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话。
一声短吁,他语气稍缓,“现在不要跟我闹小孩脾气,绝交之前,你至少也该把话说清楚。”
宋倾城心口堵着一口凉冰,化不开也下不去,“我现在还不想说,等我回了湾城再说吧,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
他停顿了片刻,嗓音微哑,“要是我非得现在说呢?”
她突然火了,“那你就自己对空气说吧!”
宋倾城挂了电话,胸口微微起伏,说她闹小孩脾气,那就闹小孩脾气吧,他不是不会输么,不气个半死就算他赢。
她在床边枯坐几分钟,才起身,把狮子头绑了起来,找了一个鸭舌帽戴上。
方敏正在洗澡,她在门外喊了一声:“妈妈,我去弄头发了。”
“又弄什么头发,你嫌折腾得还不够?”
“这个不好看,我就要弄。”
她出了门,在分岔路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侧门。
到了那家店,给她弄头发的发型师没上班,一个叫阿杰的接待了她。
“拉直没必要,我帮你稍微处理一下,然后再上个颜色,会比现在好很多。”
宋倾城没办法相信他,她没有染过头发,她怕染坏了。
“算了,我还是想拉直……”
镜子边缘出现了一个黑衣黑裤的男人,身形修长挺拔,利落短发下,一双眉目深邃清幽,略微向下撇的唇角藏不住的肆意傲慢。
阿杰手抓上炸开的发尾,还在试图说服她,“拉直比染发还要伤,我给你稍微夹一下,选一个浅一点的颜色,比你原来的直发要好看……”
宋倾城突然打断他,“行,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有人走过来,“先生,您是要剪头发还是洗头?”
他把黑色旅行包往椅子上一扔,“洗个头就行。”
低音炮磨搓着宋倾城的耳膜,她微微提起右边的肩膀,视线垂落在自己脚下。
上颜色的时候,她的眼珠子往左上角提溜了一下。
他已经吹好头发了,正弯腰从旅行包掏什么东西。
“多少钱?”
“先生,五十。”
陆赢转个头,下巴稍抬,“她的呢?”
前台愣了下,“哪个?”
“爆炸头那个。”
宋倾城轻轻闭目,阖眼假寐。
“你们是一起的吗?”
“一起。”
“稍等……”
过了一会儿,她悄然睁开眼,慢腾腾转过脖子,往门外探了一眼。
大热天的,他自己一个人站在粉尘漫天的马路边抽烟。
头都白洗了。
“那男的是谁啊?”
她顿了下,“是我哥哥。”
“你哥哥?干嘛你们都不说话?”
宋倾城默了一会儿,哼了一鼻子,“他是个哑巴。”
“刚才他都说话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宋倾城不怎么乐意搭理他,“嗯。”
阿杰笑呵呵的,“不过吵架了,他还给你付钱,真是好哥哥。”
这一次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弄好了,出来的效果乍一看还挺惊艳的,奶茶灰棕不但让她的肤色看起来又白又嫩,还让微卷的弧度油润有型,看起来又甜又温柔。
不过,这样的效果能保持多久,宋倾城并不乐观。
她背上挎包,迟疑片刻,还是拿起了那个黑色旅行包。
包不重,感觉没有装什么东西。
陆赢听见脚步声,回过身,垂着眼睫看她数秒,伸手从她手里接过包,“弄好了?”
宋倾城咽一下嗓,有些干涩,“嗯。”
他笑了声,“比爆炸头好看。”
宋倾城手不自觉往后脑摸了一把,抬起眼皮子看他,“爆炸头也好看。”
陆赢胸腔震了下,把眼挪往车流里。
“我妈妈找我,我要回去了。”
他默默不出声。
“你住哪里,找酒店了吗?”
他脚下动了动,哑着嗓子说:“不住酒店,我也要走了。”
“走了?”
“嗯,明天还有工作。”
两人在炎热的夏夜默然相对,宋倾城披散的头发冒出了热气,额前沁出了一点儿潮意。
“什么时候回湾城?”
“还不确定,可能过两三天。”
“住哪儿?”
她微微停顿了下,捋捋新做的头发,脸色没有什么波澜,“可能住我爸爸家,也可能住宿舍。”
又是一顿静默。
陆赢压着眼沉了片刻,点头,“行,到时候再说吧。”
他转头就走,独留宋倾城一个人站在原地。
宋倾城也没有多停留,往他相反的方向走。
以前读书的时候她曾经畅想过,陆赢来深城,她要带他去逛哪里,吃什么好吃的,但她没想到,陆赢第一次来深城找她,会是这样的场景。
奇怪的是,她内心除却那一点酸涩,却比这个晚上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凡事都有转圜余地,就像这个头发,总会补救的法子。
只要陆赢还回来,这辈子,她大概都不会和他走到绝交的那一步。
-
宋倾城回到湾城,自己一个人住进宿舍里,好在前后两个宿舍都有人在住,还不至于太冷清。
她回爸爸家吃了一顿饭,开始去工作室上班。
这一天,还没回到宿舍,她接到了林渊的电话,他说他们团队在问她a大搞直播,问她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宋倾城给他介绍了几个特色小店。
林渊让她过去一起吃,宋倾城婉拒了。
“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的吗?”
宋倾城:“当然要请,下一次吧,你们团队一起,我去打扰不太好。”
现在过去请客属实吃亏,她没打算做这个冤大头。
“没事儿,你另外带我去别的地儿吃。”
“……行啊。”
好在三饭堂还对外开放,菜好吃,宋倾城熟门熟路,用vip卡打完折也不算贵。
两人一起往三饭堂走,连音湖的荷花开得正盛,浓郁的荷叶香把食堂的烟火气儿都给盖过去了。
林渊嘴里遗憾着,没能上得了a大,只上了国外的野鸡大学。
他这么坦诚,宋倾城免不得要安慰一下。
林渊看着她,话锋一转,“你觉得我能到这里来读研究生吗?”
宋倾城微滞,唇角不自然地颤了下。
林渊稍挑起眉来,“说实话,我请十个家教恶补进得来吗?”
宋倾城清清嗓,“也用不上十个……”
一黑一白两个男人近在眼前,很快,男人的气息从氤氲荷叶香里压迫而来。
罗俊泊嘴边是不怀好意的笑,“宋倾城,这是谁啊?”
宋倾城扭头,刚做的卷刘海随风,在她额前弹跳,“这是,林老师。”
“哪个学院的林老师?”
她略睁大了眼,话堵在嗓子眼,有些出不来。
做奢侈品保养这一行,难免会遇到明星名人,“老师”是一惯的叫法,不管多年轻,叫一声老师,总不会出错。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伸过来了,低哑的男声开口问:“林老师教哪一门课?”
林渊和他握了一下,“见笑了,我不是老师,我要是a大的老师,我家里人得把我给供起来。”
三个男人皆笑,宋倾城跟着笑,笑里没有内容,假,还干巴巴的。
“陆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