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空渐渐露出了白如尺素的亮色，繁星在晨曦的微光中悄悄隐去了自己的身影。
    出租车行驶在刚通车不久的新跨江大桥之上，两岸的景色伴着朦朦胧胧的天光落入眼底，绿树掩映、镌刻着历史烙印的古朴南岸与高楼林立、代表着时代前沿的轻奢北岸，它们是这座城市的前世与今生。就如同白昂和文磊，也是许鸢的前世今生。
    许鸢感觉这次和白昂的重逢，就好像偶然坐上了一辆从北岸开往南岸的班车，不经意间穿越到了过去的时光里，那些早已隐遁的情绪、视觉、听觉、嗅觉全都刹那间苏醒了过来，活生生地把她带回了那种略带哀伤却又实在幸福无比的回忆里。
    然而，她告诫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南岸”再好，“北岸”为家。陶渊明说：“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车子最终停在了赫时国际酒店的楼下。
    许鸢看了看表，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四个小时，便对关微微说：“微微，你别回家了。咱俩上去洗个澡，躺一会儿，就又该回去上班了。”
    关微微点了点头，跟着许鸢上了楼。
    回到房间，郭鸿雁已经起来了，见到许鸢关切地问道：“怎么又通宵了？你老板就这么剥削员工啊！”
    许鸢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故意揶揄道：“姑姑把我卖给哪个资本家了，自己心里没数吗？”
    郭鸿雁一想：“呀，忘了这工作是我介绍的了！但是不能啊，白昂怎么可能这么欺负许鸢呢？肯定是下面的人不知所畏。”便看着许鸢身后的关微微转移话题道：“这位是你同事？怎么也不给姑姑介绍介绍？”
    许鸢也没打算立刻问出个所以然，毕竟目前急需抓紧时间睡个觉，于是顺势说道：“嗯，这是我同事关微微。微微，这是我姑姑郭鸿雁。”
    “哎，你是不是那个小关秘书的妹妹微微呀？”郭鸿雁看着关微微感觉有些面熟，便问道。
    “是我，郭老师，您之前还帮我做过高考辅导呢。”关微微点点头，说道。
    “小关是你表哥还是堂哥来着？唉，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郭鸿雁惋惜地说道。
    关微微面色戚戚地答道：“是啊，我堂哥走得太可惜了。”
    许鸢诧异地问：“你们说的是我爸的秘书关哥吗？他怎么了？”
    关微微悲伤地说：“是的，一个月前，堂哥出车祸去世了。”
    “啊，那时我没在国内，不知道这件事。关哥他……怎么会这样呢？”许鸢心中很郁闷，为什么最近接收到的都是这种消息？
    郭鸿雁在旁补充道：“当时小关开着你爸的车，车子刹车突然失灵，如果你爸也在车上……”
    说到这儿，她生生地停住了。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意识到郭鸿雁无意中触及到了问题的核心——许永平虽然没坐那辆车，但是他现在还是死了。
    这两件事会不会根本就是同一件事？有人想谋害许永平，如果不是小关凑巧开许永平的车出去办事，许永平就死在了那次事故中。因为他没有死，才有了这第二次的煤气中毒事件。小关本不该出事，他不过是许永平的替死鬼罢了。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契地看了看彼此。许鸢知道姑姑和微微也跟自己有一样的想法，于是拿出手机，拨通了警官王如海的电话：“王警官，我是许鸢，我有个最新情况想跟你汇报一下。”
    “正好，我也有事情跟你说，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你。”王如海的声音听起来筋疲力尽，像是也熬了个通宵似的。
    “不麻烦你跑了，还是我去局里找你吧，王警官。”许鸢客气地说道。
    谁料王如海一口回绝，甚至情绪有些激动：“别，你别来局里，我去找你！告诉我你在哪儿？”
    许鸢只好如实报告了自己的位置，然后让关微微先去洗个澡睡一会儿，自己则坐在沙发上等王如海。
    郭鸿雁见许鸢心事重重，便对她说：“鸢鸢，也许事情不是咱们想的那样，没准儿就是个巧合呢？”
    许鸢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对漆黑的瞳仁因为屋里昏暗的光线而显得硕大无比，她疲惫地对郭鸿雁说：“雁子姑姑，你难道真的相信这是巧合吗？还是就为了安慰我？”
    郭鸿雁明白，在许永平这件事上许鸢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她的想法也未必不对。于是深深叹了口气，不再劝了。
    很快，王如海到了。他没穿警服，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脸上还蒙着一副黑口罩，似乎是刻意隐藏身份而来。他摘下帽子和口罩，脸色看起来十分憔悴，一对眼圈黑得像国宝似的，胡子显然好几天没有打理，支支棱棱地散布在脸上，整个人和上次见面时判若两人。
    “王警官，你怎么了？最近没休息好？抱歉我爸的案子让你这么费神。”许鸢先客套了几句，准备切入正题。
    但是王如海却抢过话头，说道：“许鸢，局里不让我负责你爸的案子了，而且这件案子很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为什么？”许鸢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惊诧地睁大眼睛问道。
    王如海看了一眼郭鸿雁，许鸢明白他的意思，说：“这是我姑姑，你放心，所有事情都可以让她知道。”
    王如海于是说：“你听我说，这件案子不是查不明白，而是上面有人不允许查。这背后的势力，不是现在的你或者我能够对抗得了的。作为警察我是不应该向你透露案件细节的，但是第一，出于一个警察的良心，我必须把我知道的告诉你，第二，有个人很早就求过我，让我一定要帮你。”
    “谁求你帮我？”许鸢讶异地问道。
    “他不让我说。”王如海抱歉地回答。
    许鸢眼眸一转，想了想，问道：“是白昂吧？”
    这次轮到王如海诧异：“你都知道了？没错，他是我警校师弟。”
    许鸢心中有了底，便没有继续追问这件事，而是说：“王警官，本来我是想跟你报告一个新情况的，但是既然你不负责这件案子了，我就不好再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