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母妃曾经跟我说过一种花,说得是不是就是他呢?
而那一年我把母妃留给我的花种,随手在院中洒下,竟然开花了,血红妖娆,我发现其实一点都不像他。
那花种一直放在贴身的香囊里。
从我离皇宫到离恨宫,身子慢慢长大,衣服也换了一件又一件,可是那个香囊却一直没丢,留在了身边,那大概是我从宫里带出的唯一的一件东西了,也是母妃唯一亲手为我缝制的一件东西。
母妃的女红并不好,只是用现成的绣花绸缎简单缝了个月牙形,然后把一把碎小的东西缝在了里面。
我问她那是什么。因为我从未闻过那样的味道,淡淡的清香中略带了些许苦涩,并不算太好闻。
她说,那是花种。
我又问她那是什么花?
她说:这是一种神奇的花,可以带人走入仙境,却也能带人坠入地狱,她又说了很多,自宫中那场大乱之后,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她一下子说那么多话了,可是说了许多,她却始终没有告诉我花的名字。
我问她,既然那么神奇,为何不种下?
她说:宫中的土地种不出那样的花。
我又问她,为何要给我。
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我好好收着。
母妃又是这般欲言又止,就如同对于我身体的异常,她从不细说,从来只是我问了,才答上几句。
五年来,夜深人静的时候时常会把香囊拿出来,并非睹物思人,只是觉得那曾经觉得有些怪异的香味,让疲惫了一天的我觉得舒服。
可是嗅着那香味,我却总不自觉的想起她,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让我有几分眷恋,大概也只有她了。
其实我从未想过要去把它种下,算来也完全是个巧合,可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因为那花我和他的关系发生了蓦然的变化,我的人生轨迹开始改变。
是巧合还是命运,很久的以后,我一直在想母妃没有说完的那半句话。
那是普通的一天,一个没有任务的日子,我在花园里练功,当风儿吹在满是汗水的脸上时,不知道为何我忽然想起了她。
自从正式的成为杀手之后,我已经很少想起她,六年的时光,让我对她的爱也罢怨也罢,都已经消散殆尽,如同那香囊,已经没了什么香味。
可是我还是不自觉的掏出了香囊,香囊边角的丝线有些破损,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幸而我发现及时,捂住了口子,可是仍旧洒下去了不少。
香囊已破,便也彻底的与过去的我没有任何的关系,我忽而一笑,便随手把它扔在了花坛,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妥,拾了起来,扔到了别处。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那些花儿竟然偷偷的生根发芽,待到我察觉,已经结了花苞。绿色花萼紧紧得裹着,露出内里花瓣的一道红缝。
我忽然开始有了期待,想要看一看母妃说的那神奇的花儿到底是何模样。
我素来对凡事看的极淡,所以即便杀人,也无愧疚,可是偏对它忽然有了兴趣,然而如同旁人说的,期待越大,失望也越大,所以当我看那不起眼的花朵时,心里忽然有种怪怪的滋味。
普通,非常的普通,本该以为七彩的花瓣,本该以为会闪闪发光,可是在花圃里它只是不惹眼的角色,甚至都算不上美丽。
我思量着要不要折去花朵的时候,他却忽然出现在我背后。
我并不感到意外,甚至还觉得他早该来了,因为是我这几天反常的表现,应该早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瞧了瞧那花,便问我:这花哪里来的。
我说是我种下的。
然后他又问了我许多,除了母妃的身份,我对他并无任何隐瞒,因为那对我没有任何的好处。
他俯下身,摸了摸花瓣,又嗅了嗅花香,然后说:“花香有异,该是能入药的,既然种下,便留在此地,待我查查资料,看看有何药用。”
他是大夫,花圃里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其实是无所谓多这一种的。
我点了点头,道了声,无事我便退下了,他也点头应允。
我们之间其实见面的机会并不多,除了早先他教我心法的那段日子,后来便也只有在交接任务之时,才见上一面,我们之间只是单纯的主仆关系,不过因为我的性子,少了几分礼节。
我刚刚迈开步子,他却忽然叫住了我,朝我一笑,“难道你没发现这花和你的耳钉是一样的吗?”
耳釘?
我楞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耳朵,才想起我的右耳上的确有一枚红色的耳钉。
那耳钉没有没有后置的搭扣,我也记不清当初到底是如何带上去的,
那时候的我还很小,尚在襁褓之中,我虽然懂事的比寻常的孩子早许多,却也并非生来就有记忆,只依稀记得那原是母妃的东西,至于耳钉的另一只似乎是被我的姐姐拿去了。
只是那耳钉后来便无法取下,仿佛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我自小便不喜欢打扮,往日梳妆都有宫女为我完成,甚少照镜,后来离宫,便是整日的训练,久而久之,连我自己也忘了它的存在。
那日回去之后,我特意找了镜子,细细看了,果然是一模一样,望着那耳钉,脑中那些已经淡去的记忆便又涌了上来,母妃身边似有些贴身的物件,也绘着这样的图案。
母妃的身世神秘,除了父皇没有人知道,她也从不向我提起,我想这或许也与我身体的异常有关,不过如今的我,早已对这一切早已没了兴趣。
我只是我,一个以别人性命为生的杀手。
我心想着我既然已经见到了开花,也感受了失望,便无需再去看它,可是第二日我却又鬼使神差的去了那花圃,有些意外,那花儿不见了,只有一地翻动过的泥土。
我想大约是那花儿果真平凡至极,无所价值,被他铲去了吧。
心里想着,转身要走,他却又出现在了我的身后,我虽非用心留意,他却也能悄无声息,六年前,他的功力让我赞叹,六年后我勤学苦练,可是,他却依旧仿若一座高山,让我觉得无法翻越。
他说:“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