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仁在家排行第二,人称谢老二,今年不过三十出头,搁在现代,怕还是没成婚的单身汉。可在这里,他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更是连死了都没口棺材入土为安的可怜人。
谢家爷奶去的早,留下三子一女。当时谢老大谢忠才成亲,正值婚龄的谢家大姑谢娟,自己挑中了户人家,不要聘礼,也没嫁妆,就这样把自己嫁了。
而年龄较小的谢老三谢礼则乖觉的跑去拜师学艺,只剩下半大小子谢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多,干的有限,被大嫂不喜,又没个爹娘老子管。
后来跟着人到处打短工,连个媳妇都找不到。等年纪到了,找了个带着女儿的婆娘,亲一成,就拖家带口的回小溪村安家了。
这一安就是十四年,谢仁的婆娘后来又给谢仁生了个儿子,也就是谢雨生。生了儿子后,日子太苦了,谢仁的婆娘就带着自己先头那个女儿跑了。
独留下谢仁一个大老粗,带着个幼女和才满月的儿子。谢仁是又当爹又当娘,虽然他没什么本事,可人老实,有一口吃的,都先留给一双儿女,且并无什么重男轻女,一双儿女都是一视同仁。
因为这一视同仁,让没娘的姐弟两从小打打闹闹快活的长大,虽然日子苦,可并不觉得有多难过。
只是今年春天,谢老大家起房子,谢仁过去帮忙。上梁的时候从屋顶上摔下来,伤了心肺。当时也不在意,加上家里也不宽裕,想着养养就好。
谁成想,就这么养着养着,这才入秋,人就没了。谢昭阳姐弟两个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的情况下,谢昭阳跑去找谢老大。
谁知事情还没着落,自己先伤了。半死不活的被抬回来,就剩一口气吊着,随时有去的危险。
这也是先前在屋子里谢雨生跟别人起争执的原因。
脑子里这些信息闪过,谢昭阳的心越发难受了。这一家子死的死,病的病,若是连她也去了,才七岁的谢雨生,那番跟着一起去死的话,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抬手擦擦眼泪,谢昭阳搀着门框站起,才要出门,就见着迎着光进来的谢雨生。
见谢昭阳眼角红红的,忙跑过来,“姐,你怎么了?”
语气中的依赖和害怕,让谢昭阳都跟着心疼。
伸手拍拍这个发育明显不良的弟弟,谢昭阳语重心长的说,“雨生,爹没了,咱们得好好活着,活的好好的,知道吗?”
谢雨生看看堂屋上头躺着的谢仁,人没了,连收敛的东西都没有。眼睛发涩,又回望向谢昭阳,这个往日里只会窝里横的姐姐,鬼门关里闯来一回,好像变了许多。
“雨生,往后只剩姐跟你相依为命,我们一定要活出一番人样来,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都瞧瞧,咱们二房的可没有一个是孬种!”
谢雨生郑重的点了点头。
家里没有白布,姐弟两找了床干净的床单把谢仁给盖上,然后手拉着手往隔壁去。
谢家爷奶没了,谢大姑嫁了,谢老三又跟人学艺跑了,谢老二也长年在外跟人打短工,所以这谢家祖宅就被谢老大一家给占了。
等谢老二带着妻女回来的时候,谢老大一家死活不肯让出房子,又说谢仁的婆娘是个不干净的,若是谢家爷奶还在,肯定不会让她进门。
谢仁没法子,东拼西凑的就在谢家隔壁的菜园子里搭了这么一室一厅的两间土胚屋。厨房和茅房则跟着谢老大一家公用,后来谢仁婆娘嫌弃麻烦,谢仁又在一旁用茅草搭了一间厨房。
也是因为房子小,所以谢仁一直把仅有的房间留给一双儿女用,自己则是一块门板一搭,堂屋里凑合凑合就过了。
也因此,便是死也死在了堂屋里。
而今年春天,谢老大儿子成亲,新起房子的时候,在两家之间起了一堵院墙,导致二房连个茅房都没得用。
想到这里,谢昭阳看着宽大整洁的院落,心里越发来气了。
真是越狠越富,自家住着宽敞明亮的房子,旁边是连个土胚房都住不下的亲弟弟一家,这谢老大心里就没有一丝愧疚不安吗?
“姐,咱们到这里来干嘛?”
谢昭阳心里升起一丝戾气,“雨生,爹是帮大伯家盖房子摔出来的病,如今人没了,难道他们连买口棺材的银子都不出吗?”
谢雨生眼神有些闪烁,虽然被谢昭阳拉着,可脚步却往后退,“姐,大伯娘她们不会出银子的……”
谢昭阳知道谢雨生怕自己再出事,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村里谢昭阳姐弟根本无人可求。这也是为何谢昭阳一早就跑到谢老大家的原因,只是当时的她面子薄,被大伯娘几句话一骂,被堂姐几句话一激,羞愤的直接撞了墙。
可鬼门关走一圈,谢昭阳芯子早就换了人。
同样是要钱,此时的谢昭阳自然不会是之前的要法。
“雨生,姐跟你说,你这样……”
谢昭阳在谢雨生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见谢雨生眼里亮晶晶的,点头道:“姐,你放心,我这就去。”
等谢雨生跑远了,谢昭阳再看看这四处,谢家的位置有些偏,除了边上一户孤儿寡母,这面地界也就住了谢家两房人。
只是此刻正是夕阳西下,农人正忙完了农活从田地里归家,不远处的田垄上稀稀落落的有些许人。
姐弟两个一早起来发现谢仁咽了气,谢昭阳赶忙跑过来,可大伯娘一听谢仁没了,门都没让谢昭阳进,母女两个说的谢昭阳当场撞了墙。
碍于当时天色还早,路上没几个人不说,大伯娘母女还赶紧的把谢昭阳送了回去,所以谢家这场纷争压根都没人看见。
可此刻不一样,谢昭阳再抬头看看谢老大紧闭的家门,突然往下一跪,大哭道:“爹,你死的好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