝶项链珍而重之的拿在手里把玩,然后又叹一口气,将那枕边医书,仔细翻看。
而他这一看,却是皱眉,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劲。
他现在的妻子是徐永芬?
她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
陆建国在看到这两句话的时候,原本已经稍稍有些平复下来的神经,此刻又再度绷紧。
在他沉默一瞬之后,便不禁闭眸决定道,既然想不起来,那还干脆不如再也不要去想,就这样吧,当下的日子该怎样过便怎样过。
而他心里默默做好这种决定之后,在走出他的房间,察觉到这应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住的院子的时候,心里的想法便不由隐隐偏向了早前他所从那手札上看到的。
果然,他现在的妻子是徐永芬……她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
在陆建国走到院子里来的同时,这会儿徐永芬也上赶着跟他打了照面。
她先是抬眸试探地看了一眼陆建国此刻的神情,然后再唤了声:“建国哥?”
果然,她见他和颜悦色,心下不禁暗松口气,觉得自己这一番操作,应该是赌对了。
于是,接下来,徐永芬便跟涨了胆子一般,朝陆建国笑着,还刻意把住在她家里的那小家伙给带了过来。
她故意潜移默化的教这小屁孩,一边叫她妈妈,一边叫陆建国爸爸。
原本陆建国对他手札上所看到的那些有至少四成的怀疑,但现在当他转身一听这小家伙居然如此自然且顺从的开口叫他爸爸,叫那个女人妈妈,所以,他手札上的那些东西,应该都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他就算这样想,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仍然会痛。
怎样想,都从中探究不出来的陆建国,索性一把将那在地上缓缓爬行的小孩儿给直接抱了起来。
这会儿,小家伙正一面在他的怀里继续蠕动,一面留着口水,竟是扯着陆建国兜里的一样东西玩儿。
这时陆建国察觉到他的动作,不禁低眸。
接着,在趁着徐永芬往他这边看过来之前,他竟是不动声色的将自己兜里的那条银色的蝴蝶项链,往里面又塞了些许。
顺带,他在那里出言警告道:“那是父母将来留给你的东西,你,现在不许碰!”
这时,徐永芬将陆建国这番话不禁听得有些莫名。
不过,紧接着,却是当她凝眸看到那小家伙正在和陆建国肆意玩闹的时候,并没有将这句话怎么放在心里。
反而,她在那里得寸进尺的说道:“建国哥,你看现在小家伙这样叫着我们,还当真是跟一家人一般。”
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忘掉宁兰那个贱女人,然后……娶我?
徐永芬动了动嘴唇,终究是没有勇气把后面那句话也连贯着一起说出来。
然而,当她这句话出口之后,却是引得陆建国诧异看她一眼,“难道我们以前……不是一家人么?”
听到陆建国这话的徐永芬当即便不由楞了一下,紧接着,却是眸带欣喜,表情怪异的,在那里夸张道:“怎么会?建国哥,你见过有不是一家人,又住一个院子,咱们小家伙,还一口一个爹娘的叫着么?”
不知为何,陆建国听到徐永芬这话,张嘴,下意识的便想反驳。
但他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却是只能垂眸点头道:“你,说得没错。”
从这之后的好一会儿,他们两人便僵持着气氛没人在肯继续说话了,却是殊不知,徐永芬的大儿子,早就在一旁静静地将这一切窥视起来。
于是,陆建国和徐永芬一家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不尴不尬的过了起来。
除了偶尔,徐永芬觉得自欺欺人的用下作手段哄骗着陆建国,会有些良心不安。
但她随即又转念一想,不禁觉得自己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错。
毕竟,宁兰那个女人早就已经死了,就算曾经她的建国哥再爱她又怎么样?以后,能陪着他在一起的人,还不是她徐永芬!
再一转眼,便是许多年的时间过去。
这么长久的时间以来,陆建国仿佛真的就彻底忘掉了宁兰,转而默认了徐永芬就是他的家人一般。
但徐永芬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时至今天,当年那一幅本就不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卷轴,竟然还会在这里再度亲眼见到。
不经意之间,徐永芬便有些恍然的想起了往日种种。
本来,她也曾以为这样之后,她和陆建国两个人可以平平淡淡的过下去。
但谁叫老天不开眼,他还是在她前面走了!
徐永芬一想到这里,便不禁心中愤愤。
同时,她也将自己愤怒无比的目光,瞪向了余振。
余振被徐永芬这样的目光一看,虽是不会怕她,但终究是觉得单从陆建国真正的手札里面所讲的这些东西,无疑,也从侧面印证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徐永芬这女人太过无耻。
而眼下,徐永芬被余振那样嫌弃的目光看着看着,心中却是不禁陡然之间,泛起来一个疑问,她在那里怒声道:“我做的这些事情,是不是他陆建国早就知道了?”
余振闻言,不禁冷笑一声,朝她投去一撇,反问道:“你说呢?”
徐永芬显然被他这样的一声反问,给弄得神色怔然,看似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这时的秦骁和九寒也从早些年那些一幕幕的往事当中回过神来,再看着眼下这形容枯槁的徐永芬,眼神不由变得越发的复杂起来。
秦骁在这里没资格多说什么,九寒却是在得知当年那些事情之后,蓦地,一声冷笑。
她对她说道:“徐老太太,你这辈子活得真是太让我开了眼界!着实不能让人更加崇拜!原来无耻,都还有像你这样高的境界!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打着以爱为名的主意,偏偏你所做出来的却全都是伤害他人,或者骗取他人的事!”
“你胡说!”徐永芬一听九寒这话,再睁眸一看这小赔钱货跟当年宁兰那个贱人几乎如出一辙的脸,便不由得心中愤恨。
然而,这种愤恨,却是任她咬紧了牙关,在众目睽睽之下,也终究做不得任何事。
九寒见她这么一副似是想要和她据理力争的样子,唇边的那一股冷笑便不由更甚。
至于更多的情绪,她倒似乎是觉得有些讽刺。
“徐老太太,你难道当真以为你所偷来的幸福便真的是幸福么?那么,如此,我便问你,当年,你家大儿亲手弑父的时候,你在那里?后来,我奶奶生产的时候,你那大儿和你又在哪里?”
“敢问,徐老太太,你敢承认我这些话是胡说?你敢承认你所作为,你所包庇的这些事情真的就没有伤害他人?真的就对得起你的良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