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红绳重新挂在脖子上,手抚这玉环,我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直到听到开门声,我才懒懒地动了身体,淡淡地说:“去吧,我没事,明儿再收拾这吧。”
那脚步声没有因为我的话语而停顿,听着不是蓝锦黎的脚步,我诧异于会有人不听从我的命令。将红绳小心地收进衣内,起身,掀开藕色的床帷,面前站着一位穿着藕蓝色窄口群的女子,看着就十**岁的样子,没有着宫装,不是这宫里的宫女,可看着装也不像蓝锦黎的嫔妃,这人从一进来脸上就挂着笑,那双眸子都透着一股狡黠的笑意,可却不怎么让人讨厌。
“你是谁?”看着来人一跳一跳,避开地上碎片朝我走来,我开口问道。
待离我还有两三米的样子,她才停,依旧是那狡黠的笑容,她倒不似别人看到我那股害怕,反问我道:“娘娘不记得我了?”
我挑眉,在脑子里快速逡巡了一遍,记忆里没有笑得如此狡黠的女子,不过,倒是她清秀的五官倒是让我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有点像
“你是经常跟着蒋太医的那个医女?”我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这女子笑嘻嘻地点头,“这真是小女子的福气,没想到娘娘还记得我。”
我自然记得她,算起来我还欠了她好多人情。当初我多次受伤,都是蒋太医带她来给上药的,阿明去世那阵,还是她一直守在我身边照顾我,只是那时的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未曾问过。
“你和当年一点都不一样了,我差点就认不出你了。”我淡淡地笑。我一向爱憎分明,眼前这个人也算是我半个恩人了,没必要为难这么个姑娘。
我记得她当年额前留着厚厚的刘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我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即使偶尔说几句,她也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是啊,毕竟三年了,很多事情都在变。娘娘不也越变越漂亮了?”女子依旧眨着那双狡黠的眼。
我继续笑,指了指那张大床:“要不要坐坐?”
现在似乎就只有这个地方能坐人了。
“那怎么好呢?若让陛知道了。我可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嬉笑着,她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被我踢翻的凳子,用帕子随便擦了擦。就坐去。
这姑娘倒不像那些宫女,动不动就是“奴婢奴婢”的,说话也唯唯诺诺,动作也利落大方。心中赞许的同时,我又问道:“我还没自我介绍过。我叫韩晓月,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子,太师公说捡到我的时候,正好有一片叶子落在襁褓上,所有就给我起名为叶子。”叶子依旧欢快地说着,丝毫没有被抛弃过的黯淡和失落。
太师公说得就是蒋太医吧。说起来,回来这些日子,我就只见过他一次。还是在那样的尴尬的情境,蒋太医当年对我也算是颇为照顾了,我对他这个小徒孙的好感就更多了。
“蒋太医这些年还好吗?”我问。
叶子点点头:“人老了,总是有些小毛病的,不过。太师公的身体还硬朗着,再活个十年都不成问题的。”
我笑着回应。往前走了几步,虽然心里多少猜到了点什么,还是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呀?”
“陛钦点我为娘娘你的御用医女,听说娘娘回来的时候身体微有恙,本来是想来给娘娘把把脉,但看门口跪了一堆宫女,我就想等娘娘睡了再进来看看,没想到娘娘还没睡。既然我向陛承诺今晚要给你把脉,自然是不能食言。”三言两语,简短的几句,却是把该说的都说了。
“蓝锦黎去八宝佛塔了?”我问。
一开始只顾着愤怒,我都忘了,今儿是十五,蓝锦黎一定是去佛塔了,尹田又要跟着他,宫里没个放心的人看着我,他是怕我又跑了,所以才把我囚在着,在他没回来之前,不允许我踏出这里一步。
“嗯。”叶子轻轻点点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说:“娘娘一定很好奇陛为什么每个月十五都要去佛塔祈福吧?”
非要在十五之前赶回来,雷打不动地去佛塔内呆一整夜,还会带大队的人马在塔外守护,听说他只允许尹田跟着他进去伺候。怎么听都不像是单纯为了祈什么福,我肯定,蓝锦黎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在隐瞒。
见我看向她,叶子有些无辜地耸耸肩,“娘娘,其实小女子我也不知道,太师公也一直瞒着我们。每次感觉我在探听什么,太师公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教育我不要惹祸上身。我只知道,陛这几年身体似乎不怎么好,太师公每个月都会亲自给陛开药方,还亲自熬药,都不假于我们的手,而且每次熬完药,都会用艾草沸煮一天,连煮过的水都会倒入专门的地方深埋,绝不会留一丝一毫的线索。”
我皱眉,听叶子的意思,蓝锦黎似乎是得什么见不得人的病?想起之前他从八宝佛塔回来后,尹田总要让他喝的那些药,莫非他的病还是每个月十五发作一次?
“不过,娘娘,陛这几年过得真得不是很好,你走得那天,正好先皇驾崩,陛因伤心过度,气急攻心,昏迷了一宿,等第二日陛再派人去找你的时候,早已连你的影子都找不到了。那段时间,陛除了国事,就是不停地派人找你。大概是知道找不到你了,陛消沉了很久,不笑了,人也变得有些.”大约觉得自己这样说蓝锦黎还是有些不妥,叶子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笑,把话题一转,她说:“娘娘走的那天,可是潇洒地一挥剪刀,不带走任何烦恼,可苦了黎王府那些人,陛让他们将你的发丝一根一根捡起来,说少了一根,就让他们提着脑袋去回话。”
我笑笑,没有回话。这姑娘看着似乎不是蓝锦黎的人,可说得话却又句句偏向蓝锦黎,就仿佛是蓝锦黎派来的说客吧。不管她说那些话是何用意,都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蓝锦黎当年有没有昏迷过,有没找过我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无法接受他了。
“你应该知道蓝锦黎在徐都界对我做了什么吧?”淡淡的一句,明显看到叶子的脸色变了一变。
“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但大约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实话实说,站在女人的角度来说,对陛的行为,我自然是不赞成的。但陛这三年的生活,我们这些外人也是看着的,这其中有多难,多痛苦,恐怕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叶子盯着我,眼里的狡黠退去了一些,换上一股认真,她说:“我并不是想冒犯娘娘,但娘娘也知道,你当初是如何费尽心思想离开陛,而且你也确实离开了陛三年,毫无音讯的三年,只留陛一人活在无尽的痛苦和思念里。如今你好不容易出现,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娘娘也应该感受过吧。就是因为是得而不易,所以陛才更加小心地防备,害怕你再次从他面前消失,也许又是一个三年,或者更久,就我观察,我觉得陛未必能再熬过这样一个三年。”
“所以他就可以有理由这样伤害我?这样囚禁我?”不知为什么,叶子的话,让我平静的心,突然有了一丝涟漪,所有的人都跟我说蓝锦黎这三年过得不好,活得多么不容易,难道我逍遥自在地过三年日子还是一种错不成?
谁能保证,即使三年前我留,我和蓝锦黎的生活不会更糟?更何况三年前,那样的我,如果让我继续留在这,我想我真得就没有多少活去的念头了。
叶子盯着我,眼里狡黠的光又开始闪烁,她说:“娘娘,其实你并不是真得无法接受陛不是?三年前的您,可是不会随便被这么一番话激怒的。听说,娘娘现在很排斥陛,陛的触碰会让你觉得害怕吗?”
我没说话,叶子说得这些话我不是没有想过,我承认这三年我也变了很多,变得更有感情,更像一个正常人了,但有些东西是从出生就刻入骨子里的,即使隐匿了,却永远不会消失。如果不是再见到知知,唤起我内心那份对亲情的痴狂,我想也许我真得就要向那些女人多愁善感的方向发展了。也许,我迟早会原谅蓝锦黎了吧。
可是,如今,我知道我还有亲人活在这世上,韩晓月可以放弃世界上的一切,但绝不会放弃那份至高的亲情。
见我没有说话,叶子又道:“娘娘有没有想过,你这么排斥陛,也许并不是因为你真得无法原谅陛,也是是因为你心里还有陛,你还在乎陛。正是因为在乎,所以才那么强烈地不想原谅。陛大约从来没有真得凶过你吧,所以他突然做出那样的事,你心里一定无法接受,潜意识里,你就排斥陛,害怕陛。就好比一个非常信任依赖的人,在我们面前杀了我们最在乎的人,我们在憎恨的同时,心里又非常害怕。因为他一旦对我们做出伤害了的事,就代表他不在乎了,如果不在乎了,他也可能随时对我们出手。比喻可能不太恰当,但基本是这个理了,娘娘说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