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许是他们和这位农妇缘分颇深,第一次遇见是在衙门口,陆瑾怀和那位农妇偶遇,第二次遇见,是关天恩报官,李程玉去坐堂。如今,他们这就是要第三次会面了。
不过,与前两次替她找女儿不同,这次,是她那麻烦的女儿,该替大雍做些事情了。
关天恩一介山野农妇,第一次进到如今金碧辉煌的地方,头也不敢抬,就牢牢的盯着地上的阶陛一动不动,和过去关小妹知道陆瑾怀是皇上之后那个炽热的眼神相比,差了真不是一星半点。
“关天恩。”陆瑾怀淡淡的喊出农妇的名字。
“草民关天恩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关天恩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行了个大礼。
“搜身。”陆瑾怀对子堂道,尽管平民入宫的时候已经经过了几番层层筛查,但是因为李程玉觉得同为女性又同为人母,自己大概是要更懂她,于是提出要亲自审她,因此陆瑾怀就必须保证这个人身上不能有任何会伤到她的东西,因此他会让子堂当着他的面再从里到外检查一次。
在子堂认真仔细给关天恩搜身的时候,陆瑾怀颔首扫了她一眼,他还依稀记得,这个妇人给过他一筐鸡蛋,善良又朴素,几次见到她,她都是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那怎么她这个女儿却跟她反差如此之大,好高骛远,如此浮夸?这个问题,一直到子堂搜身完毕,连农妇鞋底粘的一片尖锐些的树枝杈都扣下来了,陆瑾怀也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等到一切都准备完毕,李程玉才被请来大殿,她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拿出誊承弼给大雍的三页回信扔到关天恩面前,“这封信我不认得,你给念一遍。”
关天恩一头雾水的从地上捡起信,在看到信上的笔迹时,她就瞬间明白了今天自己被殿审的原因,她的字,和他的字一模一样的秀气,她忽然惊讶又充满渴望的抬起头,若不是在皇宫肃穆,她几乎是要尖叫出来,在强行隐忍下,她的声音几乎都在颤抖,“皇后娘娘,可是我家女儿找到了?”
李程玉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关天恩的表情,看着她脸上因为惊讶而更加深刻的一道又一道沟壑,上面满满岁月遗留下来的痕迹,却唯有柔和,不见精明。一个人的言语可以骗人,但是行为,和知道事情后的第一反应都骗不了人,至少骗不了李程玉。
看来关小妹的所作所为,她这个做娘亲的倒真是一点都不清楚。因此报官是真的,找女儿也是真的。
关天恩见皇后娘娘许久不说话,还以为是因为她不肯念信的原因,为了得知女儿的下落,她只好忍着眼泪,指着信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的磕磕巴巴念道,“大、大,什么,什么,上,什么……”
“够了,”李程玉打断她,狐疑道,“你不认识字?”
关天恩的身上还在止不住的发抖,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即将要被找到了,“回皇后娘娘的话,草民家贫,家中又有兄长,因此未读过书,自然是不识得字的。”
看着她激动的样子,李程玉知道关小妹的事情骗不过她,于是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和你女儿过去过的也不富裕,后来关小妹又做了歌女的,你一个字不认识,那为什么她会认识这么多字?”
关天恩抿紧了嘴唇,李程玉注意到她连手指都蜷缩在一起了,头顶上的几根白发都在跟着身子一起抖动,但是李程玉一句话也没有催她,就默默的等着她的回答,因为她知道,对于这样的妇人,越是静默,才越会给她更大的心里压力,得到的答案才会越真实。
过了许久,大概陆瑾怀的奏折都已经批完了两道,关天恩才开口,“皇后娘娘,若草民说了,您会告诉草民女儿的下落吗?”
李程玉觉得她这话不知道哪里说出来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于是蹙眉看着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好像威胁一般,“你觉得,你有资格和她讲条件?”
不管是过去的陆鹤元也好,曾经的东瀛使臣也罢,谁想难为李程玉,陆瑾怀都第一时间能护她到对方哑口无然的地步,如今一个山野农妇,还敢欺负她?
听到皇上这话,关天恩脸上的表情先是惊愕,过了一会儿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眼睛忽然变得亮闪闪的,落寞中有好像带有几分羡慕。她其实心里也知道,皇上和皇后能亲自审讯自己也是不想刁难一个老农妇,否则直接关进大牢里就行了,刚刚她那句话,实在是有些关心则乱,为了将功补过,她主动将自己的事情娓娓道来,“草民的外子本是一位读书人,可惜孩子还未出生就撒手人寰了,草民让孩子读书,是为了让她悼念亡夫,成为一个像她爹一样有学问的人,日后才能不被别人欺负。”
李程玉忽然眼睛一横,“让她读书?你怎样让她读书的?先皇在位时,民间的私塾都不收女子!你总不要说是用昭年间她才进的私塾吧?”
今生的李程玉一重生就嫁进王府,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很少上街,但是前世时,陆鹤元为了讨好她,隔三差五就要带她去街上玩耍一番。大雍的私塾里不收女子也是前世他告诉自己的,女子可以进私塾,学认字,都是陆瑾怀登基之后的事情了。
关天恩忙磕头解释道,“不是这样的皇后娘娘,她一开始学的时候,是我用我仅会的那几个字连画带蒙的教的,后来草民认识的字她都会了以后,草民就整日出去给人劈柴,或者去摘不好摘的果子拿到集市上去交易,赚来的钱全都给她认字了!”
原来如此,李程玉淡淡的点了点头,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她叫关天恩,而生出来的女儿却连名字都没有,想必是她连起名字的能力都没有。这样母女相依为命却又奋发向上的故事听来确实可怜,也足够感人,但是李程玉现在不得不放下那些感情,抓住重点问道,“你说,你过去教她写字的时候,连画带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