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昂八岁的时候,外公去世了。母亲白玉容迫于生计,开了一家小小的炒菜加工部,靠卖厨艺维持母子二人的生活。
虽然,当初白昂的爷爷留下了许多遗产,但是白玉容觉得那是他留给孙子的,自己只有保管的权利,绝对不能动用一分一毫。她想等到白昂十八岁的时候,把所有遗产都交给他,也算是完成了老爷子临终前最后的嘱托。
白玉容的炒菜加工部紧邻一家牙医诊所,诊所的老板是一个干净整洁的独身男子,他每天都会到白玉容这儿点一道麻婆豆腐带回去吃。一段时间之后,白玉容和他相熟了些,知道他叫孙若石,早年丧偶,没有子女,独自经营着这家牙科诊所。
他告诉白玉容,去世的妻子是四川人,以前自己最爱吃妻子做的麻婆豆腐,但是妻子去世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吃到过正宗的川味,直到那次无意间循着气味走进了白玉容的炒菜加工部,点了那道麻婆豆腐。
“白老板,您是四川人吗?”孙若石在等菜的空档和白玉容攀谈着。
“不是,我是本地人,家里是北岸农村的。”白玉容一边炒菜一边回答着。
“那您怎么会做这么正宗的川菜?”孙若石好奇地问。
白玉容敷衍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要怎么说呢?当初文明在四川上学时说起很喜欢吃川菜,她就特意学了想做给他吃,殊不知文明喜欢的只是苏倩云做的川菜,而不是她做的,即使她做的再正宗,终究留不住爱人的心。
夏天的时候,白玉容的炒菜加工部每天都营业到很晚。因为有许多人喜欢晚上出来吃点宵夜,而那些年的东北,夜生活匮乏,小饭店基本上六七点钟就都关门歇业了,想吃宵夜的人又不是都去得起大饭店的,夜里想找点小吃委实困难。白玉容发现了这个商机,每天晚上多营业几个小时,能比白天多赚些钱。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天,有几个醉酒的混混来到炒菜加工部,非要吃麻婆豆腐,偏巧孙若石已经跟白玉容订好了,等会打烊给他送一份麻婆豆腐到诊所里。店里只剩那一块豆腐了,半夜也寻不到卖豆腐的,白玉容只好对他们说:“非常抱歉,豆腐今天已经没有了,做不了这个菜了。要不,您再点些别的吧。”
其中一个人眼尖,发现案板上放着那块留给孙若石的豆腐,立刻不满地叫到:“老板娘,你什么意思?那不是有一块豆腐吗?有生意不做,怎么?怕我们不给钱啊?”
白玉容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那是一个客人订好的。”
“呸!管他什么客人!我们大哥今天就想吃麻婆豆腐,你要是不做——”那人色眯眯地往白玉容身上一瞟,拉着长声说道,“就给哥儿几个吃吃你的豆腐也行。”
说着,几个混混都围了上来,对着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上下其手。白玉容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良家妇女,既没有大家闺秀的气势,也没有骂街泼妇的魄力,况且前半生虽然凄苦,却被父亲保护得很好。她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带着哭腔说道:“你们,你们干什么?”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真是不假。白玉容半生的委屈、吃亏,都是因为性子太过柔弱。如果是寻常做小生意的泼辣妇女,此时必定抄起案上的菜刀打将出去,或者一瓢滚油泼过去,再混世的魔王也惧怕三分。但白玉容只会步步后退,直至被逼到了墙角。
突然,一个冷峻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那声音如刀如剑,如凛冽的北风刮得人耳朵生疼:“都给我滚!”
几个混混回头一看,是一个看起来很文弱的医生模样的中年男人,拿着一把手术刀站在炒菜加工部门口。他们见来者只有单独一人,又不魁梧,一柄手术刀能有多大威力?于是觉得他可欺,就一齐围过去,恐吓道:“少管闲事,不然有你好看。”
“你们听没听过乔四爷的名号?”中年男人不慌不忙,用手摸摸手术刀锋利的刀刃,傲慢地问道。
“在东北谁不知道乔四爷啊?但是他再牛逼也枪毙好几年了,拿个死鬼吓唬谁啊?”为首的混混不屑地说。
“那你知不知道,他手下有一个杀人如麻的医生?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连警察也一直抓不到人。”中年男人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然后随手指了指旁边自己诊所的牌匾,“这是我的诊所,要不要进来聊聊?”
几个混混被他亦真亦假的眼神和阴阳怪气的表情吓得咽了口唾沫,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齐齐地溜走了。
白玉容见那些人走了,脚下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她怯怯地问孙若石:“你,你真的杀过人?”
孙若石扑哧一声笑了,说:“怎么可能?都是我瞎编的,我连只鸡都没杀过。”
白玉容闻言,也笑起来,直笑得花枝乱坠。
孙若石凝视着她笑中带泪的脸庞,突然想起来一句诗,便吟道:“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这是什么诗?”白玉容问道。
“白居易的《长恨歌》,描写杨贵妃的。”孙若石说。
“真美,里面还有我的名字呢。”白玉容陶醉地说道。但是随即,她无端地想起了美如罂粟的苏倩云,心里有些自惭形秽,“只可惜我没有杨贵妃那么美,白瞎了这名字。”
孙若石劝慰道:“我觉得你还行,就是太瘦了,再胖点就像杨贵妃了。”
“哈哈哈,谢谢你夸奖。”白玉容罕见地开怀大笑起来。笑完,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可是,如果刚才他们没被吓跑,你怎么办?”
孙若石脸上的笑容一滞,挠挠头说道:“没想过,当时只想着要保护你了。如果他们真动手,我就索性跟他们拼了,反正不能让他们欺负你!”
白玉容脸上一红,起身说:“我去给你炒菜。”
孙若石若有所思地盯着白玉容在厨房忙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心里又有了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