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听了,非常高兴,笑道:“朝阳打小身子骨就比其他孩子好,现在有姑爷照应着,想来不会吃苦头才是。”
赵牧笑道:“那你还急成这样?”
林氏道:“我是高兴,想去看看不成吗?”
赵牧的几句调侃,当然无法阻止林氏想要往城里去的心,几乎是收到消息的当天下午,她就已经收拾妥当了,要往城里去。现在这个时候出发,不在城里过夜是不能的。
倒是陆玉梅也已经做了母亲,自然能体恤她的心情,笑道:“娘,你去城里多住几天好了,也替我看看妹妹。”
林氏怎么可能会真的在城里呆着不回来,面对大腹便便的儿媳妇,她有些愧疚,道:“娘明儿一早就回来。你身子重了,好好安置着。宝儿也别顾着忙,好好看着你媳妇,身边决不能离了人。”
赵宝儿夫妇都笑着答应了。
回去报信的小厮说林氏听了这个消息,高高兴兴的就要进城来了,料想母亲应该是想要在城里过夜,也非常高兴。
黄婆婆知道她虽非亲生,可是和母亲的关系却是非常好的,便也不拘着她,由着她在厨房里乱转。
“来的时候,正好吃晚饭呢。这些年了我娘都吃得清淡,咱们做几个清淡的菜就好。嗯,还有小书耀,是爱吃土豆的,黄婆婆,咱们做一个土豆焖肉吧。”
黄婆婆好歹也在赵家呆过,自然林氏的喜好,便笑着答应了。主仆二人在厨房里忙活着。也说起从前赵家的事。黄婆婆就是一阵感慨。
赵家起家着实很快,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奇迹。当时她还在府城的时候,偶然也听人提起过赵家大姑娘的大名。这位赵家大姑娘,今儿倒是已经嫁做人妇。大着肚子,马上要做母亲了。
这么想着,黄婆婆心中又生出些怜爱之意来。
两人在厨房里高高兴兴的忙活着。陆展也在外头叫人在院子里摆了桌子,打算就自己一家人,带着黄知秋聚一聚。今天晚上他就去和黄知秋挤挤,让陆朝阳和她母亲说说私话。
可是直等到天黑,也没看见赵家的马车来。
陆朝阳起初还以为是路远,林氏出门的时候又要收拾这个,收拾那个。所以耽误了,想着反正要留下来吃晚饭,就是晚一些也没什么。可是等到饭菜直热了五六次,陆朝阳终于有些惊住了,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
陆展瑜安慰她道:“放心。有岳父送……”
话没说完,他自己又觉得不对劲。如果是赵牧送她来,赵牧的个性,应该不会在陆家过夜。可是这个点儿竟然还没来……
陆朝阳忍不住就走到了门口,提着灯笼往空荡荡的大路上瞧。
陆展瑜知道她担心,披了一件外套,和黄知秋,并两个小厮,一起走了出来。道:“我们出去找找,你和黄婆婆安心在家呆着。”
正说着话,就看见不远处好像有个人影,因为今天晚上几乎没有星星,所以路上黑漆漆的也看不清,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为过。所以直到那两个人走得极近。眼尖的陆朝阳才发现。
“展,展瑜哥,你瞧瞧,你瞧瞧那是不是一个人?”
怎么会是一个人?
但是陆朝阳已经急忙提了灯笼上前去,陆展瑜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她一阵风似的冲了上去。
“爹?!娘!”
陆展瑜大惊,连忙也上了前去,这才发现,刚才看似一个人,其实是赵牧打横抱着林氏。灯笼一照,两个人都满身是血,林氏简直就已经失去了意识,昏在赵牧怀里!
陆朝阳是个大孕妇,今天兴奋过度,又吓得半死,刺激过度,顿时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顿时场面就更混乱了。陆展瑜连忙抱住她,把她往家里带,并让人把赵牧和林氏也带进门去。
赵牧的意识还是清醒的,甚至还抱了林氏走了那么长一段路,可是双眼却通红,颇有些目眦欲裂的味道……
进了门,就让陆展瑜和黄知秋,先去看他的妻女。自己坐在椅子上,说什么也不动。好在他的都是皮肉伤,陆兰英带了两个丫头来给他瞧了瞧,并打水让他清洗伤口,也就是了。
陆朝阳也就是吓晕了一眨眼的功夫,片刻后便屁滚尿流的又爬了起来,扑到林氏身上去嚎啕大哭。还是陆展瑜把她强行架开的,把她抱到一边。
陆朝阳也知道自己添乱,只好站在一边看着,平时挺利索的一个姑娘,竟然就傻了眼,站在一边,泫然欲泣。
陆展瑜回头看了一眼,知道她心里难受得要命。
林氏身上有很多伤口,昏倒的原因是失血过多,赵牧身上也多是她的血,背上更是有一处大刀伤,几乎是致命的。陆展瑜也没有犹豫,直接拿出自己珍藏的续命丹先给她吃了,然后施了针给她止血。
陆兰英先把药端了上来,抵着牙关喂她喝了进去。一抹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赵牧哑声道:“怎么样?”
陆展瑜看了陆朝阳一眼,犹豫再三,还是道:“先吊着命,明儿能退烧就是好的。”
一颗续命丹,足可以抵了十颗百年人参,可惜只有吊命的作用,没有办法把她这一身的伤口全都愈合。
陆朝阳问他,道:“我娘能不能活?”
陆展瑜道:“能,就是需要调养好些日子。”
闻言,陆朝阳和赵牧都大松了一口气。
陆朝阳就去问赵牧,道:“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们怎么……”
赵牧闻言,竟然是一下子瘫软在椅子里,平时铁打的汉子。此时竟然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也顾不得这是在女儿,女婿的跟前了。
陆朝阳看了,也怔住了。若不是陆展瑜扶着她,恐怕又要昏倒了。
赵牧为什么哭?当然不是因为伤成这样。而是因为,林氏被伤成这样。都是为了他。
当时他们从家里出发,起初他是打算让个小厮带着林氏去的。可是后来看林氏好像不大高兴,想到虽说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可最近她好像经常都这副样子,便想着自己送她去,并把小厮,和赵书耀也留下了。心想着,夫妻俩一路上还能说说话啥的。
可是没想到的是,车子刚走进落潭镇镇郊,突然就惊了马。赵牧当时一下反应过来,把林氏护在怀里摔下了马车。可是却因为脑袋被磕了一下,昏迷不醒。短暂的昏眩,醒来就看见林氏扑在他身上,就生生替他挨下了好几刀!
赵牧当时真是肝胆俱裂,推她到一边爬了起来。
“强人一共就两个,我看你娘那样,也发了疯,拼了命,后来倒是被我赶跑了。可是马车摔坏了。马也惊跑了,当时天都已经灰了,我索性就抱着你娘,一路赶了过来。”
赵牧的声音有些嘶哑,想到那样混乱的场景,劫后余生是面对林氏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庞。顿时又愧又恨。
陆朝阳抓着陆展瑜道:“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一代会闹强人?”
陆展瑜却觉得并不是强人那么简单:“早些年倒也听过山里有胡子。可不能是在镇郊行凶。何况,他们只有两人……”
他看了赵牧一眼,道:“他们求财了吗?”
赵牧一怔,然后脑子才清醒一些,目中的痛苦之色渐渐变成狠戾,道:“直接痛下杀手。”
陆展瑜扶着陆朝阳,道:“岳父先不必担心,您今晚好好歇息,也仔细想想近来可曾得罪什么人。我明儿一早就带人报官。”
陆十三的夫婿是这一代的捕头,这些日子也和陆展瑜渐渐开始有些交往,见说报官赵牧既然没有反对,陆展瑜是打定主意这件事情要好查下去了。
当下,也不是坐着闲说话的好时候。陆展先退了出去,陆朝阳亲自带着几个婢女和陆兰英,把林氏浑身的衣服都换了一身,并让赵牧先好好歇着。
陆展瑜扶着她在院子里坐了,让她透透气,也收收惊。
陆朝阳始终觉得她今晚该去守着她娘,而不是在这里闲坐着。
陆展瑜道:“趁早别胡闹。岳母刚吃了药,今天一晚上也不会醒,只等她休息好了到明日,或许能恢复些力气。况且岳父执意呆在那儿,你若是插一脚,你让岳父今晚还要不要休息了?”
林氏是为了救赵牧才被伤成这样,赵牧怎么可能能撇下林氏自己去其他房间休息。若是今晚陆朝阳过去了,赵牧恐怕一晚上都得辗转反侧。
陆朝阳只得按捺住了,然后便咬牙切齿地道:“我咋觉得这事儿就不大对头呢?”
陆展瑜道:“你先别瞎想,咱们明儿一早先派人去通知你哥,到时候大伙儿在一块儿合计合计。”
陆朝阳点点头。
哪知第二天不用等到陆展瑜送信的小厮出发,赵宝儿就骑马匆匆赶了过来。他起初是面色凝重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说赵牧夫妻在这里的时候,就神色一僵,然后转身快步往里屋走去。果然见到陆展瑜在给林氏看诊。
陆朝阳在一边道:“怎么样了?”
赵牧抬头看见赵宝儿,向他摆摆手。
陆展瑜道:“还没有完全退烧。不过也在好转,。先让人备下着猪血粥熬着,待会儿岳母醒了她吃。”
闻言,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包括刚进门的赵宝儿。
陆朝阳也是这才有功夫回头看了自己的兄长一眼,道:“哥,你咋来得这么早?”
赵宝儿的脸色却又一下子凝重起来,看了一眼还吊着一条手臂的赵牧,又看看床上躺着的林氏,道:“咱们出去说。”
为了避免打扰到林氏休息,一屋子的人就全都出了门去。赵宝儿从怀里摸出一个字条,先递给赵牧。赵牧看了,整张脸都要拧巴在一起了。
陆朝阳伸长脖子一看。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字:欲救汝母,奉银十万两。
没有落款,也没有说去哪里交款。看来这是一起明显的绑架案。
赵牧道:“这字条是从哪儿来的?”
赵宝儿道:“今儿一早起来,门外的小厮拿进来的。说是钉在门上。”
“那小厮呢?”赵牧问。
“在家里。”赵宝儿突然神色大变,简直惊慌失措如个孩子一般。
赵牧道:“你先回去好生呆着,瞧紧了你媳妇和书耀玉儿。咱们家这是有内贼。短工统统不看,你把长工都留在露面边儿。不管发生啥事儿,你媳妇和书耀玉儿身边,都不能再离了人。”
赵宝儿连招呼也来不及和陆展瑜夫妇打一个,急急忙忙,掉头就走了。
陆展瑜道:“我先去报官。”
陆朝阳点点头,道:“带着银子去。”
胡县令爱贪小便宜。是个人都知道。她亲自拿着钥匙回了房间,拿出一袋银子放在陆展瑜手里。陆展瑜接过来就走了。
陆朝阳看着脸色阴沉的赵牧,还是有些担心,道:“爹……”
赵牧深吸了一口气,道:“朝阳。别怕。”
陆朝阳抿了抿唇。林氏是一个妇道人家,不可能得罪什么人,除非……
赵牧道:“昨个儿我想了一晚上。展瑜问我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这是真没有的。可是我想的却都是好的,却忘了有些人,就是咱们不招惹他们,他们也是要上门的。”
自从上次和村西头赵家把事情闹开以后,两家就不大来往了。原因是后来赵宝儿做主吧那几个丫鬟都打了一顿,卖了出去。那些丫鬟自然招供了事情的内幕。还传扬了出去。那边的赵家人肯定不承认啊,还做腔做调的上了门来,说赵牧你可别信那些流言蜚语啊。
赵牧起初还应付两句,但渐渐也不和这人来往了。可是谁知道那家人的花样越来越多,竟然说要把家里庶出的,最小的一个才一岁的女儿。抱来给赵书耀做童养媳!
林氏当然不肯了。就算赵牧拒绝了,林氏还是憋了一肚子气,这个脾气,就是在那家人说笑要送几个漂亮丫鬟给赵牧的时候也没有过。当时赵牧既然拒绝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没想到这次林氏没完没了了,说是赵牧你再和这家人来往我和你没完!
赵牧从来没有和林氏吵过架,林氏一直也是以柔克刚的,可是从来没有这样歇斯底里过。赵牧嘴上没和她顶,心里难免有些不舒坦。不过和那家人的来往到底是越来越少了就是。
不过越来越少了,不代表就没有来往了。赵牧的想法很简单,实在是没有必要弄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好在后来林氏也没有在提这件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赵牧也都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今年莲藕丰收的季节,那个赵家人终于又上门了,说是想买莲子,很多很多的莲子,说他们想种莲花。
赵牧笑说,想种就种。
可是其实他们去年就开始种了,那一池子的莲花因为密度太大,而张蔫了大半。这东西看着是天生天养的,可是底下也得侍弄。后来挖出来的藕果然就都是坏的。
今年他们想买莲子,其实还不是想让赵家帮他们种。这可真是新鲜,赵牧也不觉得他们的交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打了个太极,就推掉了。
那个赵家人,全家都是奇葩中的奇葩。确实有可能气不过,收买了人来对赵牧夫妇动手脚。
赵牧的顾虑是对的,恐怕家里还有内鬼。
陆朝阳颦眉道:“可是怎么就弄了两个人来呢?”
赵牧是个打猎的好手,身手是不用说的,如果不是从马车上摔下来,那两个人,恐怕也不够看的。
除非……
“我是半道上追上你娘的马车,才想到要亲自送她过来的。”
这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赵牧牙缝里憋出来的,说完这句话,他眼中满是骇人的惊怒之意,很明显,那些人原本的目标。应该是林氏。
陆朝阳仔细回忆刚才那张字条,果然是:欲救汝母!
十万两!那就是要把赵家所有的田地,所有的房产,所有的铺子生意等等全部卖掉转让。恐怕也凑不齐。林氏一个改嫁的妇人,在夫家哪里会得到这样的重视?只除了那人对赵家的情况非常了解。甚至比一般的赵家下人,还要了解。
陆朝阳越想越觉得可能是那个赵家。顿时恨得牙痒痒,心想,若真是他们,这次绝对要送他们去吃几年牢饭。
陆展瑜很快就去了衙门,递上了状纸,说是家里的岳父岳母进城探望时,被强人给打了。按照程序。管刑讼的师爷就指了一个捕快,让他带了人来陆家,和陆家人商量这件事。
因陆展瑜使了银子,所以指给他家的捕快是一个能干的,名叫周铭。是个性情豪爽的汉子。他带了手下的两个小捕快。就上陆展瑜他家去了。
陆朝阳昨晚一场惊吓,也没有睡好觉,可也只能撑着一双熊猫眼,先置办了一桌酒菜,请这几位捕快家里坐。
赵牧虽然受了伤,可是精神状态还很不错,请衙门的大夫在陆展瑜的陪同下去给林氏验伤。因为是女眷,只把了把脉,陆展瑜作为大夫。大致说了一下伤情。
那大夫觉得他可能有些小题大做,昨晚才受的伤,真有他说的那么重,就算不死,怎么可能现在就已经开始恢复了,肯定该是吊着命的。
可是虽说有些身上的伤口不方便看。林氏的胳膊上那一道骇人的刀伤却还是让他看见了的。直到请了一个稳婆来,检查了伤口,他才相信陆展瑜说的是真话。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位年轻大夫的医术竟然已经这么高明……难怪听说这条巷子里的仁心堂,最近生意是越来越好了。
而在院子里,赵牧则陪着周捕快一起吃点酒菜,一边给他说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并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情来。
“……今儿一早这张字条是定在我家门上的。我已经让孩子回去先守着家门,免得出什么意外。”
周捕快拿了那字条来看,并问起那两个人:“身手怎么样?”
“身手算不得好,可能就是两个粗壮些的汉子。”
周捕快闻言陷入了深思。要知道,要做土匪,并不是谁拿着两把菜刀都成的。看来并不是附近有强人集结,这倒是个好消息。
他又问起赵牧:“可有什么仇家?”
赵牧说,没有。
直到周捕快再三问起来,赵牧才犹豫地说了一下陆家村西头赵家的事儿。不过他是把那家人从背地里说他儿媳妇的坏话,又找人上门来和自家闹,这些琐碎的小事儿,全都说了,重点说了今年种藕的事情。
周捕快听得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时候,那衙门大夫出了门来,道:“你们说的是陆家村,村西头的赵家,那个叫赵达的?”
原来这位大夫也姓陆,也是从陆家村出来的。
“……那是为富不仁的”,坐下了,赵牧给他倒了一杯酒,他才道,“平时看着你有点钱,有点儿本事,就凑上来和你做亲戚,不过转身就能卖了你。谁家被他们家沾上,总得倒霉。不让他们拿点东西走,他是不肯的。”
赵牧默默地,道:“我如今也后悔当时让他们进了门。”
那大夫道:“你就赶出去,也没用。都说了,让他们沾上了,怎么能轻易甩的脱。”
周捕快就道:“行了,你们也别说了,这事儿也还没定呢,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再说,我就该带着人去赵家抓人了。”
赵牧和那大夫两人笑了笑,说笑着把这个话题绕了过去。不过到底是先入为主,周铭却也盯上了那家人。
所以,在离开陆家以后,周捕快就先带人到赵牧说的案发现场去瞧了瞧,然后就直接去了陆家村。
而这时候,林氏正好醒了过来,陆朝阳连忙上前轻声道:“娘,您觉得怎么样?”
许是记忆还停留在昏迷前的时候,林氏刚睁开眼,看见陆朝阳,便是满脸的惊恐,连忙想道:“朝阳你怎么在这儿?朝阳快跑!“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觉得身上疼得厉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