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我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我并不回她,只是低头吃着饭菜,她也不恼,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她看着媚态十足,然而说话做事却并不作态,她说话很实在,甚至有些大大咧咧,我发觉这人其实没有看着那么讨厌。
后来她每次来碧落山庄,都会来找我,打个招呼聊几句,说说她最近做了什么,有时候只是问我,新穿的衣服好不好看,都是些琐碎的事情,不算喜欢,但也不讨厌,不过以前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
某一天,她大约是觉得我有些不耐烦,忽然道:“我知道你不爱听我这些,我也只是想找个人说说,你若是觉得烦了,那我不再打扰你了。”
她怏怏然正待离去,我却叫住了她:“离恨宫里那么多人,也有女子,为何是我?”
她楞了一下,笑道:“只是觉得你跟他们不太一样。”
不一样?能在离恨宫生存下来的都是怪物,跟她以前遇到的名门正派的那些人一定是不一样的,不过,也或是我想得复杂了,或许对她来我的沉默寡言只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我没有拒绝她,她很开心,咯咯的笑,来的更加勤快。久而久之,她也开始吐露了些心声,从那只字片语里,我开始渐渐知道了她,知道了她有着并不愉快的过去,知道了她的喜好,知道她最大的理想便是找个好男人嫁了。
每一次几乎都是她在说,而我站在一边,一言不发,远远的看着有些怪异,我不知道我们这样算什么关系,不过她总爱拍着我的肩,自称姐姐。
阿颜原是对我不闻不问,不过后来便也有些絮叨,会问我他不在的时候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不过知道了此事,他却是一笑,似乎挺高兴她来找我。
侍女刚来汇报,花媚便已经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猛的拍了下我肩膀:“呀,你怎么还在,看你和宫主平日形影不离的样子,我还以为这次你也会一起跟着去呢。”
“没有。”
“没有什么?害羞了?”她咯咯的笑着,笑了两下,便看着我冷着的一张脸,大约也觉得没趣,便收起了笑容,摊了摊手:“算了,算了,跟你开玩笑真没意思,不过……”
她嘴角扬起,一双眼睛紧盯着我的双目:“不过你真没觉得宫主对你‘很’特别吗?”
“或许吧。”
“喂,你这丫头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啊,连端茶的侍女都看出来宫主喜欢你啦,你不知道?”
“喜欢?”
我默念着这个词,喜欢,一个对我来说那么陌生的词。他对我好,我能感觉到。
我从未想过,像我这样一个怪物,会有人喜欢我。
父皇,哥哥们对我不冷不热,我的堂兄甚至还要杀我,即便那个曾经喜欢过我的母妃,最终也是离我而去。我犹记得,她走的时候,穿上了我从未见过的华丽盛装,美丽的令全场的人赞叹不已,却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而如今的我并不美丽,也不温柔,没有高贵的身世,甚至双手沾满鲜血,与这世道格格不入,为什么还会有人喜欢我?
母妃说过,喜欢便是没理由的对一个人好。
他对我好,只是为了让我对他更忠心,为他更好的卖命,那真的算是喜欢吗?
可是他教了我更高深的心法,却没再让我做过一次任务,甚至还让我喝他的血。
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
“别想了,这方面姐姐可有经验了,一看男人眼睛,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宫主肯定喜欢你,再低程度,也是对你有意思。”
“你说是,就是吧。”
花媚的眼睛突然冒了光,“那你喜欢他吗?他那么帅那么温柔的男人,恐怕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吧。”
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回答,可是听了她后来的那句话,我便也问她:“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她脱口而出,不过随后又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不妥,补充了一句,“喜欢是喜欢,不过不是那种喜欢,是仰慕,是……,恩,怎么说呢,反正不是爱啦。”
“爱?爱又是什么?”
“爱就是喜欢啊,哎呀,不对不对,该怎么跟你解释呢?”她几欲开口,吐了几个词之后却又作罢,“你这可难倒我了,我得回去好好想想,不说那些,我就奇怪,这次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怎么没带你呢?”
“没有危险?”
“你忘了他还有个身份是什么碧落上人吗?这次他就是去瑞国帮瑞帝看病的。”
“瑞帝?”若说刚才我还因为花媚所说的喜欢与爱到底是什么,在脑中纠结,此刻却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我似乎明白了他这一次为何不带我去的理由了。
他从未对我下过禁足令,可是除了任务,我却从未离开过离恨宫,本以为这次离开,会遇到点阻碍,可是直到我穿过大雾的密林到了附近的村落,也没有人上来询问过一句。
他离开已经两日,我快马加鞭赶到白鹤城的时候,他已经进宫。
这些年的苦练并未白费,一路过来翻墙攀爬,并未被御林军察觉,我凭着记忆摸索着到了父皇寝殿,那时的父皇服了他的药已经醒转了过来,然后吩咐了太监,约了阿颜在侧殿论功行赏。
我早他们一步到了侧殿,翻身跃上了房梁,把身子藏在格栅间的阴影之中。
不多时两人便先后而来,见过君臣之礼,便是繁琐的客套话。
我没有留心去听,只是探着头,看着父皇。
那么多年过去了,除了不见阳光的苍白脸色,父皇还是那般模样,俊朗不凡,除了年岁稍长,他的样貌丝毫不输阿颜,更有他没有的沉稳老练,从我有记忆以来,他就一直这个样子,似乎从未老过。
看着那张脸,我忽然有些茫然,记不清我来这里的理由,是不是想要见一见父皇。可是刚才我去寝殿,他独处的时候,我却并没有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