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就在医馆工作,却没有去找严纪看病,我留在了屋中,躺在了床上。
昏昏沉沉中,我感到一双手轻抚着我的额头,那双手微微发凉,拂过我滚烫额头的时候很舒服。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我看到了阿颜坐在我床边。
我想这是不是他们所谓发烧后产生的幻觉,不过当他俯下身,贴着我耳朵轻语的时候,当他身上淡淡草药的味道拂过我鼻尖的时候,我知道这并不是一场梦。
他说:“你知道你逃不掉的。”
他们都说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离恨宫,可是那时的我却一点都不感到害怕,我其实还能挣扎出一丝力气的,可是我却并不想动,更不想逃,那颗空荡荡的心忽然有什么东西慢慢的盈入,慢慢的被填满,我看着他笑了。
他本是冷着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看到我笑了,他却楞了一下,出神的望了我好久。
很久很久的时间,他都是那样深深的凝望着我,我迷蒙的眼里看不清他眼神里的细微变化,然后他笑了,他的笑似一阵春风,我仿佛看到雪山顶的冰川慢慢的融化,轻盈的流淌起来。
“玩够了,就跟我回去吧。”他的声音也变做了潺潺的溪水,没了之前的生硬。
我生命中的许多第一次都给了他,然而说这句话的第一个人却并不是他,心里总有些莫名的遗憾,不过尚好,并不算迟吧,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看,我不在你身边,你就病了。”他又笑,摸了摸我发烫的额头,伸出手按住了我的太阳穴,拇指抵在眉心轻轻的揉着,“很难受吧。”
比起以往的皮肉之伤,这病痛只是让我昏沉想睡,不算难受。不过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意识的丧失却是比疼痛来的更危险,可是,他在我身边,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少顷,他从怀里掏出了颗药丸,在屋中找了杯子,到了水,化成了药水,递到我面前,我捧着药水,闻到药水里淡淡的花香,是后山那于我同名的花儿,犹豫了一下,不过依旧喝了下去。
喝下了药水,身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睡意又再度袭来,他温柔的声音又响起:“累了便睡吧,醒来就会好了。”
我沉沉睡去,然后便做了一个梦,除了初潮的那段时间我很少做梦,即便做梦醒来也都不记得什么了,然而这次,我却记得那样清楚。
眼前是熟悉的村庄,可是却染上了一片血红的颜色,连天空也变成了红色,红色是我喜欢的颜色,因为它是鲜血的颜色,可是看着眼前的红色,我心里却被压得喘不过去。
我慢慢的往前走着,眼前不时的有尸体出现,都是村里的人,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只是他们常去严纪的医馆,所以我认得那些脸孔。
我继续往前走着,我记得我要去严纪家吃饭。我推开了门,严纪在大厅里背对着我坐着,我走到了近前,却发现桌上上空空如也,并没有饭菜,我推了他一下,他的身子便重重的倒下,仰面摔倒在地,我看到他的咽喉被割破,一刀致命,他瞪大着眼睛,似乎都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又继续走到了厨房,我看到宋婆倒在了灶头边,灶头上已经烧好了一碟小菜,盛在碗里还没端上。
我走了几步,去端那菜肴,脚腕却被人一把抓住,我低头看去,发现宋婆还未断气,死死抓住了我的脚腕,艰难的仰起头看着我,嘶声力竭的吼道:“纪儿为什么要把你带回来,为什么,你就是个怪物啊,怪物!”
她狠狠的瞪着我,眼里冒出了血来,在脸上留下两道可怖的血痕。
我的心猛烈的跳动起来,我大口大口的呼吸,可是胸口仍然感觉一阵发闷。我知道那是害怕,可是却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害怕,我分明见到过许多死状比她更可怕的人。
我急着后退,可是她却死拽着我的脚不放,我不知道一个垂死的老妇如何爆发出这样的力量,她的指甲深深的掐进我的皮肤,好疼。
我忽然睁开了眼。
我看到我依旧躺在自己的小屋里。脚腕有一阵刺痛穿来,我扬起了头,看到阿颜正把一根细细的银针刺入我的脚腕的关节。
看到我醒来,他放下了手里的事情:“我还以为喝了药,你会好好的睡,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
我动了动身子,发现不似之前那般乏力,可是运了下功,却发现四肢百骸剧痛无比,根本无法凝力,我有些惊慌:“你做了什么?”
“做错了事就要受到处罚,你知道吗?”他又继续刺入他的银针,一针一针,很疼,疼得我浑身直冒冷汗,可是我咬紧了牙关,紧抓着床单,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冷汗沾湿了衣服,也打湿了身下的床单。
银针还剩几枚,他皱着眉,没再刺下,取出丝帕为了擦去了额头的冷汗,衣裙因为刺针早已被脱去,只剩了贴身的内衣,他解开了我的亵兜的系带,又细心的为我擦干了其余的部分,然后开了衣柜,翻找出了干净的衣裙。
我接了过来,没再让他帮我穿上,站起身,低头默默的穿着。
“不可以这样随便跑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然后他从背后抱住了我:“别担心,只是暂时的封闭,并没有真的废了你的武功,你以后乖乖的,我就帮你取出银针,好吗?”
我知道我的逃离让他生气了,所以对他的所做,我并没有真的生气。
他撩起我的长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用发簪为我簪上,然后牵着我的手出了门:“我们走了。”
门外有他来时骑的白马,初愈的身子尚且还未恢复,我便似一个娇弱的女子任由他把我抱到了马上,然后自己翻身坐到我后面,揽过我的腰身,拉过马绳,策马慢慢走着。
拐出院门我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那味道让我忽然想起了梦中的那片血红,心里忽然有些不安起来,不过我没有问他什么,马儿只是慢慢往前走着。
村子里格外的安静,分明记得黄昏时,这条道路人来人往,分外热闹,然而此时不见人影,只有一片死寂。终于我在街角看到了两具尸体,我明白过来,梦中的一切并非是脑中的虚构,在我昏迷之时,一定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