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末最后一天。
游知春总算考完所有科目,打算先回租屋补眠时,半路遇到何常军,老人家将她拎回研究室。她乖乖站在办公桌前,最后实在被对面的视线盯得发毛,「教授,你有话想告诉我?」
何常军回神,「啊,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你。」
自从上回事件,游知春再也不敢来研究室撒野,她没有那个脸了。
半晌,何常军再次确认,「何又黔真的喜欢你啊?」
「??」
他老人家挠了挠脑袋,「我就是有些惊讶,没想到儿子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如同一位初看女儿出嫁的老父亲,他连声问:「怎么认识的啊?他对你好不好?现在到哪个阶段了?」
游知春红着脸:「教授!」
何常军举起手,「好、好,我不问了。」随后嘀咕一句,「这种事居然还瞒着我这么久。」
游知春咬脣。
何常军嘶了一声,再问了一句,「真不喜欢他啊?」
「??不喜欢。」
何常军扬眉,「那我回去骂他,让他别再去骚扰你了,讲不听我就揍,揍不怕我就禁足他!」
游知春忍不住制止,「教授!都什么时代了你怎么还不分皂白的打人,何况他都几岁了,你好歹也给他一些自主权。」
「这是我的家务事,你管太多了吧。」何常军抬高下巴,「你只管拒绝,动手都没关係,其馀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
「教授——」
何常军看了她一眼,叹口气,「我就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就爱口是心非。」他护航,「怎么说也是我自己养起来的儿子,难道会比外面那些毛头还差吗?」
「??我没有觉得他差。」
「那是怎么了?」
「我觉得他并不是真心喜欢我。」
游知春准备走出校门时,上回那位系学会的学弟已经在外头等她了。「学姊!抓到你了!」
「怎么了?」
「走走走,跟我们一起去期末聚餐。」
「啊?」
游知春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领到了一家义式餐厅。学弟张手喊道,「这就是我们这学期系学会的幕后功臣!」
随着大家的欢呼声,她尴尬一笑,随之入座。
游知春和系学会有所交集,多半也是因为系会长陶渊,两人曾一同探讨过书法的奥义。老实说,游知春对文学无任何高深见解,全然是因为她不好意思打断陶渊发表意见。
结果从此被陶渊纳入他的信徒,偶尔就喜欢向她讨教几句,倒也间接帮了系学会不少忙。
陶渊倒了一杯热茶,举手捧杯,「来,小春儿,我敬你。」
游知春也倒了一杯热茶,「喔,好。」
她和系会的人都不太熟,整场就只有学弟积极找她说话,对方热情幽默,游知春不至于感到不自在,反而频频被逗笑。
多人聚会免不了酒水,几杯下肚,现场也开始起鬨了,游知春本来想趁乱熘走,学弟却在这时跑来坐在她身边,堵了她的去路。
学弟将她拉到旁边较为安静的桌子,
「学姊,你寒假有什么计画吗?」
「回家一趟吧。」
「我们隔几天要去离岛玩,你要不要一起?」
「我?不好吧,我都不熟。」
学弟拉过她的手,「有我呀,我们刚好缺一个人,我后座都没人,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嘛。」他晃着她的手。
游知春两难,视线一转,瞥见门口有人推门进来。定睛一看,发现是李吾,大概带了那群狐群狗党来吃饭吧,下一秒,男孩子俊秀的五官出现在后。
游知春几乎是反射性的抽开手,李吾似乎早就发现她的身影,趁着何又黔和服务生说话时,指着游知春的脸,看了一眼她身旁的学弟,接着用着口型说,「你倒大楣了——」
游知春还想回嘴,何又黔已经侧过身,清浅的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方向,然而他就像没看到她的人一样,眼睫微敛,转开眼神。
李吾的其他朋友陆续到了,依旧是小别墅那帮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入店,气氛更加热闹吵杂,男孩子被众人簇拥其中,抿着笑容,眉眼柔沉,竟也没有抗拒其他女孩子刻意的贴近。
贴身的毛衣勾勒出对方丰满的胸型,游知春就直愣愣的看着女孩子有意无意的蹭着他的手臂,何又黔居然闻风不动。
学弟见游知春转瞬绷紧的神色,紧握在手上的茶杯貌似都要碎了。
「学姊、学姊?你、你还好吧?」
「嗯,没事。」游知春咬牙,掐着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接着重重放下。
学弟抖了一下,「是我这提议??让你困扰了吗?」
「是有一点。」
「啊,那、那抱歉,我就开开玩笑,学姊真没空的话,我也不勉强。」
「嗯。」
学弟熘走了,游知春本来也想离开,却在听见后方不远处此起彼落的娇笑声,身体不听使唤的继续坐了下来。
「又黔好久都没跟我们出来玩了。」
「对啊,你前阵子很难约,少了你都不知道有多无聊。」
「我们过年前一週要去日本,一起去啦——」
密密麻麻的交谈声,如同高中的那个夏天,她与他擦肩而过,却互不认识。涂写在墙上的名字,随着时间成了斑驳的落漆,只有游知春的心仍旧是热的。
她想过这种结局,或者该说,这就是既定的结局。
何又黔依然是万众瞩目,而她不过是其中一名追逐者,总有一天,累了,乏了,或是有更适合自己对象的时候,这一切就会终止。
她已经将最美好的青春寄放在意气风发的少年身上,不该再贪得无厌。
「乾了!乾了!」
「我们一直以为李吾才是酒王,没想到何又黔深藏不露啊!」
「又黔喝慢一点呀,你们别看他人好,就拚命灌他酒。」
「怎么了?心疼啊,待会就让你带回家慢慢疼惜啊,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令游知春的耳膜微微刺痛,她揉了揉发痒的眼角,转过头和陶渊说了一声要先走。
接近十二点,学弟想要载她,游知春摇头。
「很近,我走回去就可以了。」
「半夜一个女孩子走在路上不好吧。」
「没事,我常走。」
推开门,外头骤降的温度捲走她脸上仅存的热度,她将半张脸埋进围巾,眼眶都被寒风吹红了。走了几步,游知春忽而抬脚用靴子踢了踢一旁的路灯。
她盯着上头漂亮的蝴蝶结,喃喃自语:「把这双鞋也扔掉好了。」
下了这个决定,她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弯下腰开始解蝴蝶结,也不知道是太过焦躁,连带手指都不灵活了,无论她怎么使力都扯不开。
算了,都算了,直接脱掉好了!
「你在做什么?」
温和的嗓音带着一丝酣然,游知春下意识抬头,看着男孩子毫不犹豫的蹲下身替她解开鞋带,接着重新系上蝴蝶结。
他仰头,白皙的脸颊泛着不寻常的红,然而墨黑的眼眸专注无比,「太紧吗?」
游知春咬脣,「??太松。」
男孩子二话不说,重新解开鞋带,耐心的再系了一遍。「现在呢?」
「太紧。」
「好。」
「又太松。」
「好。」
游知春忽然说,「何又黔你是不是傻啊?」
他显然有些醉了,本来就没什么脾气,现下更是温柔纵容。「怎么说?」
游知春忍无可忍:「我已经放你走了,我也不想追究过去的那些事。我不怪你,我也不用你负责,这些事就全部都算了,可以吗?」
他再叁的出现,如同恶魔的诱引,叁番两次将她逼上悬崖,然而现实就像响亮的巴掌,要她时刻保持清醒。
游知春觉得太累了。
何又黔忽而笑了,伸手勾了女孩子肩上的一绺长发,冰冷的指尖擦过她温热的下巴,游知春下意识想躲,对面的人却施力掰过她的脸。
两人四目相接。
男孩子清润的音质伴随着些微指责,「搞错了吧,游知春,是你要对我负责。」
游知春眼鼻都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