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秦宁之眸中深沉的痛意和恨意,秦寅也不忍心了,只叹着气,不再说话。
方氏则上前抱着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母亲答应你,我们一起离开盛京城。”
“好。”秦宁之垂下眸,任由眼泪流淌。
盛京城这个地方,几次三番地摧毁了她的信念和坚持,她确实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顾景元一袭黑衣,站在门外,月色中,显得十分落寞凄然。
他看着秦宁之,一字一句道:“原来在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吗?”
“顾公子。”秦寅连忙上前,解释道:“你听错了,小女不是那个意思。”
他很担心宁之戳破了晋国公府的阴谋,顾景元会对她不利。
顾景元没有理会他,只是一步一步走上前,走到了秦宁之面前,又一次问道:“在你心里,我便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不通人情的人吗?”
秦宁之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冷冷道:“是,顾景元,我不会再被你欺骗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从今以后,我们再没有任何瓜葛。”
顾景元的心像是被人用针刺了一下。
他的一片真心,到头来,却敌不过她的怀疑。
“若我告诉你,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和你的家人,你相信吗?”
秦宁之冷笑一声,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我问你,你愿意为了我放弃晋国公府这么多年来的布局,放弃帮誉王争夺皇位吗?”
上一世,她没能看到最终的结果,不知道誉王和晋国公府最后有没有成功,也不知道顾景元,到底怎么样了?
不过谋逆反叛,能怎么样呢?
运气好,成为人上人,运气不好,死无全尸。
顾景元闻言,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这是预料到的结果,秦宁之觉得自己是能接受的,可是心,为什么还是被狠狠砸了一下,闷闷的疼。
“既然你做不到,那便就此别过吧!我父亲一生忠良,不会和你一起去当反贼的,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她撇过脸,尽量把话说得刻薄恶毒。
“反贼?”顾景元呵呵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方氏则朝他跪了下来,哭道:“顾公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这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求你放我们走吧,我们保证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甚至不会再踏入盛京城半步。”
“母亲,您干什么?!”秦宁之将她搀扶起来,面色有些尴尬。
她不愿意在顾景元面前表露出懦弱的一面。
“你们走吧……”顾景元转过身,背对着他们,轻轻开口,“趁我还没有反悔,你们离开吧!”
他怕若是再见秦宁之一眼,会忍不住紧紧抱住她,再也不放她离开。
可是她方才说得对。
他是谋逆的反贼,将来是生是死都未可知,如何能给她幸福?
他们,确实不是一路人。
秦宁之看着他的背影,闭上了眼睛,将心里的苦痛和酸楚都埋葬了起来。
顾景元,再见了。
这一次,是真的再也不见。
*********
飞雪伴春还,善庭晓自闲。
三月的金陵城,初雪消融,草长莺飞,微风吹拂过河面,泛起丝丝涟漪。
岸上,三两妇女拿着木槌捶打着衣服,青石巷里,煤炉冒出的缕缕白烟缭绕上升,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惬意悠然。
桥边的青石板路上,出现了一个聘聘袅袅的身影,她身穿杏色绣折枝海棠上衫,下着柳色百褶裙,手中挎着一只竹篮子,眉目如春,面含笑意,走起路来如同跳跃的百灵鸟一般。她的身边跟着一个身穿玄色长衫的小团子,五官标致,粉雕玉琢,一路走来,引得无数路人侧目观看。
这二人走过青石小路,跨过石桥,对往来认识的人热情地打着招呼,然后,她们来到了河边,径自走向一名妇人。
那妇人虽说穿得朴素,但是气质姣好,面容沉静,端的是稳重大方,她看到来人,笑着擦了擦手上的水渍,道:“宁之,文哥儿,你们怎么来了?”
为首的女孩子笑着将手中的竹篮取下来,揭开上面盖着的青布,道:“您一早就来洗衣服,父亲说您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我和文哥儿特地给你送饭来了。”
方氏的笑意直达眼底,“你有心了,东西留在这儿,快回去吧,母亲一会儿便回去。”
“没事,我等一等母亲。”女孩子的笑容天真明媚,初晨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显得那样的静谧美好。
“对啊,对啊!我们等母亲一块儿回去好了,反正父亲去了镖局,我们也没事做!”一旁的小团子也跟着说道。
方氏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便不再反驳。
一家人母慈子孝,和乐融融,任谁瞧着都羡慕不已。
河岸旁其他的妇人见状,都不由感慨道:“秦大娘,你可真是有福气啊!生了这么好的一双儿女。”
方氏抿着唇,嘴上谦虚了几句,可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现在的日子,虽然平淡,但是却比在盛京城的时候,不知道开心了多少倍。
过了一会儿,方氏洗完了衣裳,秦宁之上前帮她把衣裳都收拾好,正准备离开,身后便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鱼儿他娘,你怎么了?!”
“哎呀,这,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这是怎么了?”
“快来人啊!快救命啊!”
……
很快现场便是乱糟糟的一团。
秦宁之急忙扔下衣服,赶过去查看状况。
只见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突然倒在地上,口角歪斜,手脚痉挛,嘴里不断地吐着白沫,身体则不停地抽搐着,看起来十分吓人。
是癫疾。
“哎呀,这是疯狗病啊!大家快让开,别被她给咬了!”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道。
这么一喊,人们顿时作鸟散状,无人敢上前靠近。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秦宁之走上前,按压住这人的身体,随后便用力去掐她的人中和合谷穴。
“秦大娘,危险啊,快叫你家丫头让开!这是疯狗病,万一被咬上一口是会被传染的!”有人好心提醒方氏,让她上前劝阻秦宁之。
方氏则宽慰她们,“各位没事的,小女学过医术,能治疗一些基本的病症,你们放心,鱼儿的娘很快就会没事了。”
众人急道:“这疯狗病可不是一般的病啊!谁得了这个病必死无疑,谁要是被得了疯狗病的人咬上一口,也得死!”
再说了,秦宁之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说她会治病救人,谁信啊!
“是啊,你家丫头如花似玉的,还没嫁人呢,可使不得啊!”
“对啊秦大娘,这件事可不能开玩笑啊!”
……
众人七嘴八舌的,方氏闻言,虽然紧张,但她更相信秦宁之的判断。
她觉得,若是没有把握,宁之断然不会上前去给对方治病。
于是她没有理会众人,只是屏气凝神,注视着秦宁之的一举一动。
众人见母女二人都没有反应,只一个劲地唉声叹气,心里想着等秦家丫头出了事,你们再要后悔就晚了!
可就在她们一个个觉得秦宁之必死无疑的时候,方才还全身抽搐的鱼儿娘,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秦宁之将一块参片塞到鱼儿娘的嘴里,随后便站起身,朝众人问道:“你们谁认识她家里人?”
众人面面相觑,还不敢相信鱼儿娘是真的没事,只觉得她是不是被秦宁之给打晕了。
见众人不敢回答,秦宁之解释道:“她得的不是疯狗病,只是癫疾罢了,也就是俗称的羊角风,这个病不会传染,只要好好调理也不会死人,你们尽管放心。”
“真的吗?”有人壮着胆子上前,查看鱼儿娘的状态,“她,她真的不会咬人?”
秦宁之无奈叹气,“真的,鱼儿娘现在还清醒着,你们见过得了疯狗病的人能清醒的?”
她蹲下身,拍了拍鱼儿娘的脸颊,“大娘,我问你,这人群中可有你认识的熟人?我让他们扶你回去。你这病是因为脏气失调、肝肾阴虚导致的,我一会儿给你开一副平肝泻火、活血化瘀的方子,只要多调理一阵子,便会好了。”
鱼儿娘虽然气息微弱,但还是点点头,回应道:“谢谢,谢谢你了孩子……”
众人这才彻底相信,鱼儿娘不是疯狗病,而秦家这丫头,真的会治病。
**********
秦宁之将鱼儿娘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全家人都对她感恩戴德。
第二日,鱼儿爹带着儿子小鱼儿,手里拎着一桶胖头鱼,前来秦家道谢。
鱼儿爹是一个两尺一的壮汉,激动得是眼泪横流,对着秦宁之又是磕头又是行礼的,嘴里“恩人、恩人”地喊着,还承诺今后会承包秦家所有的鱼。
秦宁之盛情难却,好半天才劝住了鱼儿爹,不让他再磕头。
鱼儿爹十分感念秦宁之的仗义相助,他觉得送鱼远远不够表达他对秦宁之的感恩之情,于是乎,他开始在大街小巷宣扬秦宁之的医术,说她妙手回春,说她医者仁心,说她人美心善。
传到最后,秦宁之已经变成了一个能包治百病、起死回生的神医了,俨然要比金陵城的上一位神医还要传奇。
这一下子,前来找秦宁之看病的人络绎不绝,秦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