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忠亲王府中,圣旨传下:“昭明世子接旨。”
皇宫昨夜便封宫门,萧凤歌彻夜不眠,整整一夜,等来了这一道圣旨:“昭明世子守城,迎三国之战,若战败,国破,若大捷,世子克承大统。”
克承大统……
这是萧容帝的一旨遗诏,他对这江山气弃之如敝,他要为他的皇后袖手河山。
忠亲王府,久久死寂,昭明世子起身,并未接旨,缓缓走近。
“他呢?那个该死的男人哪去了?他把我家小九弄哪去了?”萧凤歌大喊,拽着成公公的衣领,理智全无,“我家小九呢?把她还给我。”
感情终归是有个临界点,一旦越过,不可收拾,忍无可忍,所有隐藏的任性,甚至疯狂全数暴露。
“奴才,奴才不知。”
杀气,他在这个男人眼里看到了杀气,近乎毁灭的东西,叫人生寒。
萧凤歌一双眸间,全是火焰,是狰狞血丝:“去告诉萧殁,他的天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暴怒,发狂,嘶喊,毫无半分压制的杀气,“我要我家小九,把她还给我,我只要他活着,天下要亡要盛干我何事,毁了也好,灭了也罢,比不得我家小九一根头发,我只要我家小九,我只要……”
“啪!”
重重一巴掌,断了身为天家之子的所有大逆不道。
萧凤歌嘴角漫出一丝血,老王爷红了眼眶,手,火辣辣的,不停地颤抖。
这是第一次,忠亲王对昭明动手,不止手疼,哪都疼,用了那么大的劲,狠狠的一巴掌。
萧凤歌只是轻漫地笑了,伸手,抹了嘴角的血,恍恍惚惚似乎要倒下。
忠亲王哽咽,大喊:“你是不是忘了,你还姓萧,你就算不要萧家的天下,不要萧家的祖宗,你也不能不要风清的百姓,不能不要那三丈城门。”
生在帝王家,背负得太多太多,情爱那样奢侈的东西,如何要得起,偏偏,他忠亲王的儿子,如此种了情根,无可救药。
红了眼,唇角抿出了丝丝血迹,萧凤歌红着眼,无助得像个孩子:“父王,那小九怎么办?我怎么办?”
要怎么办?她死,大概他也活不成了……
忠亲王咬牙:“祸国殃民乱天下,不再。”老眼纵横了泪,他沉沉道着两个字,“也好。”
若是没有那个女子,这天下会平吧。他是风清的王爷,是将军,是昭明的父亲,他自私了,想着,是否,那个女子死了,就都可以结束了。
昭明的眼,冷了,若寒霜,竟是森然至此。
“所以你们都想她死,慧帝要她死,太后要她死,文武百官也要她死,你们可还记得,是谁用一己之力平了凌王之反,是谁只身伏诛突厥三十万大军,是谁将文家百年外戚连根拔起。”忠亲王哑口无言,耳边,萧凤歌大喊,为了那个女子嘶喊,“是她,是容九,那个你们一直容不下的女子,风清这么大,容得千千万万天下子民,独独容不下一个她。”
忠亲王沉默,垂下了眼,一脸老态。
是啊,容不下容九的人太多,包括慧帝,包括太后,包括他自己……那个女子精明得太可怖,善谋得太危险,所以所有人只看到了她乱天下,忘了她一身战功,忘了她不羁傲慢背后的骄傲。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想她死的人太多,要她死的人也太多,风清,容不下,容不起。
萧凤歌嗤笑了一声:“这样的风清,我要来何用?”
他啊,不恋权势,只爱她所爱,既然风清不容她,他便弃了风清。
忠亲王微微颤抖,张嘴,找不到话。
成公公道了:“世子,接旨吧。”
萧凤歌冷笑,置若罔闻。
成公公思忖,随即递上信笺:“皇上说,若不接旨,便将这封信给世子。”
忠亲王脸色微微变了,看着那信笺,想必,萧容帝早料到了是这个结果,所以,留了后招。
是啊,天下斗,哪有如此简单,哪能说退便能一劳永逸。
萧凤歌拆了信封,而后,他笑了,笑出了点点泪光,是喜还是怒,只觉得悲凉:“你说她祸国殃民乱天下,天下说她妖妃惑君。”桃花眼中,淡了所有燎原的火光,萧凤歌怅然若失,“我只说,谢天谢地,有一个容九。”
手一松,信笺缓缓落地,萧凤歌转身,出了殿门,外面,他的嗓音掷地有声,字字铮铮:“传本世子旨,三军整顿,守城迎战。”
他未接旨,只守城。
定是为了那个女子!忠亲王拾起地上的信笺,果然如此……
老王爷一笑,皱纹拧成一团:“本王就说嘛,祸害总要遗留千年。”对着门外远去的笔直背影,老王爷忍不住大笑,骂道,“狡猾的狐狸。”
破晓的日头照进来,曙光照在那信笺上,那龙飞凤舞的一行字徐徐生光。
托君江山,守君社稷,勿念。
那啊,不羁的笔迹,潦草又娟狂,出自容九之手。
容九啊容九,哪有那么容易出事,谁奈何得了她。
昨夜星辰里,萧殁抱着她,禁闭双眼,他喃着:“不怕,黄泉碧落我都陪着你。”
一只凉凉的小手忽然勾住了他的脖子,耳边,女子清泠的笑声:“祸害总要遗留千年的。”
蓝眸骤然睁开,映入眸底,是她言笑晏晏的脸,她软软轻语:“相公,黄泉碧落都不收我这祸害,你得负责。”
萧殁慌了,手僵着,眸子不敢眨动,便那样狠狠看着她,满满都是她的影子,他唤她:“十一。”轻声地,颤抖地。
如此惊慌,好似惊弓之鸟,不敢轻易动了,重了,生怕惊醒了。
他在怕,她闭着眼不说话,他怕她不醒,现在她醒了,他怕是梦。
容浅念一把抱住他,拍着萧殁的背,换她哄他,轻声地,叫人安心的温言细语:“对不起,逸遥,吓到你了吧。”
“嗯。”他点头,什么也不说,紧紧抱着她。
他想,还好,没有惊醒这似真似假的虚虚实实,还好,没有惊走怀里的女子。