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宁离开之后,秦宁之避开国公府的下人,来到了上一世关押着顾景睿的地下通道。
她猜测,这一世顾景睿和师父应该也关押在这个地方。
这一世,虽然很多东西都改变了,但有些事不会变。
果然,走过幽暗曲折的地下通道,她看到了自己上一世无意中闯入的地下室入口。
看着黑漆漆的入口,秦宁之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啊,啊……”洞内,传来了男人痛苦的哀嚎声。
然后,一道轻柔的女声随之响起,“没事的,没事的,会好起来的,景睿,你别怕。”
是师父的声音。
男人的哀嚎声并没有停止,秦宁之想,大约是顾景睿的伤口又发作了。
她在原地等了片刻,直到顾景睿的哀嚎声停止,她才继续向前走去。
眼前突然一片明亮,秦宁之再走了几步,便看到了躺在床榻上,双眸禁闭,满脸惨白的顾景睿。
师父,则背对着她,细心地拿帕子替顾景睿擦拭额头的汗水。
“景睿,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她一边擦着,一边轻声承诺。
“既然你如此心疼他,又为何不去找你的师兄求助?”秦宁之突然开口道。
两个人吓了一跳。
顾景睿猛地睁开眼睛,眼神犀利如剑,杨氏则仓惶地转过身来,满脸的错愕,“秦,秦姑娘……”
秦宁之冷笑一声,伸手一指顾景睿,看着杨氏质问道:“他现在就是个残废,是晋国公府抛掉的弃子!你有大好的青春年华,为何要跟着他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受苦受难?你不知道你的师兄一直在找你吗?这世上真正爱你的人绝不是顾景睿!”
杨氏更加的震惊错愕,“秦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这是怎么了?”
秦宁之看着杨氏粗糙的双手,心中越发的痛苦悲凉,也越发得愤恨,她恨铁不成钢道:“晋国公府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枉害无辜人的性命!他顾景睿手上沾染了多少献血你知道吗?你一心救死扶伤,可是他们却都是杀人的刽子手!”
她好恨。
恨她重活了一世才认清了这些。
恨她最初的时候竟然还想过要和顾景元好好过!
父亲死了。
全是太子的错吗?
不,不是的!
太子,晋国公府,誉王,铖王,锦衣卫,他们每一个想要造反的人,都是凶手,都逃脱不了关系!
她竟然真的信了顾景元的话,以为他会救回父亲。
傻啊,她太傻了!
顾景元和顾景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顾景睿如此残忍不择手段,顾景元又会好到哪里去?
铖王和锦衣卫,不过全都是晋国公府为誉王铺路的踏脚石!
而他的父亲,一个忠臣,就因为这一群想要谋朝篡位的逆贼,被白白牺牲了。
上天不公!
她就亲手,讨个公道!
杨氏显然被秦宁之吓到了,她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秦宁之现在已经被痛苦和仇恨冲昏了头脑,她突然冲上前抓住杨氏的手,激动道:“师父,你跟我走,我们离开盛京城,我们离开这个虚伪的地方,我们去江南,我们去江南好不好?”
母亲临死前对她说,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亲自去一趟江南,希望她能带着她和父亲的尸身前去江南,远离这盛京城的人和事。
她答应了母亲。
可是她没有告诉母亲,在她离开之前,她要让制造这一切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只是,师父是无辜的,她不能连累了师父,她必须要带师父一起走!
杨氏被她抓了个猝不及防,猛地往前冲了几步。
顾景睿心中急切,忙起身想要去拉杨氏,可他腿脚不便,还没站稳,便摔倒在了地上。
“景睿!”杨氏吓了一跳,立刻甩开了秦宁之的手,朝顾景睿奔了过去。
“景睿,你没事吧?”杨氏上前搀扶起顾景睿。
秦宁之却又跑上前拉开了杨氏的手,道:“师父,你跟我走,别管他了,晋国公府即将大祸临头,你留着就是送死!”
“赶,赶走她,赶走她!”顾景睿情绪激动,呼吸急促,随时要晕死过去的样子。
杨氏立刻转头对秦宁之道:“秦四姑娘,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但我不是你的师父,我会怎么样也不关你的事,请你离开!”
“你会后悔的。”面对杨氏冷冰冰的模样,秦宁之心里觉得悲凉。
为什么,连师父都不相信她了?
“我不会后悔,与我所爱之人在一起,哪怕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惜。”杨氏抬眸,看向秦宁之,声音温柔而坚定,“秦四姑娘,你有真的爱过一个人吗?爱到你明知道是错的,也愿意错下去。”
秦宁之一愣。
杨氏又继续道:“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计较结果的,只要当下和他在一起是幸福的,哪怕这幸福只能维持片刻,也是值得的。”
秦宁之鼻头一酸,泪水充盈了眼眶。
真正爱一个人吗?
她怎么会没有爱过?她爱惨了,爱到失去了自我。
可是,她得到了什么?
她得到了死亡、谎言和欺骗。
她如何还敢再无条件地去爱一个人?尤其是,这个人还间接害死了她的父亲。
杀父之仇,又如何再能错下去?
“秦四姑娘,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事,可是现在的你,不是我所认识的你。曾经的你,敢爱敢爱,心中充满了爱和光明。可现在,我在你的眼里,只看到了阴霾和仇恨。”杨氏说着,语气充满了可惜。
秦宁之闻言,自嘲一笑,眼泪夺眶而出,她笑着道:“我父亲死了,母亲也跟着去了,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杨氏略有些吃惊。
顾景睿却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他看向她,冷笑着讥讽,“一群蠢货,死了又何干?你也一样!”
他是故意要激起秦宁之的愤怒。
可秦宁之现在早已经不会为言语感到愤怒,她只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顾景睿,淡淡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吗?被自己父亲放弃的蠢货?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
“你!”顾景睿气急攻心,猛烈咳嗽着,“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宁之却不屑再与他多谈。
杨氏皱着眉头,也不明白秦宁之的来意,“秦姑娘,令尊令堂的事情我很遗憾,只是,这跟晋国公府有什么关系?又与我和景睿有什么关系?你今日来到底所谓何事?”
秦宁之掩下心中的酸涩,道:“我只是来带你走的,带你离开这个没有人性的地方。你只需要知道,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杨氏依旧眉头紧锁,她想起前几次与秦宁之见面时候的场景,这个丫头,似乎对她很了解很敬重。方才,她又喊她师父,甚至知道她还有个师兄。这件事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就连景睿都不知晓。
难道,这个秦四姑娘,真的当过她的徒弟?
杨氏的直觉告诉她,秦宁之没有说谎。
只是,就算她真的是来救她的,她也不会丢下景睿。
“不了。”杨氏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生是他顾景睿的人,死,也会陪着他。”
秦宁之从杨氏的眼神中看到了坚决,她知道,自己没办法说服杨氏。别说如今她们并无交集,哪怕是上一世她们师徒情如姐妹,杨氏也不会随她走的。
又是一个为爱痴傻的女子。
她痛恨这样的女子。
秦宁之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泪水沾湿了衣襟。
他们要一起死,便随他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