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振听到金不换这说法,不由得早已皱紧了眉头。
他张唇劝解:“醒醒吧,不换!那样没用!”
谁料,他这刚一开口,金不换就对他冷嗤了一声,说道:“师兄凭什么你说没用就没用?”
“等着吧,我会让你相信我的。哼,毕竟,比起你的医术,我身上的巫术才更应该举世无双。”
金不换把话一说到这里,便开口让自己徒弟送客。
对此,少年“陈穆风”不禁十分听话的遵从了他家师傅的命令,对着他们一行三人,立马就做出了送客的手势。
九寒眼神一凝,余振把唇一抿,秦王世子沉吟一声,却是不得不对此无功而返。
在他们回去之后,九寒和秦王世子二人自然是开口劝慰了余振一番。
不过,他们看他那副低垂着眼眸是不是叹气的模样,很快便能明白,这件事绝对没有他们料想中的那样好解决。
尤其是九寒,她身处在这迷局当中,不论怎样,想的总比他们更多。
九寒回到她在雁门关的行宫之后,丁香很快就凑上来对她贴心伺候。
丁香先是小心翼翼的给她斟了一碗解暑的绿豆汤,然后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开口对她说道:“公主,咱们这几日真要出这玹心阁去到那些被流民拥堵的地方,给他们派人诊治吗?”
“奴可是一早就听说,咱们子伯国身处边疆的蛮子们,都不讲理得很。公主,您可一定要提防他们恩将仇报。”
九寒听到丁香这番担忧的话,心里觉得宽慰温暖的同时,却又隐隐觉得好笑。
她对她弯唇,说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大部分的世人还是皆知感恩的,只不过,他们可能容易会被一时的利益给蒙蔽罢了。”
九寒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便不由得想起关于金不换那人的巫术。
她在想,照着那些流民对他的推崇,难不成他身上的巫术,会比她体内的灵力用来给人治病更有效果?
九寒想到这里,不禁蹙了蹙眉。
一番思量下,她决定明天再去找那巫师好好观察一番。
再者,自古以来,巫术便分为两派。
其中一者为白巫术,为治病救人所用。另一者为黑巫术,则是为迷惑人心所用。
九寒想去再仔细探查的,其实就是想要知道那金不换给患了瘟疫的流民们所用的治疗手段,到底是哪一种。
当然,在这之前,九寒也没有闲着。
夜里,她趁着街道附近没人的时候,悄悄带着丁香和她一起,去取了距离雁门关附近最近的水源。
毕竟,大多时候瘟疫的爆发,都是和人们每天所必需的水源离不开的。
如今,她的灵力已经渐渐触摸到探灵这一地步,只需她稍稍一凝神,便是能有一丝稍稍凝成实质的灵力来探查这里面的水源究竟如何。
半晌过去,九寒眉目一皱。
她竟是没有发现这水源里面有任何问题。
不过,行事谨慎的九寒,却是习惯了再多看上一看。
她想了想,对丁香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想个办法,再去其它地方多看看。”
“可是……”丁香听了九寒的说辞,她心里犹豫了一下,正想手里提着个裙摆,再稍稍跟过去,却不曾想,九寒一个眼神过来,就把她生生地按在了原地,半点儿也不敢再动了。
九寒在这里及时阻止了丁香,可不是真的防着她不愿意她跟来,而是她要去几个百姓家里的府宅后院。
她要在这里悄悄施展她的灵力,来多试探试探这里的水源。
再者,她心里隐隐有一个并不太确定的发现,那便是她体内的灵力,好像自从到了这里之后,就逐渐变得更充沛了。
而且,她每天早上起来悟道打坐的时候,跟以往比起来,明显也容易了许多。
九寒眯眼,现在的她,并未弄懂这是因何缘故。
但她身为医者,脑子里仍然想的是要为这里身患瘟疫的百姓多做一些。
九寒在缓步走到一个寂静的巷口之后,在转角黑暗的掩映下,很快便开始运起自己体内的灵力,并将之一点一点的灌入到这些府宅后院里最有可能藏有水源的地方去查看。
九寒这一查探,可就发现了不得了。
原来,这次瘟疫的源头不再别处,而就在他们雁门关百姓们平日里所饮用水源的各家井里。
九寒将这次瘟疫的源头查探到这里,并没急着回去。
她先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便开始试着释放自己的感知,企图以此来查探几个被那姓金的巫师作法治疗之后,某些流民们的情况。
此刻,一处破旧的府宅里,正哀怨连天。
这处宅子里,一共住了八口人。
而他们家里,老人居多,一下就占了其中四位。
“娘诶,要我说你生病了就该在这里好好躺着!还在这里胡乱动什么动?你病情要是再加重一点,咱们家里可是已经没钱让你去看诊!”
这番话,无疑是他们家里的儿子说的。
但这老妇人的丈夫听了,却是一脸不满,甚至还有点不耐。
他气喘吁吁地在那里吐口道:“钱?什么钱?”
“哼,儿,我可给你讲,外面那些但凡行医治病的,可全都是些骗子!他们不仅治不好病不说,还一口一个为了你好,而把你的血吸干!”
“你想想咱们家里可不就靠那一点钱生存,若是咱们这一辈子活到最后,连那点棺材本都没了,这日子咱们还怎么过?不就是变相的让咱们早些送命么?他们那群行医的江湖骗子,依我看,就是干的牛头马面的勾魂买卖!”
老人家的话,作为一个孝子,不得不听。
但是,他自知父亲的话里并没多少道理,转念之间,不由便面露难色,张唇想劝。
这时候啊,还是自家夫人给他出了个主意,说道:“夫君,你呀,就是该多听闻听闻咱爹的话。咱们雁门关这里虽然眼看着最近这几日是已经封城了,但实则外面那些高人只要想进来,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
“我呀,今日虽然有点自作主张,但还是为了咱娘好,便没和你打商量的,直接把咱娘带过去让那远道而来的金巫师看诊了。”
“巫师?什么巫师?”作为这个家里顶梁柱一样的男人,被自己媳妇儿悄然瞒了事情,心里多少有点不爽。
因此,他在开口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并没什么妥协的表情。
不过,自家夫人听他这么一提,反倒是觉得他是认可了的意思。
她不由轻勾着唇,眉眼愉悦的跟他显摆,“当然是那传说中得到过神谕的大巫师!”
“他这可是偶然之间路过我们子伯国,暂时在这里歇脚,才在发现这次瘟疫之后,直接给我们伸出援手。”
“他这人哪,可有本事!只要稍稍一施那神奇的巫术便能包治百病。”
“难道你忘了,早前你离家的时候,咱娘不是一直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但是,你看看现在,娘亲可是在经过那大巫师圣洁的光芒洗礼之后,整个人的面相,都已经变得十分红润。”
“所以呀,夫君,人家金巫师手里的那一番巫术才是立竿见影,而那些没用的草药,煎服出来苦得能要人命不说,甚至在吃了之后还又浪费银子,又不能包治百病。”
这位丈夫被他妻子这样一说,自然也是心动了。
虽然仍旧对此心有怀疑,但这并不妨碍,他小心翼翼的走到自家母亲身边去好生察看。
他的夫人守在一边儿,悄声问他:“娘亲的面色这会儿看起来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和我说的一般?”
男子本要在这时点头,却不料,他在这一瞬,好似隐隐瞥过自家母亲的脸上,好似露出来了一抹惨白的光,不由赶紧皱眉。
在怔愣一会儿之后,男子伸手在她母亲的面上不免轻轻一碰,恍然间,竟是大惊失色。
他怒目对自己妻子说道:“你好好给我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寒运起灵力只将屋内的情境看到这里,便不由有些筋疲力尽了。
夜风里,她长舒口气,收回自己体内的灵力。
然后,不自觉地往后晃荡两步,这才堪堪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突然,她的背后,微微一暖。
有人不顾她下意识的反抗,直接牵住她,并扣住了她的手腕儿。
九寒心里一惊,正欲苍白着嘴唇,再度对人家进行反抗,却不料,她一抬眸,竟然就撞进了,那人深邃如星辰般的瑰丽眼眸里。
她看到他皱眉,沉声向她发问:“师妹,怎么回事儿?你的体内,居然也有内力?”
糟了!
九寒暗叹一声,她竟然下意识的忘了掩藏。
不过,既然她身怀内力这件事已经被人发现,那她也没再对这人有什么好瞒着的了。
“身怀内力,身不由己而已。师兄大可不必为此大惊小怪。”
秦王世子眼见九寒对此不欲解释,心里隐隐对她感到冒犯的同时,却又不免有些失落与伤心。
但此时的他,并不知自己这种心情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只知晓,在他眼里的她,他总是会忍不住想要下意识的去怜惜。
九寒无意间看到秦王世子这副样子,愣是微咬着嘴唇,在心里反复的提醒了自己不下百遍,这才隐隐在脑海里排除了他就是秦骁这样的谬论。
秦王世子见她这不愿提及的样子,倒也没再对此继续追究,而是换了个话题,主动和她聊起来,“师妹,现在已是夜半,你怎会还在这里?”
九寒闻言,不禁抬眸看他一眼,抿唇说道:“睡不着,这才特意出来走走。”
“是吗?睡不着?”秦王世子对九寒这说辞,也不知信是没信。
总之,他微点着头,却是对九寒劝慰道:“师妹还是尽早回去歇息吧。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总会有人担心的。”
“再者,明天师傅还要在医馆里看诊,届时,师妹你可以专程过来帮一帮忙。”
秦王世子将这话一说完,便又主动向九寒提及了打算现在就送她回去。
九寒对此倒也没有拒绝,只是她一边在路上走,一边又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九寒这番回去她躺在床上没多久,便已是睡着了。
隔天,天一亮,九寒照例起床开始打坐。
却是不曾想,她这般一运起自己体内的灵力来,竟隐隐能感受到她的丹田好似被她周身遍布的充盈灵气拓展宽。
而她身体里的这些灵气,在经过她最近这些时日的锤炼之后,终于能凝练成了明显的实质。
她这样一想着,便不由将自己体内吸纳得来的灵气,幻化于指尖。
倏地,一抹十分漂亮的晶红色越于她的指尖。
而九寒也能从这股气机之中,敏然感受到它较为之前的纯粹。
她,竟是在这里将《丹心铁卷》里面关于灵力的功法修炼了个圆满!
探灵!
她现在已经成功的进入了探灵阶段!
而在这之后,九寒的胸口再一次泛起了似曾熟悉的那股刺疼。
她眉一蹙,额间不免渗下一滴冷汗。
倏地,她猛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竟是将自己的衣袍用力一撕!
她果然在自己熟悉的位置,看到了她那泛着赤金色的胎记!
没错,是它,就是它在闪!
九寒心里在感到惊奇的同时,却是不免暗自涌起一股深深地纠结。
她脑海里几乎是一瞬想起,就在他们当时陷入这荒漠的时候,她身上的这赤金印记,也曾这般对此有感应过。
而在她最早的时候,来到安镇,去辨别那金文墓碑时,她身上的印记,也曾对此有过感应。
难道这几者之间,他们真有什么莫名的联系。
九寒抿唇想了想,这次却是真有点想不透。
不过,她倒也没再继续为难自己,而是在丁香进来伺候她洗漱之前,小心翼翼的把她的衣服拢好。
紧接着,她半躺在床上,轻阖着眼,假寐。
倒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一直隐藏在她脑海里的《丹心铁卷》修炼功法,此刻竟一下闪烁,飘出了个下篇。
九寒心里纳闷儿,不由接着往下看。
但她这一看,上面确实只有四个大字,仅仅写着“医道悟能”。
蓦地,九寒好像对她此行的意义有点懂了。
医道悟能是么?
她好像已经隐隐明白她到底该要怎样才能从这个幻境里出去。
九寒在她住的地方,用完早膳之后,便赶紧的去往余振所在的医馆,和他们那两人汇合。
而在她去的途中,心里却是在隐隐牵挂着一件事,这件事,不是别的,正是关于她昨晚用灵力,所勘察到的那一对发现了巫术“玄妙”的夫妻。
子伯国的雁门关,在有了金巫师那样的神人之后,这周围所有的医馆,几乎从早到晚都是空无一人。
哪怕是他们早先推崇的余振的医馆,专程来这里看病的,一天下来,也仅仅不过只有零星几人。
终于,一上午过去,秦王世子忍不住了。
他皱眉出声问:“师傅,那巫师的巫术真有这么好么?在此之前,我可从未听说能有人别的什么都不干,只需要稍稍祈祷一下神明,沐浴一下所谓的法术,就可以彻底的药到病除。”
有了秦王世子这一问,余振终不再是只低着个头保持沉默。
他抬眸先是认真的看了看他俩,然后出声说道:“视情况而定。”
“毕竟每个人都是这世上最独特的个体。”
“若真要照师傅这么说,也就是这世上真有巫术可以完全医治好病人的事。”九寒想了想,出声反问。
余振兀自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的确是有。”
“而且,在这世上有一族人乃是最为精通此道。那些人皆被世人称为南蛮族人。”
“那这姓金的巫师……不,我是说我们的师叔,难道他也是南蛮族人?”九寒好奇追问,关于南蛮一族,她在后世不是没有听说过,但那里不都盛产养蛊一术,又何曾来这巫医治人这一说?
九寒想到这里,不禁又很快联想到她在去京城的那一趟,所诊断出来的许老爷子的病情。
难道这里应该是她想要寻求所有答案的必经之地?
因此,才会有她此番经历的一劫?
九寒低垂着眼婕,敛了敛眸,不禁悄然按捺住自己内里的小心思,耐心听余振给她说。
“嗯,没错,我的师弟,他是南蛮族人。”
余振的这番话,无疑是给九寒的那番猜想做了肯定。
九寒皱眉,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料,余振没有给她打断的意思,反而接着出声说道:“南蛮族人有黑巫白巫两派。黑巫炼蛊,白巫救人。”
“我的师弟从小开始便是白巫,后来他跟着我师傅,修行的也是白巫术。”
“不过,倒是我和他好几年不见,竟是不曾想,他如今的巫术,竟可以大乘成这样了。”
“毕竟,按照我往日对白巫术的了解,仅仅是用他体内所修行来的那些巫力,能用半天时间,治好一个人,就算很不错了。而如今,几乎全城的流民们,在听说了他身怀那样高超的巫术之后,便跑到了他那里,唉,我有点担心……”
余振后面的话就算不说,九寒结合着她昨天晚上对那家人的窥探,也能足够了解,他这番未尽的语意到底是什么。
九寒抿唇,想了想说道:“那师傅的意思就应该是我们那师叔应该没太可能短时间内一下子就做法全部治愈雁门关身陷瘟疫当中的那么多人了。”
“不过,如果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那些百姓们又对此十分的深信不疑?”
九寒的这句话,倒算是问到了坎儿上。
秦王世子站在她身后皱眉想了想,便出声对她解释:“可能他们是又想了别的什么办法,来对此掩饰。”
“很有可能。”在秦王世子话音一落之后,余振紧接着补充。
同时,九寒不由冷肃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对他们说道:“若是这样长此以往,那岂不是咱们所待的雁门关很容易出事?”
“你说得对!”余振听完九寒这话,当即便闪亮着眼眸,一拍大腿,猛叹一声,“关于这一茬儿,昨天的时候,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
“可是现在咱们就算想要劝他收手,按他如今那态度怕是也不可能。”
“那我们究竟该如何做?”秦王世子敛眸,沉思着出声。
九寒却是在此接话道:“目前我们能做的只有等。”
“等他们执迷此道的人,先行醒悟。不然,单凭我们医治,怕是永远也不会治好那些只愿意沉浸在他们梦中的人。”
秦王世子和余振皆对九寒这番话持认同的态度。
不过,他们三人话虽是这样说,但他们该为那些深受瘟疫其害的百姓该做的,却是一点没少。
比如,九寒早就在暗地里派人多方打探雁门关的百姓们平日里所饮用的那些水源,再让府衙配合,去到了他们的宅邸里实地调查。
再则,即是秦王世子和余振这边,他们两人正努力的在医馆里翻阅典籍,企图能够查阅到与之相似的一些文献。
可惜,令他们失望的是,具象的文字,是他们最近这些年才渐化衍生。
而早些年,又哪里来太多的东西可以供他们记载。
余振这边,愁得不行,但金巫师那边的日子,最近却可以算得上是春风得意。
且不说,他的声望如今在这些民众里已经日发高涨。
连带着,他手里累积的财富也是一点一点不断地攀升。
晚上歇息的时候,他的小徒弟专门给他在碗里倒了一壶用竹叶酿来的酒。
他一口将之饮下,不由咧嘴开口直夸回味无穷。
他的小徒弟听是听他这样说,但看着他们如今所过的这些日子,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安的。
于是,他低垂着眸,干脆趁着他师傅正欢畅饮酒间,对他发问:“师傅,咱们两人还要在这子伯国的雁门关待多久?”
“穆风有些想念咱们南蛮的风景了。”
穆风动了动鼻子,此刻俨然一副想家的委屈表情。
金不换手里提着壶,正欲将其饮之的动作,不禁微微一滞。
他低下眸冷眼瞥他,说道:“你着急什么?”
“你师傅我这一次特意从南蛮不远千里的带你出来,不就是为了教你多见见世面的吗?”
“怎么?你小子现在就甘愿回去?哼,那倒也就难怪你甘愿被你族中的那些子弟欺负。”
穆风一听金不换这样一说,当即就吓白了一张小脸。
他不由得赶紧“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紧抱住他师傅的腿,慌声说道:“师傅,师傅!”
“穆风错了!您可千万别与穆风计较!”
“我只是……我只是太过于没有见识,才会这般想家。”
“再者,穆风也是担心您的身体。要是咱们再在这子伯国的雁门关一直带下去,您怕是……”
穆风的话尚未说完,就被金不换沉着一张脸,生生打断。
他眯着眸子,向他警告道:“我的身体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这徒弟来管。”
“现在正是我们干要紧事的时候,你若再像今天这样扭扭捏捏,可千万莫怪你师傅我对你有多不手下留情。”
“可是……”穆风张了张嘴,紧抱着金不换的大腿,明显还想再劝。
可惜,金不换执念已深,根本就不是他徒弟随随便便一两句话,就能够劝慰得了的。
在金不换迈步离开之后,穆风跪在原地,某种是说不出的失意失落。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起身跟上自己的师傅。
只是,在这之后,他心里但凡想点什么,却是已经不再敢跟自己师傅贸然开口。
这晚夜半,穆风趁着他师傅已经入睡,不禁独自上了阁楼。
这里,他知道有个屋子,一直放着他师傅做法的法宝。
不过,虽然说是法宝,但同为南蛮族人的他,也十分清楚地知道,那个玩意儿,若是用得好,则可以治人百病。
若是用不好,则会反过来,在幻术中,吸干人们的精血。
此时的穆风十分清楚,按照自家师傅的水准想要把这么多人雁门关身陷瘟疫中的百姓是不可能的。
那么,如若不可能,他这几天大张旗鼓的施法又是在做什么呢?
其实,穆风一直紧跟在金不换的身边,他早就知道他师傅这人已经在暗地里,从人人恭维的白巫,变成了深陷罪恶的黑巫。
当然,这一切,并不仅仅只是为了那些让世人贪恋的财富,最主要的其实只是,他为了自己私心的满足,和心中的执念。
穆风蹑手蹑脚的顺利推开门,走进了那间屋子。
一走进门来,他便在第一瞬间注意到那个沾满了人间罪恶的血红小球。
这整间屋子,只要一打开门,便是让白巫闻到的几乎可以让其作呕的血腥气。
当然,目前而言,身为小白巫的穆风也不例外。
他一进这屋子,也十分的想吐。
但他却是为了不被自己师傅发现,不禁苍白着脸色,紧咬着自己的唇瓣,生生忍住。
然后,他试探性的闭了闭眼,正想要伸手去碰那个小球。
却不料,他身后的屋门,竟在这时蓦地传来“吱呀”一声,然后他耳边几乎是震耳欲聋的只闻那几个字,“好啊!你这个背师判道的孽徒!”
“师傅……”穆风动了动嘴唇,到了最后,他只能颤抖着声音发出这似是乞求的两个字。
*
距离余振的师弟,也就是那姓金的巫师在雁门关这里开坛做法已经有了整整三日。
偏偏就在这第四天的时候,让大家伙儿感到奇怪的是,往日里一早就起来在这边为他师傅守门的乖巧少年,却是不见了踪影。
起先的时候,大家都对此不以为意。
直到在来到这里的人,他们今天觉得自己身上的病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竟是愈发的痛苦了。
他们在一片温煦的白色光芒笼罩下,张了张嘴,想要问一问这巫师,今天这作法,是不是有点奇怪?究竟是哪里错了?怎么就会让他们感受到痛苦?
然而,在那一片看似温柔慈祥的白色光芒之中,巫师却是朝他们轻笑着勾了勾嘴唇,说道:“上天的神,乃是我们人世间的主使。”
“他让我们生,我们便生!他让我们死,我们便……”
“金不换,你快住手!”
看到眼前这一幕,九寒不得不庆幸自己赶来得及时。
不然,她无法想象,在这一刻金不换那看起来十分厉害的法术一旦施展下去,雁门关这里这么多无辜的百姓,他们将会面临的到底是什么。
“呵,小女娃,你以为你是谁?”
在这一刻,金不换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变了。
他早先话语里暗藏的温柔与舒适,早已消失不见。
而此刻,他那藏在白色面纱下的笑容,却是彷如一个正在吸尽人血的恶魔,十分的丧尽天良!
紧跟九寒而来的余振和秦王世子二人,二话不说的见着这一幕,就赶紧对其出手阻止。
秦王世子一马当先,直接三两下就飞窜过去,赶忙与金不换动起了手来。
而这时的余振,站在他身前,先是无比失望的对他看了一眼,然后再赶紧弯下腰来,努力救人。
九寒这个时候自然也是以救人为先。
他们赶紧想办法让这些身患瘟疫的人,从金不换给他们编织好的美梦里醒了过来。
然而,不料,就在这时,秦王世子竟然被金不换的一巴掌用力一拍,一招直击他的心口!
九寒蹲下身子,刚巧抬眸,谁曾料,竟是就看到了眼前这样的一幕。
她不禁双眸微凉,粉唇一张,攥紧着拳头,喊了声“秦骁!小心!”
听到九寒声音的秦王世子动作一顿,这时他总算险险的避开了金不换对他的那致命一击。
而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为什么,他的小师妹喊的是秦骁?而不是秦武?
为什么他总烦躁的觉得,小师妹的眼睛再看向他的时候,却又好像是在透过他看的别人?
不得不说,正是九寒刚才那格外担忧的一喊,令金不换正面对秦王世子袭击不成,却是立马又用他的幻术,稍稍控制了他的心神。
然而,秦王世子好歹不是普通人,他脑子里的思绪只隐隐闪过这么一瞬,后面的金不换还想要再借机动作,却是已经不行。
不过,说到底,金不换和秦王世子比起来,他并不是普通人。
秦王世子是武学奇才,但他年纪尚轻,此时根本就不是他金不换的对手。
更何况,要论起内力,他金不换也有。
但若说身上的巫术,怕是秦王世子在他面前压根儿就如同蝼蚁一般根本不够看。
正巧,就在这个时候,金不换像是也终于玩儿够了一般,他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邪吝的笑。
正在秦王世子为他那一笑而分神的时候,金不换的手里却是已经暗自捏好了一个诀,然后猛地一下就要对秦王世子施展。
然而,谁也不曾料,就在这时,九寒竟然从那堆成天只知道呜呼哀哉的病痛人群里一下蹿了出来。
她内息一调,身体蓦然一轻。
她直接一下飞跃到半空,将险些被金不换伤重的秦王世子接下。
她顺带在他耳边,附着说了一句,“你先下午歇着,对付他,且让我来!”
秦王世子在被九寒换下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无疑是有些矛盾的。
他一边觉得心里隐隐有些温暖,一边却又免不了唾弃着自己窝囊。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他被她救下的第二次。
秦王世子想到这里,竟是难得一见的莫名红了红脸。
然后,等他再度反应过来,却是很快就担忧的抬眸,始终关注着上面两人互相交手的动静。
九寒一来,金不换就免不了对她嗤笑道:“哼,不知死活的小姑娘,还真是不自量力。”
“自以为你能是我的对手,那么,待会儿,我定然让你好好见识一番!毕竟,我南蛮一族的黑巫术,可是连你师傅余振都不曾奈何。”
九寒原本就对他十分警惕的心,在听到他这样一说之后,便不由愈发戒备起来。
她指尖灵力一渗,漂亮的晶红色,一下便积极涌出。
金不换见此,不由眸子一眯,倏地笑了声,说道:“我竟不知什么时候子伯国的堂堂公主,也开始修习起了我们南蛮一族的黑巫术。”
“看来,今天我们两个人倒是可以好好较量一番,到底谁强谁弱。”
九寒在跟他动手的时候,可不喜欢跟人废话。
但是她听他这么一说,却是不由得说了一句,“大巫师,你还真是少见多怪。”
“我这身上的到底是不是你族的黑巫术,很快,我想你的心里就会有谱。”
九寒说着,赶忙便和他交起手来。
而一时之间,他们两人的过招,仿若天地变色。
九寒运起体内内息漂浮在半空中,隐隐看到他们底下人目光里所含的惊叹,不由眸子一眯,率先在他们两人交手的范围内,划起了一道透明的结界。
而金不换一眼瞅见她这么一招,却是不由得唇边冷哼,对她讥嘲:“你这番和我交手,遮遮掩掩又是为何?他们终究不过一群自私的愚民,除了自己的生死,便是不再会过问世间任何俗事的。”
九寒听了金不换这句话不禁倏地勾唇,笑了,“依我看,你说别人是自私的愚民。倒不如你好好的品味一下你自己的自私。”
九寒说着,出手就是对金不换防不胜防的一个攻击。
金不换险些躲避不及,再次看向她的眸光里,已经泛了恼怒。
然而,九寒却是对他无感。
现在,她正趁着势头正好,赶紧对金不换这人乘胜追击。
也就在这时,金不换有一个空挡,没有对九寒防备住,他竟然一下中了招,烧了自己衣袂翩翩的外袍。
金不换当即恼怒,他眸子一眯,立马还击。
九寒这时候自然是以灵力强硬守住,当仁不让。
而就凭这么几番交手下来,金不换不禁开口说道:“好啊,原来你……竟是个世外之人!”
九寒在金不换说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心神便是一震。
她刚要对他在出手,不曾想,金不换竟一个招数下来,也险些让她中招。
金不换朝她咧唇一笑,很快,他眸子一眯,拼劲全力,突破了九寒布置的这道结界,然后,猛地一下,直接从雁门关蹿离。
伴随着轻微一声,结界破碎。
九寒再度飘落下地时,已是面色苍白。
秦王世子见状,赶紧张开自己的怀抱,将她伸手接了过来。
他不免张口关心的对她问:“怎么样?九玹,你还好吗?”
有过那么一刻,九寒迷乱着心神,躺在秦王世子的怀里,她以为他会喊她的该是……九寒。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在她面前的人,毕竟不是秦骁。
在这一刻,九寒在意识到自己对秦骁那渐渐加深的思念之后,不禁猛地起身,一把推开了他,然后竭力用自己平静的语气,对他说了一声,“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秦王世子看她这般苍白的面色,怎么可能信。
不过,他沉了沉眸,心知,在这一刻,他并不想要自己的靠近。
于是,他只能低垂了垂眼婕,守在她身后,说了声,“九玹,要不你先回去?这里有我和师傅在,你可以回去好好歇息。”
九寒听了他的话,却是摇了摇头,抿唇说道:“不用了。”
“这时候,这里还有一群人正等着我救,我能坚持。”
“可是……”秦王世子皱眉动了动自己的嘴唇,他想说的是,你不是并不怎么通医理,又才拜师没几天,你在这里茫然待着,能够怎么救?
然而,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是让他意外。
他不禁暗自觉得,九玹这人在吸引他的同时,却也是看不透她的。
九寒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开始了给周围这些深陷瘟疫中的百姓们有模有样的诊起了脉。
顺带,没多久,雁门关的府衙也特此闻风赶来。
他们这趟竟是有条不紊的专程派人将其接到了余振的医馆。
然后,紧接着,九寒搀扶着已经劳累了一会儿的余振,再度回到医馆,给他们这些人好好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